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觀棋腳步微沉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傭人房隔壁,六平米,除了床沒多少空間,和鍾蓉的千伬公主房完全是兩個世界。


    這座公館,聽說是應鐸的私產,但在鍾家別墅裝修完之前,都會借給鍾家住。


    傭人房隔音不太好,她聽見曾芳說:“今日應先生的助理送來幾盒金絲燕窩,媽咪燉上了,拿出來給你吃。”


    她忍不住出去,有那麽一秒希望是給自己的,但轉頭就見到鍾蓉坐在餐桌前享受燕窩。


    曾芳在旁邊笑得合不攏嘴,有意討好:“應先生真是關心你,還怕你這個年紀不知道吃燕窩,肯定是上次見到你長痘,覺得你需要內調。”


    唐觀棋沒有多看,多看幾眼怕壓不住情緒。


    等她從衛生間出來路過,曾芳竟然叫住了她:“唐觀棋。”


    她停住腳步,以為曾芳是良心發現,有一瞬間以為背後會是另一碗燕窩。


    沒想到背後是空碗,曾芳隻是支使她:“剛好今天菲傭放假,你去洗你妹妹這個碗。”


    那隻吃空的空碗放在桌上,鍾蓉習以為常地悠閑坐著看手機。


    唐觀棋略僵硬地點了點頭,進了廚房,卻沒像以前一樣洗幹淨,而是直接把碗丟進垃圾桶。


    洗幹淨手出來,曾芳又出聲:


    “你把微波爐裏的艇仔粥端上去給叔叔喝。”


    唐觀棋依舊順從,但端著粥路過自己房間時,進去拿了他達拉非片的粉末撒在粥裏,敲了管家的門,讓管家送上去。


    三十出頭的管家隔著t恤拉了一下內衣帶,睡眼惺忪接過,屁股一扭一扭地上樓了。


    她一個月前已經發現,鍾父會有意無意地偷看身材豐腴的管家。


    唐觀棋聽著管家上去的腳步聲,眼底通紅,看向樓下的曾芳。


    其實她一直猶豫,不想做到這個地步的。


    她下了樓,曾芳忽然叫住她:“唐觀棋。”


    唐觀棋不解地停下腳步。


    未等唐觀棋有反應,一個熱辣的巴掌就扇到她麵上,差點讓她跌倒。


    “聽蓉蓉說你輸了應先生三百萬?”曾芳已經中年發胖但穿著裹身的絲綢花裙,打唐觀棋太用力,以至於手臂上的肉一攮一攮地抖,


    “你以為你是蓉蓉?雜種多作怪,你有什麽資格輸應先生的錢?”


    雜種?她是她的女兒,為什麽反而是雜種?


    隻有鍾蓉是寶貝,她就是雜種,如果她當初知道,就會一直留在外婆身邊,再都不離開。


    偏偏當初曾芳好聲好氣與外婆保證,嫁了人也會對她好。


    於是借以帶走了爸爸所有遺產離開。


    雜種那句話卻取悅了鍾蓉,她滿意地露出高人一等的笑意。


    這種笑意,唐觀棋從小到大看得太多。


    曾芳指著唐觀棋的額頭,留長的指甲幾乎要戳出一個印子:


    “蓉蓉和應先生搞好關係那麽辛苦,你一輸應先生就走了,你憑什麽覺得你有資格花應先生三百萬,這些都是蓉蓉的錢!”


    唐觀棋知道,應鐸是鍾家發達的關鍵原因,也是她好不容易查到的。


    但應鐸幫鍾家是因為鍾蓉,是唐觀棋沒想過的。


    她有些不敢置信。


    但剛剛還在樓上和鍾父商議的助理腳步匆匆過來:“太太,應先生的助理打電話給鍾總,感謝唐小姐今日幫忙。”


    曾芳愣住了:“幫忙?”


    助理解釋道:“好像是說那三百萬,幫忙維護了那三位先生的麵子,那三位都是應先生的好友。”


    曾芳這才明白過來,是不是鍾家人贏得太過分,唐觀棋反而誤打誤撞幫忙解圍了。


    她看向捂著臉的唐觀棋,收回了手卻沒有道歉,也隻是心安理得把一切錯歸咎於她:“打你是為了你好,不打你就會猖狂。”


    而鍾蓉得意地從唐觀棋身邊經過。


    唐觀棋覺得可笑。


    不打她就會猖狂,自她六歲,曾芳嫁入鍾家,她何時猖狂過?猖狂的難道不是曾芳同她的繼女?


    助理不顧唐觀棋,有意提起:“鍾總說您今晚可以出去打牌,讓我開車送您出去。”


    曾芳聞言喜出望外,之前鍾偉雄一直不準她打牌怕她輸錢,今晚竟然鬆口:“那現在送我出去。”


    助理急引曾芳走,曾芳冷掃唐觀棋一眼,抬步離開。


    唐觀棋抬頭望向安靜的樓上,鍾父的房門緊閉。


    沉默了很久,她終於去取了冰塊按著臉,回到房間拿出那張支票。


    對著燈光看,那張支票上的開票人簽名一欄,應鐸二字瘦勁風流。


    一如其人,亦有距離感。


    不知她與他之間的距離是否如天邊一樣遠。


    睜眼閉眼一明一暗,那串數字卻是真實的。


    鍾蓉,他和鍾蓉是什麽關係?


    唐觀棋並不覺得是男女關係,那位應先生與鍾蓉年紀相差大是一回事,另一個,鍾蓉今年十八歲,她沒有資源去認識這樣社會層級的大佬。


    第二天唐觀棋去提支票,到門口剛好撞見回家的曾芳。


    曾芳打了一夜牌,眼皮半耷著,忽然關心:“學費還沒交吧。”


    唐觀棋穿鞋的動作遲鈍了片刻,而曾芳打了個哈欠,聲音漠然:


    “不用我提醒你吧,今天何家的小兒子打籃球賽,都是港大的,該體貼的該送水的,做好看點,否則你的學費我不會交的。”


    唐觀棋背對著她,一時覺得心髒生出涼氣,似氤氳的白霧裹得人無法呼吸。


    曾芳把小高跟脫了,穿上拖鞋:“你別覺得我養你是天經地義的,你爸爸才留了這麽一點點錢,早就使完了。”


    是,一座江南園子就被這樣賤賣,爸爸的心血,被她拿來給現在的丈夫供房貸,甚至連她的讀書錢都拿不出來,和當初向外婆承諾的一點都不一樣。


    “雖然何渡歸以前是蓉蓉的未婚夫,但到底蓉蓉都沒和他怎麽樣過,何家對鍾家有恩,如果鍾家發達了就不認這門娃娃親,周圍都會嚼舌根,你去結親是便宜你了。”


    唐觀棋敲了敲鞋櫃,曾芳看向她,唐觀棋敷衍地點了點頭,不想再聽。


    曾芳終於滿意,上下睨她一眼後直接回房睡覺了。


    聽話就好。


    唐觀棋去提支票的時候,出銀行沒多久就收到入賬信息,整整二十萬,她竟然有種眼眶發熱的感覺。


    雖然她不打算用這二十萬,但親媽都不願意為她交的學費,陌生人卻隨手就遞給她。


    哪怕本意隻是資助。


    外麵陽光燦爛得腐朽的身體似乎回暖。


    她看見不遠處在賣富豪雪糕,以往她一分錢都不舍得亂花,破天荒買了一個雪糕,站在中環碼頭的空中廊道裏,吹著海風吃那隻雪糕。


    又甜又膩。


    原來也沒有那麽好吃。


    但媽媽隻買給鍾蓉不肯買給她的時候,八歲的她哭得眼淚幹了也得不到,於是至二十歲再未吃過雪糕。


    下麵買富豪雪糕的遊客隊伍排得長長的,維港一望無際。


    剛剛櫃台員工讓她填表,寫資金來源的時候,她本可以寫學業資助金,但卻有意寫上文玩核桃交易。


    她想要一個應鐸的號碼,不想坐以待斃。


    唯一的機會,她要抓緊。


    與此同時,投行大廈裏。


    麥青正在工作,接到銀行的電話,她接起:“喂,您好。”


    “是,我是應先生的秘書。”


    她詫異:“文玩核桃交易?”


    銀行那邊篤定禮貌道:“是,對方填的資金來源是這個,您有想起來。”


    麥青很確定沒有。


    應先生從未買過文玩核桃。


    怕不是誰撿到了應先生的支票?


    如果支票沒在祈付一欄後麵的“或持票人”上劃線,誰撿到都可以兌。


    怕不是撿到的人沒有收資來由,才填的文玩核桃。


    畢竟這種東西隻有懂的人才知道價值,價錢多少完全靠賣家說了算,成本十塊的核桃盤五十年,賣十萬都完全不是問題。


    窮人都可以合理證明自己有資本拿到這筆資金。


    麥青追問:“麻煩問下持票人的姓名。”


    對麵答:“唐觀棋。”


    聽到那個名字,她恍然大悟,難怪了,這位昨天才進過boss常住的總統套。


    麥青滴水不漏:“麻煩給我一下持票人的電話,我核對一下。”


    對麵念了一串數字,麥青記下來:“麻煩你們了。”


    對方回沒事。


    麥青掛掉電話就打到唐觀棋那裏。


    唐觀棋電話忽然響,她莫名心髒砰砰地跳。


    接起電話,對麵響起一道帶笑的女聲:“唐小姐,我是應先生的助理,昨天我們見過。”


    唐觀棋一下子抬起眼看向對岸,她知道自己成功了,有了找到應鐸的路徑,哪怕隻是他的助理。


    她一定還有其他辦法接近應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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