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胡同,陳策的院落,聽聞陳策府邸翻修,唐寅特地送了兩卷畫給陳策。


    雖然他知道自己的丹青術不如陳策好,但心意還是要到位的,這是唐寅唯一拿得出手的。


    徐經本來打算送錢,但又覺得俗不可耐,最後送了一幅褚遂良的字帖過來,實打實的古董,千金難求,也足以見得徐經的財力。


    陳策本不想要,但耐不住徐經的熱情,最後陳策隻能感謝徐經慷慨解囊。


    上次來翻修的工匠又一次來到陳府,這次是陳策購置了一些花卉盆栽,都是無修剪的,日後生長模樣可任憑陳策自己修剪,也算是閑情逸致了。


    匠人們嘖嘖稱奇,看著陳策中廳內掛著的唐寅真跡,問陳策說哪兒買的。


    還有褚遂良的字帖,十分逼真,匠人們又品頭論足,到最後一名匠人忽然臉色驚駭,認真看了許久,又不確定的看著陳策,道:“真,真跡?”


    陳策點點頭:“真跡。”


    你來真的啊?


    最開始他們以為陳策隻是吹牛皮,現在看來……他真的能搞到唐寅的畫?


    匠人激動的問陳策道:“賣麽?老朽也開典當鋪,高價收。”


    陳策莞爾一笑。


    老匠人尷尬笑笑,再問下去就自取其辱了。


    等他們離去,王越背著手駝著腰來到陳策的小院,狐疑的問陳策道:“他們要買你什麽?”


    陳策搖頭道:“沒什麽,兩個小玩意。”


    王越也沒當回事,落座後陳策給他斟茶,看王越臉色不錯,便問道:“成啦?”


    王越從靴子裏麵掏出一柄匕首拍在桌子上,陳策驚愕的道:“不至於吧?沒成也沒必要殺人滅口吧?”


    王越:“……”


    “送你的。”


    “削鐵如泥,是老夫在紅鹽池之戰勝利後,西廠太監汪植送給老夫的,價值不菲。”


    西廠……已經快被遺忘,當年文官們聽到這兩個字,便談虎色變的存在。


    看樣子王越那邊的事成了,陳策將匕首推回去,對王越道:“我就隨口一說,您老也就隨意一聽,具體的措施還是老爺子您自己做的,和我沒關係。”


    “我可收不得這麽貴重的禮物。”


    “再說,您老看我這弱不禁風的樣子,要這匕首有什麽用啊?它跟著伱才能發揮最大的用處。”


    王越嗬嗬笑道:“你可莫要謙虛了。”


    “鏡子反光,聚焦燃燒白磷粉末,這麽細微的小細節,你就能推測出昌平縣山火是人為。”


    “沒有你這個前提,老夫什麽事都做不了。”


    “你或許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但某些人可能會將你這些看不上眼的東西大肆賣弄都說不得。”


    王越的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的隔空抽在站在院落門外偷聽的朱厚照臉上。


    是的,朱厚照剛到陳策院落門前,還沒推門進來,就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他臉色變幻莫測,陰晴不定,一隻手握著鏡子,另一隻手握著白磷粉末,就那麽呆呆的站著,冷!


    不是寒風冷,是心冷啊!


    熱情的一顆心,隨著王越的話,瞬間撲滅。


    劉瑾很尷尬,看著呆若木雞瞬間變臉的朱厚照,盡管口齒伶俐,都不知道該怎麽恭維自家太子爺了。


    這踏馬……就欺負人啊!


    我們家爺才在東宮興高采烈的大肆吹噓,想要找你個癆病鬼賣弄一番。


    現在你告訴我,這事兒是你發現並且做出來的?


    這還是人嗎?


    你這是要讓我們家爺死啊!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是何等的羞辱和侮辱啊!


    我要是太子爺,現在、立刻,絕交!


    這朋友兄弟,沒法做了。


    院落內,陳策繼續對王越道:“老爺子,諱莫如深啊,隔牆有耳,莫說的那麽露骨。”


    王越絲毫不在乎道:“你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權貴們看都懶得看一眼,誰會來偷聽?”


    話音剛落,院落門被推開,旋即看到一名少年麵紅耳赤理直氣壯的道:“怎麽不會偷聽!怎麽沒人偷聽!”


    “我就在偷聽!”


    王越微微張開嘴巴,怎麽將他忘了?


    陳策一臉尷尬,完了。


    他們兩一直在算計人家父皇,現在被人家抓個正著,這可真是……尷尬!


    朱厚照氣咻咻的道:“陳策!你不是說你把我當朋友嗎?”


    “你當朋友就是這麽背著我的嗎?”


    “我對你推心置腹,你呢?你卻在背後算計我的,算計我們皇帝陛下!”


    看來這小子是真生氣了。


    不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尋常沒心沒肺,但不證明他就是傻子。


    就算傻子也能聽懂陳策和王越在說什麽吧?


    王越要開口,陳策微微拉了他一下,然後對朱厚照道:“小朱大人,你跟我來中廳。”


    “不去。”


    陳策沒理他,獨自背著手走了進去。


    朱厚照咬咬牙,哼!本宮就看你搞什麽,怎麽和本宮解釋!


    朱厚照跺腳跟了進去,對身後劉瑾道:“滾啊!不要跟進來!他還能害我不成?”


    等陳策走進中廳,朱厚照雙手抱在胸口,一隻手拿著鏡子,一隻手拿著白磷粉末。


    陳策朝他手上看去,朱厚照不動聲色的將兩樣東西緩緩的縮進寬大的袖籠內。


    陳策假裝沒看到,語重心長的道:“小朱大人,我沒有想隱瞞你。”


    “但有些事又不能對你說。”


    朱厚照道:“為啥,朋友難道不應該知無不言?藏著掖著算什麽朋友?”


    陳策緩緩地道:“最開始朝廷文官給出昌平山林起火的借口是西北有冤是嗎?”


    朱厚照點頭。


    陳策道:“你覺得朝廷文官們是傻子嗎?”


    朱厚照搖頭。


    陳策道:“那他們難道不知道萬歲山取材昌平小狼山,可以用此做文章嗎?”


    不等朱厚照回答,陳策道:“他們知道的,可他們卻不這麽引導輿論,僅僅西北有冤四個字就草草了結。”


    “因為他們在針對西北布局,以後西北出任何事,戰爭不利,龜縮不出,哈密入侵,死傷將士等等。”


    “他們都可以說上天早就借著這次山火昭示過。”


    “這件事可大可小,最後會不會引入王老將軍身上呢?”


    朱厚照在思考。


    陳策又道:“退一萬步說,我是在算計天子,但我卻沒有做對不起天子的事吧?最後萬歲山是不是還在正常修葺?”


    朱厚照點頭。


    陳策繼續道:“我沒有將這些事告知你,因為我不想你參與進來,你是錦衣衛的人不是嗎?”


    朱厚照道:“當然是!”


    陳策道:“對啊,你是錦衣衛的官,這些事如果皇帝讓你去查,你瞞著皇帝還是不瞞著?”


    “這樣我就會讓你陷入兩難的地步。”


    “這不是我想要的,因為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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