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越來越血腥。


    一個又一個人想要往咖啡店裏闖,卻又被撕扯著撞出來。


    早已退回車裏的秦夫人臉色難看至極:“她一個毫無背景的破店老板,上哪找的這麽一群精銳保鏢?”


    雪花紛紛揚揚,飄在透明的玻璃上。


    路過那段燈光後,又沉入無邊的黑夜裏。


    葉空坐在溫暖的台燈下,目光仰起,望向漆黑一片隻有雪花紛飛的夜空。


    她側耳去聽那些紛雜的、混亂的、猶如兩群野獸在瘋狂廝殺的聲音,然後從中捕捉到皮鞋蹬在地麵的腳步聲——


    手指敲了敲桌子,少女突然喃喃自語:“雪積起來了。”


    ·


    皮鞋鞋底踏在積了一層薄雪的地麵。


    費秘書正要繞到後座去開門,卻突然被遠處的動靜吸引,抬頭望過去。


    同時後座的車窗被降下來了,露出溫璨蒼白的臉。


    他也望著那個方向,微微皺了皺眉:“什麽動靜?”


    “要把車停得近一點嗎?可最近葉小姐一直處於監視之中,恐怕……”


    溫璨眉頭始終沒有鬆開。


    片刻後,他戴上口罩帽子和眼鏡,把帽簷壓得極低,直接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你就在附近守著。”


    ·


    走過一條熟悉的小道,那棟房子剛映入眼簾,一根棍子就淩空朝他飛了過來。


    溫璨歪頭一閃,再轉頭,這才看清麵前打得跟電影場麵一樣的混戰現場。


    想到葉空,他臉色一變,立刻去尋找咖啡店大門的方向。


    這麽盯著看了十幾秒,他才略微放下心來。


    今天葉空去溫家是如何浩浩蕩蕩,如何帶著一群保鏢開道的事,他已經仔細聽過一遍了。


    雖然不知道她是上哪找的這麽一群一看就訓練有素的精英,可隻要能保護自己就好。


    砰——


    一個大漢被揍到他麵前,被溫璨隨手一把抓住衣領,揪起來看了一眼。


    西裝、寸頭,張口就是“丟你老母”。


    溫璨毫不猶豫一拳砸下去。


    鼻血噴湧,他麵不改色又揍了幾拳,直到對方人事不省才隨手丟在地上,再繼續往前走。


    混戰的人群裏就這樣加入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第三方。


    他靠發型和衣服來辨認敵我,寸頭西裝的是敵人,他遇上了就動手,發型自由衣服大多衝鋒衣的是友軍,他遇上了會幫幾手。


    就這麽一路閃避,又一路出手,他在連人臉都看不清的昏暗中一點點靠近了咖啡店敞開的、卻誰也不能靠近的大門。


    轟——


    剛要走上階梯,一個友軍突然被兩三個敵軍聯合著狠狠撞在尚還殘留的一扇落地玻璃上。


    溫璨腳步一頓。


    眼前的友軍已經被死死按著往臉上打了好幾拳。


    以為他已經沒什麽力氣的一個寸頭鬆開他的衣領,抬腳就要往裏走。


    秦夫人的命令,隻是要把這家店的老板帶出來而已。


    一個本該很簡單的任務……


    才走了兩步,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男人一回頭,和呼呼風聲一起來的,是猝不及防卻幹淨利落的一拳。


    他及時偏頭躲開了,卻因為這一下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再仰頭定睛一看,才發現身後竟還有一個身高腿長一身黑的男人。


    男人甩了甩不知何時已經沾滿血的手,口罩下傳出冷淡的音色:“閃得挺快。”


    這聲音就像冰水浸透的琴弦在夜色裏被錚然彈響,悅耳撩人,卻硬生生讓他出了一頭冷汗。


    身體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自行飛速起身,緊急抬起的雙臂勉強擋住了男人側踢而來的一腳,力道卻大得讓他險些整個人飛出去。


    ——這要是直接踢在了他脖子上,隻怕他當場不死也殘。


    寸頭幾個踉蹌不得不退出了咖啡店,同時再次摔倒在台階下。


    再抬頭時,那個全身黑的男人正牢牢堵在門口,抬手就擋住了另一個寸頭揮去的拳頭,反手一扭重重把人推下了階梯。


    三個原本按著保鏢先生狂揍的寸頭此時都圍在了階梯下方。


    挨了很多打也揍了很多人的保鏢先生咳嗽著起身靠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們兒好樣的,獎金分你一半。”


    溫璨:……


    “身手這麽好,以前怎麽不認識你?太低調了吧?”


    溫璨:……


    堅硬的皮鞋底踏過薄雪,在飛濺的泥水中朝他們衝來。


    溫璨蒙著臉戴著帽子站在壞掉的玻璃門前,突然聽見胸中那顆沉寂已久的心髒,咚咚跳動起來的聲音。


    仿佛有烈火在其中燃起,漸漸燒盡了他今夜在母親墓前所見的陰翳黑暗,燒盡了他一路行來時不斷堆積的冰冷不安與自我質問……


    他的呼吸、他血管裏流淌的血液,乃至於他的大腦和心髒,突然都變得暢快無比。


    葉空就在樓上。


    ——他腦海裏僅剩下這個念頭。


    ——所以這些人,一個都別想進去。


    隱藏著麵孔,突然在大雪紛飛的黑夜裏化身為葉空保鏢一員的溫少爺,在混亂忙碌的戰鬥裏並未察覺到,這是他自母親去世後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產生如此純粹的,快樂的情緒。


    ——因為想要保護一個人,因為能夠保護一個人,所以哪怕雙手都是血,哪怕臉上身上會時不時挨上一拳,他也依舊感到快樂。


    至高無上的,暢快無比的快樂。


    ·


    沙沙沙……


    畫筆在紙上留下聲音和筆跡。


    窗外逐漸變得安靜了。


    期間葉空沒再抬頭多看一眼,隻在心裏一心二用的琢磨著要給這些保鏢加錢。


    夜色逐漸變得寂靜,漆黑天地間又仿佛隻剩下她一個人。


    可葉空對這樣的狀態習以為常。


    直到有腳步聲踏上木地板——有人上了二樓。


    沙沙沙的聲音突然停了。


    偌大空間陷入徹底的死寂。


    葉空在窗前一點一點抬起頭來。


    窗外路燈下,那個女人帶來的保鏢們正彼此攙扶著踉踉蹌蹌上車離去,顯然,他們是铩羽而歸了。


    那麽,在她身後的人,是誰呢?


    腳步聲在靠近。


    葉空望著玻璃上倒映著的模糊身影——是一個很高的男人,一身漆黑,還戴著口罩帽子。


    她一點點放下畫筆,把手伸到一旁堆積的畫紙縫隙裏,輕而無聲地緩緩握緊了匕首的刀柄。


    樓下,滿身淤青的保鏢先生哎喲哎喲地在沙發上躺下,然後又突然轉頭望向眾位小弟:“不對啊,我們當中有戴眼鏡的兄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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