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議之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一介小民居然會驚動戶部尚書,竟會讓戶部尚書親自放人。


    戶部尚書的值廬內,王侍郎像是犯錯的孩子一樣,一介三品大吏,正站在秦紘麵前被狠狠訓斥,讓他加強對戶部所有官吏隊伍的專業知識教育,內部糾察,一些不合格的官吏,該降職的降職,該驅逐的驅逐。


    總而言之,戶部是專業性極強的衙署,若是沒這份本事,就不要在戶部混日子。


    王儼也不知今日秦尚書這無名之火,如何來的,但還是不斷的認錯表示自己會加強對內部官吏的考核。


    第二日一早的小朝會,站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戶部主事劉議之顯得有些心驚膽戰。


    平日這些部堂高官,他見麵的機會都很少,更別提弘治皇帝,他這種級別根本沒機會麵見天顏。


    按理說能見到天顏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但劉主事現在卻有些惴惴不安。


    弘治皇帝沉聲道:“朕今日不與你們探討別的事,隻想問問諸公,你們下屬的官吏究竟能否勝任自己的工作?”


    “朕待你們不薄,國家需要伱們治理,朝廷隊伍更是天下百官的表率,但要是你們內部連本職工作都做不好,甚至說出一些啼笑皆非的話,朝廷威嚴和公信在何處?”


    “讓地方官笑話?還是讓萬民恥笑?”


    內閣六部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弘治皇帝冷笑道:“我們戶部有個主事,劉大人你出來。”


    “這個劉大人就很威風,他去將商人召入戶部,親自在人家商人麵前丟臉。”


    劉議之心中一咯噔,惶恐的道:“皇,皇上,臣知罪。”


    弘治皇帝嘲諷道:“你知什麽罪?你告訴朕什麽是商稅?”


    “市稅下麵征收過的稅,你還能用市稅再征收一次是吧?朕隨便從兩京十三省拉一個九品課稅司下屬的胥吏過來,他都說不出如此愚蠢不專業的話!”


    “但你這個朝廷戶部下屬戶部主事能幹得出來!”


    劉議之神色頓變,這不是昨日他和陳策對話的內容嗎?皇上居然親自關注了……


    “臣,臣惶恐,皇上恕罪。”劉議之噤若寒蟬的道。


    弘治皇帝惱羞成怒的道:“你知什麽罪?你丟的是戶部的人,是秦尚書的人,是朝廷的臉,和朕有什麽關係?”


    “朕現在還有什麽臉是丟不起的?”


    內閣六部的部堂紛紛將目光投向劉議之,這讓劉議之惶恐到無地自容。


    “吏部回去查一查,見哪裏的課稅司還有缺,將劉大人送過去學習學習去吧,免得說出一些啼笑皆非的話讓旁人貽笑大方!”


    “朝廷丟不起這個臉!”


    吏部尚書出列拱手道:“遵旨。”


    劉議之戰戰兢兢的道:“皇,皇上,臣……”


    昨日在陳策麵前他多威風,官威多大,說話多麽中氣十足,現在就多麽狼狽。


    他想解釋解釋,可詞窮,他不知該怎麽解釋,甚至連告饒的勇氣都沒有,他不否認自己是濫竽充數的職場混子。


    如果沒去找陳策麻煩,也不會有人關注到自己,可以繼續在戶部混下去。


    劉議之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就不去找陳策麻煩了。


    ……


    槐花胡同。


    “小老弟,你昨天去哪啦?”


    朱厚照好奇的問陳策,昨天他和劉瑾來槐花胡同找陳策卻沒找到人。


    陳策哦了一聲,道:“被戶部拉過去問話啦。”


    朱厚照忙不迭問道:“咋?戶部啥事找你?”


    陳策將昨日的事草草告知朱厚照,朱厚照氣的怒火中燒!


    劉瑾聽了也氣笑了,他尖聲道:“朝廷這群狗官隊伍啊,就該要好好治一治了,一個個考中了科舉就耀武揚威,指著他們治國呢,狗屎!”


    朱厚照深以為然的哼了一聲,道:“難怪小老弟此前說治國首治吏,這群啥都不懂的官兒混在隊伍中,這國家能治好嗎?”


    主仆兩人同仇敵愾,替陳策打抱不平。


    “狗東西!看我不收拾他!”朱厚照暗罵,然後又道:“不對啊小老弟,你不是有內廠保駕護航嗎?怎麽不讓內廠的人收拾這個家夥?給他抓起來,讓內廠好好折磨折磨他!”


    陳策無語的道:“不是你說內廠不得監視文官麽?”


    朱厚照啞然,隻能安慰陳策道:“小老弟放心,後麵他不會來找你麻煩的。”


    陳策倒也不擔心,也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很顯然那名戶部主事隻是個小炮灰,陳策懷疑他背後的人要麽是焦芳,要麽是年前來院子尋找自己的那名戶部高官。


    當時陳策因為吳娘子的病拒絕了接見對方,若對方小肚雞腸,完全也能幹出這種事。


    就是不知是誰指使戶部主事的了,不過無論如何,這戶部主事隻是個馬前卒,陳策也不屑和對方一般見識。


    “啊!”


    朱厚照似想起什麽,對陳策道:“小老弟哇!你那個畫是怎麽畫的,可否教一教我?”


    陳策:“?”


    “什麽畫啊?”


    朱厚照眼中冒著綠光,道:“就是年前在梅園那畫啊,你那天走的急,你是不曉得,你的畫都被抬到八十兩一幅的高價了!”


    陳策倒吸涼氣,自己又不是啥名人,那素描畫非但被明朝人接受了,還能賣這麽高的價格?


    朱厚照想學,但不是為了賣錢,賣錢隻是其次,上不得台麵,他是太子,還沒墮落到這種地步,靠著賣畫為生,這事兒要傳出去,他父皇不給他打死。


    他隻是單純覺得陳策那畫很逼真形象,他想學一學,給他父皇和母後畫一幅,顯擺顯擺。


    繪畫終究奇技淫巧,在正宗士大夫麵前也不過附庸風雅,在朝中高官麵前更不值一提。


    陳策也不在乎這些,不過既然朱厚照感興趣,陶冶情操也不錯。


    “這個不難,三五天就能學好,教你談不上,頂多我們相互學習。”


    朱厚照高興的道:“對對!相互學習!”


    瞧瞧小老弟人家說話的水平,聽著多麽舒爽啊!


    朱厚照讓劉瑾去準備鉛筆,雖然劉瑾不知什麽是鉛筆,但鉛研磨細一點的小棒子,他還是能理解的。


    朝陽照在小院內,石凳上,陳策正在一點點教著朱厚照怎麽勾勒人像麵龐。


    門扉卻在這個時候被敲響,劉瑾去開門,然後急忙捂著臉跳到了一旁!


    我靠!秦尚書怎麽來了?太子爺,快跑呀!


    秦紘本是帶著笑容,隻是看到朱厚照這一刻,笑容忽然凝固住了。四目相對,朱厚照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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