薛石喬在範王府住了三天後,便決定帶著水蓮回冽風莊。


    水蓮準備在臨去前去趟市集,好買些東西當做給薛石喬師父與師兄弟的見麵禮。


    “說真的,你不必買什麽,冽風莊的人向來不拘小節。”帶她回去看他們,相信師父已經很高興了,根本不需要見麵禮。


    “就算他們不在乎,我也不能不知禮數呀!”水蓮還是堅持。


    “但我現在走不開身。”剛剛他已答應範王爺要與他下盤棋。


    聽說他過去經常與王爺對奕,兩人從中培養默契,而王爺更是視他如子,教授給他許多技巧。


    “我知道,你慢慢來,跟我爹下棋是很煩的喔!”她湊近他耳邊偷偷說著。


    “你這丫頭,怎能這麽說自己的爹?”


    “你不記得就好,等一下就有你受的了。我走囉!很快就會回來。”水蓮對他笑笑後,立刻旋身走出王府,直往市集而去。


    挑了些可以保存的幹果,還有幾疋布料,她便提著東西走回王府。


    路上,她瞧見劉香婷的父親劉魁章朝她走來。


    “劉員外。”似乎知道他的來意,水蓮繃緊神經,等待他開口。


    “水蓮郡主。”他眉心輕蹙,沉重的喊著她。


    “你不是一向喊我水蓮嗎?”對他這樣的稱呼,她還真是承受不起。尤其他那對犀利的雙眼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威脅。


    “現在的你不一樣了,與一個外人聯手將我兒子送上斷頭台,你怎忍心?”劉魁章冷冷逼視著他。


    “你弄錯了,這一切全是劉凱宇咎由自取,是他蓄意謀害他人,怎能說是我與他人聯手害他?”水蓮義正辭嚴地反駁。


    “是呀!我兒子是有錯,但你和香婷的交情呢?過去我也把你當女兒看待,你就不能原諒他?”劉魁章眼下是沉黑的眼圈,可見好幾夜未眠。


    可是水蓮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勸他。


    要他想開點?要他認命?還是罵他為何生養出劉凱宇這樣的兒子嗎?


    既然她什麽都不能做,隻好站在他麵前,極度無奈的望著他,“他殺害翟木迎,你要我如何原諒他?”


    盡管翟哥哥沒死,但是他真的加害過他,甚至害他失去記憶,這種痛楚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忍受的。


    如果換作她,忘了自己打哪來,也不知未來該往哪兒去,肯定會瘋掉的。


    “人都死了兩年,你幹嘛還對他心心念念的?那個翟木迎有什麽好?我們家凱宇不好嗎?”看來劉魁章已經呈現半瘋狂狀態,是非分不清,一心認定他兒子絕對是對的。


    “天!你怎麽可以這麽想?”


    “為什麽不行,我之前已經請媒婆去你府上提親了,你爹還笑著對我說希望這門婚事能成。連他都對凱宇稱讚不已,你難道不能原諒他一時的過錯?”


    “那是因為我爹不知道劉凱宇做了什麽事!”體諒他是長輩,她本想忍忍就算,哪知道他愈說愈離譜。


    “你說什麽?”他朝她跨進一步。


    “我說……劉員外,你最好請大夫看看,別再執迷不悟了。”


    丟下這話,水蓮繞過他正要離開,哪知他出其不意的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旁邊暗巷,“你這臭丫頭到底在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說你病了,病得不輕,不要再堅持了,放棄吧!放棄你才會過得輕鬆。”她無畏地回睇他。


    “你……你怎麽這麽說?虧凱宇這麽喜歡你,你卻連一點感情都沒,簡直是氣死我了。”他雙手掐在她喉頭,讓她痛苦的漲紅了臉。


    為了自保,她伸腿往他小腿一踢,趁他疼痛難抑的時刻跑開。


    臨走時,她忍不住道:“不要讓我恨你,其實我該親手殺了劉凱宇,若不是因為翟哥哥沒死,我一定會替他報仇!”說著,她便拎起東西急忙逃走。


    劉魁章呆愣地看著她奔離的背影,口中喃喃念著,“翟木迎沒死,凱宇的死對頭居然沒死?”他驀地睜大眸子,倒吸口氣,“該不會……該不會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根本就是他?!”


    翟木迎,你怎麽可以沒死?你得死,一定得死。


    劉魁章雙拳緊握,眼中泛出冷光,看來更加駭人!


    回到王府的心蓮神色仍緊張,但為了不影響爹娘與薛石喬此刻的好心情,她並沒把剛剛的事說出來。


    撫中心情後,她這才帶著笑步進大廳。


    “爹、娘,我回來了。”她將東西拎上桌麵,“這些東西當見麵禮應該可以吧?”


    薛石喬不經意瞧見她頸間的紅痕,立刻將她拉到麵前,急促問道:“剛剛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呃……我會發生什麽事?”沒想到被他發現了!她盡量表現得自然,卻還是被他瞧出來了。


    可奇怪的是,他是怎麽知道的?


    “水蓮怎麽了嗎?”王妃緊張的走近她,將她全身上下都摸透了。


    “娘,我沒事。”她不斷對著薛石喬眨眼,要他別再說了。


    “要我不說可以,但是你得顧慮到安全,怎能事事隱瞞呢?”說著,他便抬高她的下顎,讓王爺夫婦看個清楚,“一定有人在剛剛要危害水蓮。”


    “天,又紅又青的指印,說,是誰想傷害你?”王妃見了可是心疼不已。


    “是……”唉!看來事情已瞞不下去了。


    “快說呀!”連範王爺都等不及了。


    “是劉員外。”水蓮百思不解的說:“他看來似乎瘋了,一直說著劉凱宇的好,又說著我們的不對。”


    “唉!護子心切,難免如此,但也不能傷人。”範王爺氣不過地站起,“我去找他問個清楚。”


    “爹,別去──”她急拉住他,“聽說他來提過親,你還答應了,現在去又能如何?”


    “我……我真後悔。”範王爺一想到自己差點鑄成大錯,就非常痛心和難過。


    “爹,這不能怪你。”她鼓著腮說:“我情急之下還擊,他才沒再追上來,回府之前我還告訴他翟哥哥並沒死,他不敢對我怎麽樣的。”


    “水蓮,你這麽告訴他?”薛石喬挑起眉。


    “對。所以爹娘,我和石喬離開之後,你們要格外小心安全。”她倒是為爹娘擔憂呀!


    “爹和娘出門都有護衛陪同,你別擔心,倒是你們要不要多派幾個人同行保護呢?”王妃問道。


    “不需要,人多反而招搖,放心,我一定會確保水蓮的安全。”原本閉眼沉吟的薛石喬這才開口,仿佛心裏已擬定某種計畫。


    “好,我相信你。”範王爺給予信任的眼神。


    “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離開?”王妃摸摸水蓮的發,寵愛的說。


    “我打算明天一早啟程。”


    “好,我會準備一些東西讓你帶過去。”王妃笑笑。


    “真的不需要……”對於他們的恩情,薛石喬真不知道幾時才能回報。


    “不,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省略,我這就吩咐下人準備去。還有,得請大夫進府為水蓮看看頸子上的傷。”王妃朝他們點點頭後,便於範王爺一道離去。


    當薛石喬的目光又投向她頸間的指痕時,眸光再度黯下,眉心更是無法控製地緊蹙。


    “痛嗎?”他的拇指輕輕拂過她頸間傷處。


    “有點。”


    “大夫沒來之前,我先替你上藥。”薛石喬扶著她的肩,與她一起往後麵廂房走去。


    “你怎麽了?看來像有心事似的。”雖然他喪失記憶,但是有些小動作還是跟以前一樣。


    就像此刻,隻要他的眉心繃緊,她就知道他必然有不想說出口的心事。


    “沒,隻是你受傷了,讓我很難過。”


    “我說了沒事,隻是皮肉痛而已。”進入房間,她坐在椅上,讓他找出金創藥為她抹上。


    “都紅腫了,可見他使了多大的力氣。”他口氣沉痛,“當時我又不在,真不敢想像你若沒逃回來,那──”


    她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別自責,誰料到會發生什麽事呢?何況,我們也不能成天黏在一起,我也該學會自保。”


    他輕笑著抓住她的手,“無論如何,以後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雖然他不知道劉魁章是什麽樣的人,可是他依稀記得上回與香婷在劉府閑逛時,他看見他那副驚愕的神情,似乎做了什麽虧心事。


    或許,陷害他一事根本是劉家父子倆的陰謀!


    既然如此,在知道自己沒死後,他會放過自己嗎?


    “放心,你我都一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相守到老。”她非常有自信地露出笑容。


    “好,我們就相約到老囉!”他朝她伸出小指頭。


    “這是?”


    “你沒打勾勾過呀?”他笑睨著她。


    “當然有。”纖細的指與他的勾在一起,她柔媚的笑容在他眼中就宛似仙女般。


    薛石喬真恨,恨自己為什麽會忘了她近十年的時光,這其中必然有許多甜美的回憶呀!


    “告訴我,過去我是怎麽對你的?”他可不希望現在所做的一切不如從前。


    “你很有朝氣,很愛笑,跟你在一起可以感染你心底的快樂。”她眯起眸想著,“你十年前來我們府邸時,我還不到八歲,第一次看見你,讓我好驚奇。”


    “哦!當時你看見我除了驚奇之外還有什麽?害怕?開心?”他很好奇。


    “一開始有點害怕,因為家裏從來都隻有我一個女孩,突然冒出一個大哥哥,怎不害怕?”她托著腮,半眯著雙眼想著這段過往。


    “後來呢?”


    水蓮漂亮的雙眼蒙上水氣,“有一次,爹娘帶我們去困脂湖遊湖,我一個不小心摔進湖裏,是你救了我……”


    “怎麽哭了呢?”他為她擦掉淚水。


    “因為你為了救我,自己卻差點溺死,當時大夫搶救了好久,你才脫離危險,清醒過來。”她抿著淚,望著他說:“而你張開眼的第一句話竟是問……水蓮可好?”


    “嗬!看來當時的我一定很疼愛你囉!”瞧她愈哭愈凶,他索性將她攬進懷裏安慰,“噓……別哭了。”


    “對,我不能哭,現在有你在我身邊,我怎能哭。”她抬起臉,吸吸鼻子,“但是你得答應我,以後我有危險時你可以救我,但不能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嗯?”


    “好,我答應你,這樣可以不哭了吧?”他捧住她的臉,吻上她的額頭,安撫道。


    她甜甜地倚在他胸前,如今她已心滿意足,隻願這幸福能永遠延續下去。


    “王爺、王妃,我們走了。”


    翌日一早,薛石喬準備帶著水蓮回冽風莊拜見師父。


    “好,水蓮就交給你了。”王妃將準備好的東西交給他,“這是一點兒心意。”


    “謝謝。”


    “那你們快出發吧!別耽擱了。”王爺上前催促道。


    “是的爹,我們會快去快回。”與王爺、王妃道別後,薛石喬便與水蓮離開範王府。


    路上,她問道:“我以前見過冽風莊的人嗎?”


    “我師父曾來王府拜訪過,當時你正好不在,所以沒見過。”


    “好可惜喔!想必冽風莊一定很有意思囉!就像大夥口中的俠義山莊是不是?”水蓮突發奇想地問。


    “嗬!不是,在眾人眼中,我們是梟雄。”


    “梟雄?這……這怎麽可能?”


    “在某些人眼中的確如此,因為隻要有人出銀兩,我們就會替他做事。”他轉首看著她,“這幾年來一直都是這樣。”


    “什麽?那……傷天害理的事呢?”她好緊張,深怕他傷害過無辜的人。


    “當然不做,隻要不是殺人放火或傷及人命的事我們才做,所以我們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壞人。”


    “好複雜,但我相信你們一定不是壞人。”不管懂不懂,她永遠相信他。


    “沒錯,去了你就會明白了。”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很為身為冽風莊的一份子而驕傲。


    “好,我會慢慢了解。”她抿唇一笑。


    “前就是山路,路上注意點。”薛石喬緊握住她的手,無論路上多險峻、難行,水蓮都甘之如飴。


    約莫一個時辰後,見水蓮已是香汗淋漓,他於是說:“我們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喝點水吧!”


    “好。”她坐下,從他手中接過竹筒,喝了幾口水,“嗯……好舒服,石喬,你也喝一點。”


    他拿過竹筒,仰首飲下,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不尋常的腳步聲從兩側傳來──


    “小心──”薛石喬俯身護住水蓮往旁邊山溝滾去,而同時間有數十支箭朝他們疾射而來!


    “你待在這裏,千萬別出來。”他叮嚀道。


    “你要去哪兒?”


    “他們沒射中我們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得去看看到底是誰?”給她一記安撫的笑容後,他隨即躍出山溝。


    “石喬……”她擔心地喊著他。


    不一會兒,水蓮聽見外頭傳來刀劍相交的聲音,愈聽她的心愈擰愈緊,又怎能安然待在這地方?


    不行!她一定要出去看看。


    水蓮爬了出去,隻見薛石喬一個人正對付著七、八個大漢,處境十分艱困。


    老天,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我該怎麽幫他?我該怎麽幫他呢?”


    “現在就讓我告訴你,你該怎麽幫他?”突然,一個男人將她猛地一抓,她抬頭一看,竟是劉魁章!


    “放開我!”水蓮好後侮,她不該跑出來的。


    “你們害死我兒子,我絕不會放過你們。”說著,他便對薛石喬喊道:“住手,你再抗拒,小心我會殺了她。”


    “石喬……對不起,別管我,你趕快跑。”水蓮淚眼蒙蒙望著他,“記得我曾說過的話嗎?不要再為了我連命都不要。”


    “我不會不管你,但是我更不會放過那個賊人。”此時熟悉的香氣緩緩飄散,他知道他的夥伴來了。


    “你真以為可以活著救她?那就試試,哈哈哈……”劉魁章大聲狂笑。


    薛石喬半眯起眸,飛身急攻過去。


    劉魁章瞪大眼,正要將刀子劃進水蓮喉中,但手上瞬間一麻,刀子落地,薛石喬也進而勒住他的頸子。


    這時候,劉魁章帶來的一幹人也被兩名男子給製伏了!


    “說,其實是你指使劉凱宇去殺害翟木迎的,是不是?”薛石喬冷著嗓問。


    “對,是我的主意,你是我兒取得官位的絆腳石,本就該除掉!”


    “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真該死……”薛石喬將他脖子掐得更緊。


    “石喬,再這樣下去他會被你勒死。”裘豹走過去,從他手中拉過劉魁章。


    “他竟然要傷害水蓮,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他。”薛石喬轉而看著水蓮,“你沒事吧?昨天的傷還沒好,他居然又──”


    “我真的沒事,不要太在意了。”隻要他平安就好。


    “在路上就看見你的暗號,知道你要回冽風莊。你們繼續走吧!師父正等著你們,至於這個罪人,我會替你送去巡撫大人那兒。”


    “那謝謝了,幸虧有你們。”薛石喬拍拍他們的肩,“齊亦、裘豹,這老家夥刁鑽得很,一路上要多留意。”


    “放心,我們可是令人聞之喪膽的梟雄。”齊亦大笑。


    “梟雄?!”聞言,劉魁章驀然一震,顫著嗓問:“難道……難道你們就是江湖上盛傳的……”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抖不成句。


    “少囉唆!”裘豹用力將他一拉,便對薛石喬說:“我們走了。”


    眼看他們離開後,水蓮好奇問道:“他們就是你六位師兄弟中的其中兩位?”


    “沒錯。”


    “好奇怪,剛剛有一位好像有股香氣?他搽了什麽嗎?”


    瞧她俏皮眨眼的模樣,他忍不住笑了,“他沒搽什麽,是自然散發出的香味,剛剛就是聞到這味道,讓我確信我們可以得救,才敢衝向劉魁章。”


    “說到剛剛的事真想罵你,不是要你別管我嗎?真怕讓你為了我受傷或喪命。”她噘起小嘴。


    “失去記憶已經很可悲,如果再失去你,我就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了,記得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他重新拿起行囊,“走吧!師父正等著我們呢!”


    水蓮點點頭,緊抓著他的手臂,兩人繼續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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