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北平冷入骨髓,道路上的百姓稀少,才不過三更天,文武百官已經全部齊聚午門外。


    不知等了多久,午門大開,鳴鞭聲響起,文武百官東西向有序站定,列成長龍隊伍,在禮部官引導下進入奉天殿。


    朔望朝參的日子被提前三天,蓋因臘月初一皇帝要祭天,日子衝突,所以這場十二月初一的大朝會提前了。


    奉天殿內,太監唱謁後,弘治天子緩緩來到奉天殿禦極。


    百官山呼萬歲,大朝會正式開始。


    內閣六部匯事,多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政事,大事小會,小事大會,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等內閣六部結束後,都察院一名禦史出列,手持芴板,道:“啟奏陛下,微臣彈劾太子少保,節製甘、涼邊務總兵官王越結交廷官,意圖不軌。”


    王越還沒匯事,就聽都察院禦史彈劾自己,平靜的臉上微微起了些許波瀾,神色略微有些驚訝,不過很快歸於平靜,安靜的站在前方隊伍中。


    都察院禦史繼續開口,將王越深夜去信給戶部尚書、都察院右都禦史之事一五一十稟於天子。


    王越眼神微微睜開,那雙渾濁的老目中露出了深深的失望。


    他不是沒想到人心會變,隻是這兩人是他親自舉薦的學生啊!


    弘治皇帝眯著眼,坐在龍位,俯瞰群臣,從王越身上劃過,最終目光定格在戶部尚書屠滽和都察院右都禦史佀鍾身上。


    “可有此事?”


    屠滽、佀鍾出列見禮,不卑不亢的道:“回皇上,確有此事。”


    大殿氣氛有些古怪,好一些文官們都在盯著這兩名高官,不知想些什麽。


    弘治皇帝眼中鄙夷之色一閃即逝,然後道:“朕如果沒記錯,你們是成化十年,王越舉薦上來的學生吧?”


    這話的意思是,你們自己的老師,現在也能背叛?


    替王越打抱不平。


    屠滽、佀鍾依舊淡淡開口道:“自古忠義和孝悌難兩全,吾等乃天子門生,忠於天子當放第一,不敢欺瞞天子。”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道:“好!你們都學學屠尚書和佀禦史,這才是我大明臣僚該有的品德!”


    弘治皇帝將目光投向一直默不作聲的王越,問道:“王愛卿,可不可以告訴朕你在做什麽?朕可不可以聽一聽為什麽你要私下結交朝廷近臣?”


    王越出列,淡淡的道:“自然可以。”


    “老夫許久不見自己的學生,想宴請他們來府上敘舊。”


    他的回答言簡意賅,不喜不怒。


    弘治皇帝深深哦了一聲,道:“朕知道了。”


    說完,他又看著彈劾王越的禦史,問道:“袁禦史,這個回答你還滿意嗎?”


    袁禦史驚恐道:“臣不敢,臣隻是如實稟告,請聖明天子決斷。”


    弘治皇帝嗯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就回班列吧。”


    “王越,匯西北兵事吧。”


    弘治皇帝控場能力還是極強的,做了這麽多年皇帝,這點能力要沒有,等同於白做了。


    王越拱手道:“臣啟奏聖上,九月末十月初賀蘭山一戰,哈密副總兵等將士浴血奮戰,斬韃靼首級四十二,割耳一千三百六十三,哈密犧牲將士六百七十六,負傷二百八十五。


    首功者六人,上等功者一十九人,二等功者七十六人,餘下立功三百六十三人。”


    “兵部考功是否有誤差,為何報軍功人數不過區區二十三人,僅隻統計首功和上等功,且人數少於實際立功者?”


    誰也沒想到王越會如此單刀直入,這個時候按理說伱該將哈密以往的防務重點和未來防務進攻的規劃先總結一遍。


    誰能想到王越上來就將矛頭直接對準兵部?


    兵部尚書馬文升出列,拱手對弘治皇帝道:“啟奏聖上,兵部統計無誤。”


    兵部侍郎也出列拱手道:“啟奏聖上,兵部所有軍功統計嚴格按照監軍宦官和巡撫禦史等核準統計,兵部簽了字,內閣票擬,司禮監批紅等程序走下去的,定不會出現失誤。”


    都察院右都禦史佀鍾出列道:“啟奏聖上,巡撫甘、涼等諸司巡查禦史核查過軍功事,此事都察院無誤。”


    弘治皇帝沉思片刻,又看著王越,問道:“王越,你們之間數據有誤,是否統計出現誤差?”


    王越要開口,弘治皇帝打斷他道:“此事朕自會派人核查,你先匯稟哈密未來防務等事吧。”


    王越拱手道:“遵旨,老臣鬥膽,糾正陛下言語之失,此非數據,是一條條將士鮮活的性命,並非戰報上冷冰冰的數據,請陛下慎言。”


    王越在西北是一頭年邁的狼,要帶著群狼麵對所有野獸危險攻擊。


    回到京師後,他依舊是一頭老邁的狼,隻是要麵對的不是野獸了,而是另一匹攻勢更凶猛的狼。


    他老了,七十四了,兩鬢泛白,一生經曆太多戰役,他依舊抬棺出征,為大明西北守一方江山,可總有人不願意如此。


    一群年輕的後浪們,如同獵人,拿著手中的武器,對準了這匹年邁的狼,圍追堵截,不死不休!


    這場朝會結束後,王越暫時離不開京師了,軍功之事總有一方是錯的,不弄清楚,王越離不開京師。


    既然王越已經亮劍,這件事必須要有個結果。


    退朝後,王越孤獨的走在奉天殿外的大理石廣場上,和一旁三五成群的文官武將們顯得格格不入。


    就連他最得意的兩名門生,現在也唯恐避之不及,離王越很遠。


    王越側目看了一眼站在文官隊列中的屠滽、佀鍾,仰頭望著天空,眼神有些失焦。


    “小屠啊,以後入京,會有形形色色的官僚,各種欲望利益,想要堅持本心不易,為師希望你能不忘初心。”


    “大器,你比小屠聰慧,心思比他深沉,要照顧好你這個師弟,許多事他看不通透……”


    一間不大的府邸書房內,一名背部微駝的老人正在對三名年輕後生耳提麵命,希望他們未來能成長為大明的脊梁,不被浮雲遮望眼。


    天空下雪了,點點滴滴打在王越滄桑的臉頰上,西北苦寒,風餐露宿,讓七十四歲的王越看上去猶如行將就木的老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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