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與新帝相爭,汴京的氣氛越發凝重。


    太後撤簾還政的聲音越來越強烈,不少人都降低存在感,等待著結局出現的那一天。


    文德殿


    這一日,早朝過後,太後將宰輔大相公韓章單獨留下,有事相問。


    “大相公,幾日前你在奏章中言道:天下久旱無雨,皇帝心中擔憂,願出城去太乙宮,進香祈雨,上表神靈。要用帝印,便拿走了玉璽,這麽多日,也該還回來了吧?”


    太後的聲音看似平靜,實則微微動蕩的些許語氣,將她那有些緊張的心徹底顯露。


    皇帝天生占著大義,一些特殊的情況,玉璽也不得不放出去。


    隻是這一次,格外的有點久了。


    以前,都是當天借當天還的。


    玉璽不在手,太後說話的底氣都明顯不足。


    “啟稟太後,陛下繼位以來,勤政愛民,聖德完備,今番秋雨,京城百姓瞻仰龍顏,無不歡心鼓舞,交口稱讚。”


    韓章也不慌,他的學生是新帝黨絕對的核心,隻要將這次的新帝和太後之爭處理好,他便可以安然致仕還鄉。


    不是人走茶涼的那種致仕還鄉,是百官相送的那種致仕還鄉。


    小兒子如今在杭州的為官也是順風順水,未來文官高層必然有其一席之地。


    如此,就更沒什麽可擔憂的。


    “我沒問你這些,我說的是玉璽。”


    看著宰輔大相公竟然在轉移話題,也不提玉璽,反而說起皇帝德行的事情,太後心裏就止不住的慌,一股不妙的感覺湧上心頭。


    “治理天下,事務繁重,每每用到玉璽,不免麻煩太後。陛下實在於心不忍,便將玉璽留下,省卻日後諸般麻煩。”


    韓章微微躬身,也不再轉移話題。


    “你伱這是明搶啊?”


    太後一陣心慌,忍不住嗬斥了一句。


    韓章笑了,絲毫不懼,“大娘娘,陛下乃是天下之主,執掌玉璽本就是名正言順,何來明搶之說?”


    “你!”


    “枉你為兩朝老臣,當初先帝更是稱你為【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的賢良之人,你就這般誆騙我一個老婆子?”


    太後氣得直搖頭,玉璽可是她有資格和新帝黨競爭的底氣之一,就這般讓人騙取了?


    韓章沉默了,靜靜矗立了約莫十個呼吸。


    他深思了不短的時間,旋即認真的望向太後,“當今陛下是個勵精圖治的人,老臣也不怕大娘娘的叱罵,便多說兩句。大娘娘,自古以來,太後攝政都是大忌,往往可得一時的勝利,可卻沒一個獲得最終勝利的。”


    韓章頓了口氣,認真的繼續訴說,“大娘娘沒有骨肉血親,何必如此這般同陛下爭鬥?陛下是個良善的人,定然是願意供養大娘娘的。您,多想想吧!”


    太後臉色一陣變換,一陣語塞,冷哼一聲,也不再與韓章辯駁。


    韓章見太後沒有多說的意思,當即微微躬身,“既然大娘娘沒有別的事,那老臣就告退了?”


    看著韓章那蒼白的鬢發,太後微微歎息。


    她心裏也莫名有點發怵。


    宰輔大相公的影響力實在太大,文官第一派係傾盡一切倒向新帝黨,這更是千載難逢的事情。


    一般情況下,一個毫無根基的新帝登基,文官是斷然不敢全力倒向的。


    一來,不清楚新帝的性子,也不清楚新帝的手段,不敢胡亂下注。


    二來,即便有了偏向,多半也有所保留,頂層人物一定是有幾位偏向,但其餘幾位傾向於中立。


    這樣一來,哪怕是有明確偏向的那幾位倒台,保持中立的那幾位也不太可能被直接貶官。


    可這次的韓係不一樣,那是真正的全力偏向,沒有任何保留。


    誰能想到,一個偏僻之地的遠房宗室子弟,外甥竟然是文官第一派係的唯一繼承人?


    太後靜靜的望著韓章漸漸走到殿外的身影,心裏莫名有點煩躁。


    “韓章他不可能想出這種法子。這種法子,皇帝和桓王身邊的人,除了顧廷燁也沒誰了吧?”


    “顧廷燁?”


    大太監心裏早有揣測,話裏卻滿是不解。


    “顧廷燁從小就混跡於勾欄瓦舍,除了他,除了他能想出這種不要臉的法子,還能有誰?”


    太後的語氣滿是篤定,不是顧廷燁,難不成還能是楚子鳳?


    韓章的話讓她有點觸動,但並不代表她不會先解決目前的問題。


    觸動歸觸動,卻也不能代表她舍得放棄那些東西。


    “把他給我叫來,把顧廷燁給我叫來!”


    “是!”


    桓王府


    小河池塘邊上,一座依河而生的小亭子。


    一壺清茶,一張桌子,兩個人,三張凳子,三個杯子。


    楚鴻望著前方來向顧廷燁報信的仆從,輕笑著抿了一口茶水,“仲懷是要被太後叫去嗎?”


    “當是如此。”趙策英望了望遠方,安靜的環境讓人能聽得到一點淺淺的交流聲。


    不出所料,約莫十來個呼吸,顧廷燁大步走向亭子。


    “玉璽的事情讓太後有點慌,此番詔我入宮。”


    “將玉璽給直接騙過來,強行留著。這一招固然有些粗鄙,卻也是實實在在的良策。


    如今,我父親本就掌握神器,在文武兩方也占據優勢,又有大義環身,這玉璽強行留著,也是義之所在。”趙策英一臉歉意,“隻是,仲懷你怕是要受一點苦。”


    “刀山血海都下來了,區區一點苦算什麽?”


    顧廷燁滿是不在意的罷了罷手,他覺得這事有轉機,他未必遭受毒打。


    楚鴻將茶一口抿幹淨,從懷裏取出一篇文章,“等你出來的時候,將這封《治安疏》呈遞太後。我要與太後在朝堂上公然相辯!”


    “《治安疏》?”


    “公然辯駁?”


    顧廷燁好奇的將文章取過來,也不著急入宮覲見,反而是看起了文章。


    趙策英也慢慢走到顧廷燁背後,他可是知道的,表弟這篇文章早早就有策劃,為的就是大敗太後一黨的氣勢,再輔以大勢相壓,不戰而屈人之兵。


    “臣文淵閣大學士、參知副相、吏部尚書、禮部左侍郎、戶部右侍郎、太常寺卿、光祿大夫楚鴻請奏,為言君臣後宮之事,以正後宮不幹政之道、明忠臣之職,求天下安寧。”


    趙策英認真的看了起來,這種文章可是少見。


    “太後者,帝王之母也。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


    以孝道論之,太後當頤養天年,皇帝尊而養之。


    以君臣論之,太後為皇帝之臣,當以皇帝為尊。


    然,古今以來,皇帝太後之事,爭端不休。


    臣有兩全之法”


    “太後乃先帝之妻,維穩朝綱,實乃先帝之幸。然,太後意在維穩先帝之政,安寧天下,朝貢求和。新帝宏圖大誌,意在掃蕩異域,推陳出新,力求太祖不凡之功績。


    此二者相衝,太後心急如焚,為求先帝之政,實乃常情。然,此時不同往日,政事亦非一如既往,不可更變。”


    “若推論一朝,則臣至愛漢武一朝。景帝固然極好,則頗受太後製衡,漢武固然窮兵黷武,則去母留子,為子嗣掃蕩隱晦,大義蓋孝,此為千古之功。”


    “景帝亦為仁善之帝,休養生息百年有餘,方有武帝橫掃異域。今仁宗皇帝為大周之景帝,新帝則為大周之武帝。”


    “休養生息,本為戰事。戰事之爭,本為修養,此為千古之道。今生息已養,當展宏圖之誌,而為後世開萬年修養生息”


    “今新帝一朝,太後垂簾聽政,遲遲不退,民間眾說紛紜,同武帝、景帝之母何其相似。然自武帝去母留子,太後終無大義,不可威臨皇帝.”


    “今日之間,竟有小民不敢直言,暗呼‘貴婦人’,暗地譏諷,膽大妄為。臣師韓章,天下名士,諸般內閣大學士亦有相勸,恐太後不願撤簾還政之事早已遍布天下,人人危言聳聽,擔驚受怕。


    臣為太後言事,請撤簾換政。則太後養尊處優,兩朝賢母,皇帝勵精圖治!


    仁宗新帝,或可為大周之景、武帝,再造千古佳話。


    奏罷!”


    趙策英和顧廷燁相視一眼,麵麵相覷。


    漢景帝、漢武帝,周仁宗、新帝,這四個毫不相關的人,經楚鴻這一說,好像真有那麽點相似。


    漢景帝長時間受太後製衡,漢武帝早年沒有掌權的時候,更是差點讓太後害死。


    周仁宗早年的太後格外強勢,這也就有了當初的太後之爭,有了範文正公、韓大相公、英國公老將軍這一撥人的崛起。


    如今,又是何其的相似。


    太後垂簾聽政,一看又是一場強勢太後和弱小皇帝的爭端。


    隻是,這一次的太後沒有以前的那麽強勢,皇帝也沒有以前的那麽弱小。


    景帝休養生息,武帝大刀闊斧,千古功績。


    仁宗安穩求和三四十年,新帝欲一展宏圖之誌。


    太像了。


    這文章前部分就直言了皇帝和太後的分工。


    在皇帝這個大義前麵,太後的“孝”算不得什麽,自漢武帝去母留子,大義已然穩穩的壓製孝道。


    這部分語氣還行,至少是個陳訴的語氣。


    中間部分,語氣慢慢有了變化,有點諷刺勸和的意思。


    最後部分,有點警告,有點謾罵,有點相勸。


    這.


    “子鳳,這要是呈遞上去,太後不得氣死啊?”


    顧廷燁嘖嘖稱奇,目前的情況還真就如楚鴻所說。


    太後是前朝賢後,相信認可她的人還不少,盡管諸多內閣大學士相勸,太後沒有答應一定程度影響了她的聲譽。


    但,目前太後垂簾聽政的時間不長不短,太後的名聲整體上還是正向的。


    要是久一點,大方向一變.


    文人的文章,殺人不眨眼啊!


    楚鴻微微笑了笑,靜靜的望向遠方,“諸多內閣大學士裏麵,就我一個沒有勸太後了吧?”


    “子鳳是準備勸和?”


    顧廷燁好奇一問,這文章字裏行間可都是勸和的意思。


    楚鴻微微點了點頭,“她當年也是個賢良的人,又是先帝政治的代表,如果能安穩相處,便是將她送到南京修養生息,當一個土皇帝又如何?至少,舅舅是需要她的,先帝的老臣也是需要她的。”


    趙策英意識到什麽,當即讚成的點了點頭,“若是沒權,自然是以權優先,不擇手段。可既然有了權,又是神器大義占盡,那就得考慮身後之名,得位之正啊!”


    顧廷燁當即了然,當今大周文官集團,從根本上講,各個都是受過仁宗恩惠的,哪怕是楚鴻,早年也是仁宗大力提拔欣賞。


    這種情況下,新帝黨又是注定贏的優勢一方,要是連讓太後有個體麵的退場,頤養天年都做不到,怕是會讓一些人寒心。


    皇帝永遠是天下人的皇帝,要是不主動接納老皇帝的人,那以後的幾十年便隻能是禹州的皇帝。


    這樣,不太好!


    要是沒有楚鴻這個皇帝的親外甥鏈接文官集團,那自然是想方設法的全力奪權為好。


    畢竟,哪怕是韓大相公偏向,但沒有了楚鴻這個外甥,皇帝和宰輔從來都不認識,也必然嫌隙不淺。


    皇帝為了自保,自然隻能不擇手段。


    可有了楚鴻這個外甥,文官集團大半都穩穩的倒向新帝,也不必擔憂前程什麽的,安心跟著楚閣老混就是。


    這一來,文武匯聚,新帝黨優勢巨大,太後敗局早已注定,卻是要考慮的更多。


    譬如,太後怎麽輸?


    太後怎麽處置?


    太後這事不能太粗魯。


    顧廷燁莫名想到了齊衡那個直愣愣的侍禦史,當即為他悲傷。


    這段時間,齊衡可是沒少抓捕“逆王餘黨”,就連寧遠侯府,也被抓走了好幾個子弟。


    此外,越國公、令國公、懷遠侯,忠正侯


    這些勳爵人家裏不乏有實權的,齊小公爺也照抓不誤。


    要是沒記錯,前段時間私底下好幾個國公都在謾罵齊衡,隱隱有孤立齊國公一家的架勢。


    有了子鳳和韓大相公的謀劃,不論以何等方式,太後肯定是可以有一個安穩的退場的。


    至少,不管朝堂上鬥得怎麽狠,太後的名聲都不至於被汙名化。


    黨爭過後,大娘娘依舊是大娘娘。


    侍禦史,哪怕有一個前朝閣老的嶽丈,怕也未必是侍禦史。


    甚至,未必是小公爺.


    壽康宮


    “臣忠於先帝,忠於陛下,萬死不悔!”


    顧廷燁直直的爬在板凳上,等候太後的行刑。


    “好一個萬死不悔,你讓我打你都打得不能理直氣壯。”


    太後看著顧廷燁那滿背的傷痕個,著實是不忍心打。


    當初,就是顧廷燁神兵天降,救了她一命。


    太後微微歎息一聲,將刑杖丟到地上,“你去吧!”


    說著,太後轉身,準備離去。


    顧廷燁連忙叫住,“大娘娘,楚閣老托我送一封奏疏給您。”


    顧廷燁飛快披上一層上衣,從袖袍裏取出一張紙。


    “楚鴻?他不打算親自來勸我?”


    太後將信接過,有些驚奇。


    內閣諸多內閣大學士,大多數都來勸過她,就差這位文淵閣大學士了。


    而她,最看重的就是和楚鴻的爭辯。


    那是一個十年前就力辯內閣大學士的人,前段時間一句話就將正直的齊元若嗆住,可見其有多麽的了不得。


    顧廷燁一看太後有立即看信的意思,當即微微躬身,“臣且先退下了。”


    “嗯。”


    太後看著手裏的信,一時間也沒興趣管顧廷燁的事情,當即罷了罷手。


    她倒是要看看,這位文淵閣大學士會上奏些什麽。


    約莫兩刻鍾,壽康宮內傳出不可置信的嘶吼聲,“反了,反了!將人給我抓來,抓來!”


    “大娘娘,這是閣老,楚閣老啊!”


    “啊~!”


    “也罷,他要辯,那就辯!我看他能怎麽辯?”


    說是這樣說,但壽康宮裏的人明顯沒有安寧.


    親愛讀者,當你看到這一張的時候我正在趕車。想哭。


    八點鍾坐車,晚上八點到家……


    今天5k,委屈一下大家,明天中門對狙。


    中門對狙是真不怎麽好寫,文言文之類的也查的比較多,所以寫的有的慢。


    明天或者後天正式加更,要是明天中門對狙寫的順利,那就明天加更,要是明天寫的不順利,那就後天。


    主要是今天在坐車,寫的時間可能會少。


    中門對狙之後,就是祁同偉哭墳,主角會以閣老的身份巡查天下,衣錦還鄉。


    巡查完畢,韓大相公也就退休了。


    太後的事情不會留的久的,相比於原著,如今新帝黨優勢太大,讓太後慢慢退場就行。


    基本上就中門對狙這一次,早解決早變革,早當仲父。


    說實話,在趙策英的子嗣和趙策英的孫子輩,我有點想寫。


    四朝或者五朝元老,是真特麽嚇人啊!


    此外,趙策英托孤我也想寫,主要是趙策英的心理變化。畢竟,理論上講,趙策英死之前絕對會召見主角,刀斧手等候,有帶走主角的想法。


    畢竟,主角這種情況也是真嚇人,身體好,又年輕,留著的話,當代皇帝根本壓不住。


    說到這裏,我是真想寫那部分內容.有點類似於曹睿托孤,哎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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