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麽呢?”


    兩個丫環正在端菜,坐在範閑右手邊的小姑娘嘟著嘴問道。小姑娘皮膚有些黑,又有些瘦,所以和漂亮的像女孩兒樣的範閑坐在一起,就顯得格外的可憐了。


    範閑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頭上的黃毛,嘻嘻笑道:“在想京都裏麵,你們平時都吃些什麽菜。”


    這個比範閑還要小的小女孩兒,是司南伯爵的親生女兒,也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叫做若若。


    因為自幼體弱多病,而老夫人又心疼這個孫女,所以一年前就接到澹州來養病。隻是養了將近一年,並沒有什麽起色,頭上的頭發還是有些稀疏,官宦人家,自然不會缺衣少食,所以不可能是營養不良,大概是先天體弱。


    範閑和這個小丫頭很投緣,雖然自己是以大叔的心態在對付這個小丫頭,隻是心疼對方,所以時常帶著她玩,給她講故事,但在旁人的眼裏,卻成了他們兄妹情深的佐證。


    隻是範閑的身份有些尷尬,私生子畢竟不能和正牌小姐相比,所以丫環們都刻意不提京都裏那個伯爵府上的事情。


    聽到哥哥發問,小女孩兒很認真地扳著手指頭,開始數在京都裏一般都吃些什麽東西,但數來數去,三歲的小丫頭哪記得住什麽,隻會翻來覆去地說糖葫蘆和麵人兒。


    吃完飯後,已經有些晚了,太陽在陸地的另一邊沉了半邊,濃濃暮色籠罩著整座庭院。


    “若若啊,你還真是個弱弱。”


    “哥哥欺負。”


    “好了,今天想聽什麽?”


    “白雪公主。”


    範閑忽然笑了起來,幸虧旁邊沒有別的人,不然看見四歲小男孩的臉上浮現出這種成年人才能有的怪異笑容,一定會嚇一跳。


    “哥哥給你講鬼故事好不好?”


    “不好!”範若若嚇了一跳,拚命地搖頭,黑黑的小臉蛋兒上居然馬上淌下兩行清淚,很明顯,在這一年裏,已經受過不少鬼故事的荼毒。


    ……


    ……


    欺負小丫頭隻是範閑的惡趣之一,他最拿手的還是欺負那些丫環,經常講些鬼故事給她們聽,然後嚇得那些青春氣息十足的女孩子尖叫不停,大家在床上瑟瑟擠成一團。


    雖然範閑為了掩飾自己,不可能用言語去調笑她們,但這個時候總是可以享受一下香澤膩脂的擁抱。


    他安慰自己,自己還是個小孩子,還處在需要觸摸的期間,這些不算無恥,隻是很正常的需要。


    而每當丫環們好奇,小少爺這麽小的年紀,怎麽可能知道這麽多可怕的故事時,範閑就會把責任推到教書先生身上。


    所以丫環們現在看著教書先生的眼光都有些不善,心裏想著伯爵老爺花大錢請你來給小少爺講課,你居然給他講鬼故事,嚇壞了小孩子不說,嚇壞了我們這些花朵兒,你就是罪過太大了!


    依照舊例的鬼故事夜話結束之後,兩個丫環麵帶受驚之色,猶有滿足之情,侍候小家夥洗了洗,便關門讓他睡了。


    似乎又是一個平常的夜晚。


    範閑將自己腦袋底下那個硬硬的瓷枕趴到一邊去,又去衣櫃裏取出冬天穿的袍子,規整成四方,便成了個枕頭。


    他靠在枕頭上,兩隻眼睛卻是睜著的,在黑夜裏發亮,許久沒有睡去。


    雖然已經接受了自己轉生到這個世界來的事實,但並不見得能夠習慣這個事實,這時候應該才晚上九點多鍾,就要睡覺,實在是很不舒服。


    更何況他前世在病床已經睡的夠久了。


    他摸了摸床的表麵,發現自己做的暗格應該不會被人看出來,稍微放下了些心,很自然地,體內的真氣開始緩緩流動,隨時有可能進入那種冥想的狀態。


    在遁入空無狀態前的一刹那,範閑想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怎樣生活?以後的這幾十年,自己應該怎樣過呢?


    還沒來得及進入植物人狀態幻想今後的三妻四妾,卻被一個不速之客生生驚醒。


    ……


    ……


    “你是範閑?”


    他的床前忽然多出了一個人,那雙眼睛裏全是冰冷的顏色,瞳子裏染著一絲不尋常的褐色,一看便知道對方不會怎麽熱愛生命。


    很彬彬有禮的一句問話,但如果是從半夜三更偷偷跑進你的臥室,而且蒙著臉,手上拿著一把刀,腰裏別著幾個小袋子的人口中問出來,無疑是很讓人受驚嚇的。


    也虧得範閑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四歲小男生,不然看見這位怪叔叔,一定會在第一時間之內叫出聲音來。


    用腳趾頭也能想到,一個能夠悄無聲息進入伯爵別府的夜行人,肯定是本領高強、心狠手辣的家夥,如果自己叫了,那對方肯定就把自己殺了。


    想到這點,範閑不免有些驕傲於自己臨危不亂的本領,咳了兩聲,強抑住內心深處無比的緊張,扮成最可愛的乖寶寶形象,撲了上去!


    ……


    ……


    “爸爸,你終於回來了!”


    一個四歲的小男孩眼淚汪汪地撲向某個殺手的懷裏,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腰,隻是小孩子的雙手太短,所以環不過來,隻好用力地抓著對方的衣服,似乎是怕對方就此跑了。


    也許是因為抓的時候太用力,所以嘶的一聲,小男孩的手上便撕下了對方的一塊布料。


    夜行人眉頭一皺,也不見他怎麽動作,整個人便從範閑的懷抱裏脫身而出,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為什麽這個司南伯爵的私生子要叫自己爸爸。


    同時他也很疑惑,自己這身衣服乃是院中特級品,就算是刀子也不容易劃破,這個幼童怎麽用手就抓破了?


    他疑惑,範閑更是納悶到心頭吐血——趁身邊沒有人的時候,範閑經常用假山上的石頭來試驗自己體內無名真氣的威力,當發現自己嫩細的小手指也可以勉強捏碎那些並不怎麽堅硬的鬆石後,他對於自己的自衛能力有了一定的信心。


    範閑好不容易用四歲少男哭泣計讓對方放鬆警惕,然後將自己全身的真力都運到指上,滿以為可以將對方製住,誰知道竟然卻隻抓下來了幾絲碎布。


    看來有事情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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