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天氣漸涼。


    秦府的中廳內,茶水氤氳冒著白氣,陳策坐在太師椅上,端著茶水在品茗。


    秦紘有些疑惑不解,半個月前的大朝會上,他提出過開海的事,不過因為反對的人太多,最終此事不了了之。


    現在陳策又請自己明日主動上書開海事,這不是多此一舉麽?


    秦紘不理解陳策為什麽還要堅持,他對陳策道:“純簡,老夫知道你的拳拳之心,這段時間老夫查了史料,誠如你說的那樣,大明的瓷器、絲綢賣到朝鮮和西域等諸國,價值固然能翻倍。”


    “從洪武開國到現在,我們在朝貢貿易上也有巨額利潤可賺。”


    “若是開海,固然可以讓國庫豐盈,但祖宗成法難以破除,元日時老夫隻是提了一嘴,便招來許多同僚反駁。”


    “明日縱是老夫再提開海之事,這海依舊開不了,為何你還要堅持?”


    陳策將茶盞放下,他問秦紘道:“大人,我們暫時不考慮其他阻撓因素,如果拋開一切阻力,單論開海究竟能否給國朝帶來利益,那你認為此海開得還是開不得?”


    秦紘思忖片刻,篤定的道:“開得!”


    陳策道:“那就可以了,試一試吧,若是實在不行便算了,最起碼我做到問心無愧。”


    秦紘深深歎口氣,看著陳策道:“純簡,其實有時候治國也未必需要那麽快,就和蓋房子一樣,地基不夯實,即便最後建成了高樓大廈,一股強風過來依舊會傾塌。”


    “我知曉你身子不好,很著急,但有些事急不得。”


    陳策點點頭道:“我都懂的,所以我先將種子給播下去,以後我不在了,興許還有後人可以灌溉發芽。”


    秦紘怔怔的看著陳策,此時又有什麽理由拒絕陳策呢?他點頭道:“好,明日老夫會在大朝會上再提一遍開海的事。”


    陳策拱手道:“多謝秦尚書。”


    ……


    劉健坐在轎子中,正在去往紫禁城的路上,沿途隨意打開了轎簾,瞥到秦府前離開一名少年,他也沒放在心上。


    劉閣老有些想不明白,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想弘治皇帝為什麽會私下去見陳策。


    “先去一趟槐花胡同。”


    劉健吩咐轎夫,等轎子抵達槐花胡同後,他恰好看到不久前從秦府離開的那名少年,此時拖著長衫進了胡同。


    “是他?”


    他就是陳策?


    劉健眯著眼,心中不由更加驚愕,看這樣子這小子不僅和陛下熟稔,和戶部尚書那邊的關係也匪淺。


    聯想到此前戶部做出來的一係列事,這讓劉健不得不懷疑戶部的許多財政改革都和這小子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尤其在張家兄弟口中又聽到是陳策推動周家辦的學校。


    而學校的建設也是在商業發展,對專業人才渴求之後。


    當一係列事竄連起來,劉閣老不由倒吸涼氣。


    劉閣老的轎子漸漸遠去,他又忍不住掀開轎簾朝後看了一眼,再看到皇太子也進入槐花胡同後,劉健老臉的表情更加扭曲。


    怎麽,太子也去了那裏?


    他已經開始有些糊塗了。以前他總感覺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操控大明做出改變。


    最近大明的種種改變,劉健可都看在心裏,如果這一切都是那個年輕的小子在做……


    還有皇太子的改變,此前的頑劣太子,這段時間卻漸漸變得越來越令人刮目相看,之前他們最開始懷疑是楊廷和教導有方,後來是焦芳,最後他們不得不懷疑是皇帝親自在教導太子,給太子鋪路。


    可如果以上都不是,真正教導太子的是槐花胡同這個小子呢?


    隻是這麽想想,劉閣老就不由倒吸涼氣!


    ……


    九月十五,望日朝參,大朝會。


    今天在大朝會快要結束的時候,戶部尚書秦紘再次提出開海的議題。


    劉健雙目複雜的盯著秦紘,昨日陳策才見了秦紘,今天他又一次提出開海之議,劉健不得不朝陳策身上去想。


    秦紘是戶部尚書,他不是不知道開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為什麽今天還要提出這個議題?


    還是在昨天見了陳策之後?


    除非這開海議題就不是戶部尚書提出來的,而是陳策!


    天呐,一個民間名不見經傳的小商人,他在操控朝廷局麵不成?這如何不讓劉閣老不吃驚!


    大朝會上科道禦史的反對聲音依舊擲地有聲,尤其以右都禦史劉大夏為首的言官們反對最為激烈。


    劉大夏今年才起複右都禦史,他拱手出列,反駁秦紘道:“秦尚書明知祖訓‘片板不得入海’,卻三番五次祈求開海,不知存了什麽目的?”


    秦紘無言以對,然而就在這時,大殿外卻傳來一陣略顯稚嫩的聲音。


    朱厚照囂張的跨步進入大殿,身後的太監急忙跟著朱厚照,勸阻他入殿。


    畢竟朝廷在開大朝會,你太子這個時候進來無論如何都不符合規矩。


    但朱厚照可不管那些,一腳給太監踹翻,怒道:“本宮是太子!國事本宮怎麽就不能參與啦?”


    太監冷汗涔涔,還要阻止,弘治皇帝無奈的揮手道:“讓太子進來聽政吧。”


    朱厚照笑嗬嗬的走了進來,昂頭看了一眼劉大夏,問道:“我大明哪條祖訓說過‘片板不得入海’呀?”


    讓開!本宮要開始裝逼了!


    秦紘倏地一愣,當看到朱厚照出現在大殿的時候,秦紘忽然想到,皇太子是否就是陳策手中的劍?!


    隻是就算皇太子出麵又能如何,漫說皇太子,就連皇帝都對祖訓沒辦法。


    秦紘微微搖頭。


    劉大夏拱手對朱厚照行禮,然後才淡淡的道:“回太子,實錄和祖訓都記錄過洪武四年,大明和日本交惡,太祖遂定下‘禁瀕海民不得私自出海’。”


    朱厚照哦了一聲,道:“你說這個啊,這是禁海麽?太祖爺爺隻是定下不得私自出海而已,後麵三寶太監不是還下西洋了嗎?”


    聽到三寶太監下西洋,劉大夏微微愣了一下。


    很快劉大夏便道:“既是不得私自出海,也說明了太祖對海禁的方針策略,三寶太監下西洋是太宗彰顯國威的體現,並非就說可以開海禁,瀕海之民依舊不得出海。”


    “請太子殿下明鑒!”


    秦紘心中微歎,劉大夏是都禦史,最擅長引經據典,太子想要辯贏劉大夏幾乎沒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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