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鐸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為難過。


    他這一刻甚至想過,如果鍾蓉不是婆婆的孫女就好了。


    這樣,哪怕唐觀棋違法犯罪他都能昧下擺平,包庇罪名。


    而門外,麥青和本來跟著唐觀棋的保鏢交流著。


    麥青有些不敢置信:“你們當時聽見的是什麽?”


    保鏢其實也聽不真切,畢竟為了保證不被唐觀棋發現,距離有些遠:


    “就聽到什麽‘你媽不中意你’,中間還說‘把你弄啞了’,您有交代不好跟太近,暗地裏跟著就好,所以我們都沒有跟太近。”


    麥青卻連起並不是同一句話的要素,微微皺眉:“……你媽把你弄啞了?”


    保鏢不敢確定:“不一定是這句話,也有可能中間摻雜了其他。”


    麥青拿著手機,一邊記一邊思索著:“好,你們先去忙。”


    “是否還要跟唐小姐?”保鏢詢問。


    麥青不敢輕易下定論:“我等陣問boss,你們先在外麵等著。”


    而室內。


    應鐸的聲音已經無波,隻是問她:“除了毀容,你還想讓鍾蓉有什麽懲罰?”


    她比出一個向下的手勢,左手四指抵在右手橫放的食指上。


    (下地獄。)


    她倔強的眉眼裏都是不服輸,應鐸毫不懷疑她的恨意是要殺了鍾蓉。


    過於剛直的人,也無法彎曲,遇見事情容易走死胡同,一條路走到黑,要對方付出應有的代價。


    就像婆婆,敢在這麽多敵對勢力威脅下,依然為他申辯清罪。


    剛直的人,是有一定相似性的。


    應鐸長歎一口氣,無奈道:“你知道,我做不到。”


    婆婆唯一的孫女,他不可能讓鍾蓉真的去死。


    鍾蓉可以顛沛流離,可以潦倒無望,唯獨不可以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本身一報還一報,可以讓鍾蓉再多付出別的代價,也沒有到要以命還傷的程度。


    唐觀棋也隻像是猜到了,輕飄飄給他一個笑,但此刻給他的感覺,她似已經平靜了。


    應鐸不會因為她看上去平靜了,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


    “鍾蓉的臉,我不會讓人同她治,疤痕一定會留,你現在看見的是什麽樣,她這輩子就是什麽樣。”


    她微不可見動了動尾指。


    應鐸繼續道:“對她的投資、花銷,包括她住的那棟淺水灣公館,我全部都會收回,不會再有給回那天,你認識她的時候她過什麽日子,以後她也隻會過什麽日子,你看到了,她大概率還回不到曾經平凡的生活。”


    唐觀棋心猛地一跳。


    應鐸看著始終靜靜坐在窗簾下的女孩,已經給出了自己能給出的最好答案,讓渡自己所有的自由,賠給一個認識不過一個多月的女孩。


    其實他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伴侶易尋,恩人難負。


    他甚至無法對婆婆交代。但他篤定,婆婆也不會願意看見自己的孫女變成這個樣子。


    但此刻,應鐸看見她這個樣子,隻是不忍心:


    “你的人生毀了,我幫你重塑你的人生,我希望你不是帶著恨意活下去,而是可以張口說話,擁有你本來就有的人生。”


    但這句話說出來,唐觀棋的眼淚卻墜落。


    應鐸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卻抬步,走到她麵前半蹲下身,低啞道:


    “是不是已經接受不了我了?”


    陽光照在男人淩厲成熟的麵龐上,他的眼眸溫柔而沉穩。


    她其實心裏已經沒那麽難受了。應先生是真的做了極大讓步,比她想象中還要大的一步。


    她隻是想著要麽應先生給鍾蓉應有懲罰,要麽就各打五十大板。


    但他剝奪了曾經給過鍾蓉的一切,甚至鍾蓉還失去了最看重的外貌。


    她本以為是和他相認之後,他才會做出的讓步,他這一刻就給她了。


    她的心跳有極度加速。


    是不是意味著,其實應生是偏向她的。


    就算有婆婆的餘恩在,都無法阻止應生去剝奪鍾蓉該償還的一切。


    唐觀棋卻隻是用一滴落到他手背的眼淚,詮釋她想讓他感覺到的傾向。


    應鐸明白了。


    他其實也知道,年輕女孩對於愛情的向往。


    他這一刻對鍾蓉背景不得已的考慮,已經觸及了無法逆轉的邊界線。


    應鐸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握著她染了汙漬的手,慢慢替她擦幹淨:


    “想要什麽,都可以發信息給麥青,畢業了如果需要人脈和資源,麥青不能做主的,可以聯係我。”


    唐觀棋知道是分手的意思,她的眼淚竟然不自覺變得洶湧。


    他隻以為是她無法再接受他。


    不知道其實是因為提及分手帶來的不忍。


    應鐸有意不去看她的淚眼,修長冷白的手指抵著柔軟的手帕,擦過她髒汙的虎口:


    “上次提到的心理調節,已經為你約過不同流派的醫生,他們會定期聯係你,選一個你覺得舒服的流派,長期治療。”


    男人擦拭的動作很溫柔緩慢。


    他終於將她的手擦幹淨,她打手語,比出那個“下地獄”的時候,他就注意到,她的手上很多汙漬,染汙了她幹淨潔白的手。


    這是她唯一和這個世界溝通的媒介。


    於是格外清晰。


    他抬起眸子,依舊是成熟的,卻有成熟到有無力感的趨勢:


    “本來我是想你在身邊待久些的,我很久沒有這麽聊得來的人了,哪怕你隻是個妹妹仔,我都很高興。”


    唐觀棋看著那雙深邃又溫朗的眼眸,眼尾悠長,因為閱曆,帶有對這個世界的包容感:


    “我先走,留下麥青和你交代剩下的事情,可以?”


    唐觀棋沒有點頭,隻是別開了臉,是已經不願意和他接觸的表情。


    應鐸已有心理預期,他素來不讓人因為他而為難。


    他起身出來,輕輕關上門,一出來,麥青試探著問:“還需要讓保鏢跟著唐小姐嗎?”


    應鐸低聲道:“跟,好好注意她周遭,不要讓她有危險。”


    麥青頷首。


    她本要推門進去,但應鐸忽然問:“一個金融畢業生在港城需要多少錢才能立足?”


    麥青不確定,但如果要完全不擔心房租,不擔心失業,不需要為了婚嫁將就,大概是:“一千萬?”


    “打三千萬給她。”應鐸沒有猶豫。


    麥青略驚訝。


    而應鐸停在原地,思慮片刻:“薄扶林附近買套公寓,不管她要不要,都登記在她名下。”


    麥青處理過應家人那麽多次分手給分手費。


    應生這一次,比家族裏所有人都要多。


    其他人最多不過幾百萬打發。


    最少的隻帶走了拍拖時的禮物。


    港城的公寓有多貴,不可能boss不知道,更何況是薄扶林的。


    起碼都要幾千萬。


    哪有分手了給將近一個億分手費的,甚至拍拖時間不到一個月。


    隻能說明,應生是真的鍾意她。


    麥青怕boss後悔,試探道:“會不會有些多。”


    應鐸隻有一句:“不希望她將來為了生活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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