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寧國府的送殯隊伍一路行至鐵檻寺,寺前僧眾齊全正在打轉念經。


    靈柩停在了內殿,由秦可卿從前的丫頭寶珠瑞珠燒紙相伴。


    邢夫人、王夫人等用過齋飯都要坐轎回府,本要帶著寶玉和賈環一起回去,但是寶玉偏要拉著賈環一起留下跟著王熙鳳。


    賈環才不想住這寺裏受罪,家中自有高床軟枕暖爐小狗等著他。


    無奈寶玉執著,他也不好翻臉,隻好耐著性子忍了這一夜。


    鐵檻寺是家廟,族中眾人當即便在此歇下,隻是王熙鳳覺得不方便,便帶著寶玉、賈環、還有秦鍾到了不遠處的水月庵住下。


    這秦鍾是秦可卿的弟弟,往常偶和寶玉同在義學讀書,二人十分親厚。


    他亦是個風流多情之人,始一見賈環便看得癡了,隻是性子靦腆羞澀。且賈環又總不與他們一處,隻多陪鳳姐說話,所以未得親近。


    寶玉秦鍾坐在殿內,那邊老尼姑帶著智能和智善兩個徒弟過來,寶玉便挑眉靠近秦鍾耳畔道,“你的能兒來了。”


    那智能因自小與她師父一道在寧榮二府走動,也常和寶玉等人頑笑。待到如今長大了些,便與秦鍾有意,兩人早已情投意合。


    王熙鳳這幾日累得腳不沾地,賈環便讓她盡早歇下,自己順著遊廊慢慢踱步往臥房去。


    路過一處偏院,忽見兩道身影掠過紫藤花架急匆匆地進了垂花門,他心中生疑,便輕腳跟了過去。


    進了院子正對三間小廂房,一扇門裏傳來男女說話的聲音,而後便是呻吟雲雨之聲曖曖起來。


    聽出那男子是秦鍾的聲音,賈環當即惡心得不行,自家姐姐送殯的日子,在這尼姑庵裏就這般忍不住?


    他倒也不至於故意撞破這事,於是捂著耳朵往外走,想趕緊離了這院子,


    沒想到寶玉正四處找秦鍾,走至後園正好見到賈環,“環兒,可見著鯨卿了?”


    “我方才從鳳姐姐那兒出來,似乎……見著兩個人往西偏院去了,就在紫藤花架那兒,那身形瞧著有些像他。”


    寶玉得了這信,心裏一琢磨便笑道,“那我去看看,夜裏寒得很,你快些回房歇下罷。”


    看著他往那邊去了,賈環本不想管,又怕寶玉這呆子一時不妨嚷出來,於是輕腳又跟了過去。


    他站在垂花門外,看著人往秦鍾智能待著的那間房推門進去了,沒一會兒智能便拉拉扯扯地跑了出來,寶玉和秦鍾也緊挨著出來了。


    二人不知湊在一起說些什麽,麵色倒也尋常,賈環便轉身離去了。


    ………………………………


    次日一早,賈母便打發了人來看寶玉和賈環,也送了些衣物更換,囑咐盡早歸家。


    寶玉好容易出了賈府與秦鍾一處玩耍,哪裏肯依,那邊秦鍾也還戀著智能,隻求著王熙鳳說再待兩日。


    王熙鳳被磨得不行,想著反正喪儀中大小事情還有個七八件未了結,就答應了他們。


    賈環是怎麽也待不下去了,昨日尼姑庵裏的床睡得他腰背酸軟,何況他也不想再給這兩人打掩護,遂獨坐馬車回了榮府。


    回府先見了老太太和太太,才回了甘棠院。


    “我的兒,想必那廟裏吃睡上都不精細,夜裏定是沒睡好罷?”趙姨娘心疼地摸摸他的臉,又讓人端了桂圓湯和鴨子肉粥來,一邊給他解了外頭的厚衣裳。


    兩隻小狗纏人得很,撒著嬌往賈環懷裏撲,“嗷……汪嗚!”一天一夜沒見著主人,可把它們想慘了。


    賈環回到自己屋子裏才覺得鬆快些,換上一身雲紗軟綢的衣裳,坐在榻上用了些粥,“等我睡過一覺,母親再來尋我說話罷,肩上疼得很。”


    於是伸手撈起兩個軟乎乎的小家夥,一道往床上去了。


    趙姨娘已讓人給他理好了床鋪,錦被軟枕都用海棠香餅熏過,“哎哎,你去睡吧。”


    這一覺直睡到賈政從工部歸家還未醒,聽說賈環從水月庵回來不大舒坦,所以他便抽空到甘棠院來看看。


    “且睡著呢,說身上疼。”趙姨娘拉著賈政往外間去坐,省得把賈環吵醒了。


    賈政一向不喜這種嬌奢懶散的混賬做派,自來都覺得男子生來就該頂天立地才是。


    偏賈環又不同於旁人,從小便多病多災的,又癡傻了好些年。從前府中多虧欠,衣食住行上哪裏能比寶玉,便是如今身子也不大好,論起理來合該嬌慣些養著。


    這般想來就又開始生賈寶玉的氣,“都怪他哥哥不好,昨日偏要留下,今日環兒都回來了,他還留在那兒不知做什麽鬼!”


    趙姨娘撇撇嘴,但是也不好接這話。她是姨娘,沒有跟著老爺去說嫡子不是的道理,不過心裏也稍有些得意就是了。


    賈環醒時正趕上晚飯,雲翹先進來將兩隻圓滾滾活蹦亂跳的狗兒抱出去喂食,又服侍賈環穿了衣裳,“老爺來了,在姨娘那裏用飯,你也去吧。”


    “寶玉回來了嗎?”


    雲翹手上正理著床鋪,“約莫著,沒有吧……沒聽到回來的動靜。”


    “嗯。”賈環一覺睡得足,心情也好些,抬步便往趙姨娘房裏去了。


    賈政見他進來,隻穿了個蜜合色織金玉蘭箭袖,身量單薄,“怎麽連個褂子也不穿,還是凍得少了,身邊的人也都是瞎子不成。”


    “父親說的是,本是我起得晚了有些胸悶,不願意穿得累贅,也不怪她們。”


    他如此說,賈政也不好再苛責,隻說讓他多注意身子。


    趙姨娘是知道賈環的,在屋裏從來就不愛穿那些襖啊褂啊的,此時隻是找個借口糊弄賈政罷了,於是拉著人坐下,“反正屋裏暖和,先吃飯吧,今日睡得午飯也省了,晚飯多用一些。”


    賈政道,“年下裏再多做幾身衣裳,連帶著開春入夏的一起,你從前那些如今穿著也不配。”


    賈環瘦了以後穿的衣裳都是現趕著做出來的,針腳刺繡都不算多精細,且他身量長得快,衣裳大多穿不久。


    有兩件是寶玉從前未穿過又小了的新衣,賈母便讓鴛鴦拾來給他穿了。


    這話趙姨娘聽了高興,在她心中這世間最好的綾羅綢緞,賈環都沒有穿不得的,早該換了。


    “是,多謝父親。”賈環綻出一個十分乖巧的微笑。


    賈政很是受用,用過飯後問了他最近看書如何,又親閱了幾張字,才離了甘棠院。


    睡前母子兩個照例窩在軟榻兩邊說話,中間放了一張擺了熱茶糕點的炕桌。


    賈環懷裏抱著那隻白土鬆,將在水月庵中的所見告訴了趙姨娘,她聽得津津有味。


    “秦業如今也有七十了罷?不成想這兒子竟是白養了。”趙姨娘呸了一聲,“白糟蹋個姑娘,怎麽就跟了他了,歪寺破廟裏行事的下流種子。”


    說完想了想又看賈環,“好環兒,你以後可別學這起子人,這便是最汙糟爛臭不過的了。”


    賈環打了個哈欠,聲音懶懶地,“可離我遠些罷,我還嫌髒呢。”


    “就你幹淨。”趙姨娘輕笑了聲,“這事要是大老爺和老爺知道了,寶玉也少不得一頓訓斥。”


    “寶玉……”賈環此刻腦子放空,便隨口問了一句,“難道他就沒有?”


    二人相視一眼,安靜了好一會兒,趙姨娘頓了頓,有些遲疑道,“沒有吧……他才多大點?”


    “老太太倒給了他一個大丫鬟,是從前服侍過史大姑娘的,但也沒說是做……”趙姨娘又想起一事來,“前兩年毅勇侯家的小孫子,就因為被房裏人引著通人事太早,十來歲就得病死了。”


    雖當時對外說是風寒未愈,陰傷體虛治不好死的,但京中人多口雜,哪裏有瞞得住的。


    “當時鬧得滿城裏都知道,寶玉可是老太太的心肝肉,想必忌諱著呢。”隻要老太太不準,底下人哪有敢的。


    賈環點了點頭,想著寶玉此人,上做不成仁人君子,下做不成凶惡之徒,是個重情癡情沒腦子的糊塗人。


    他厭惡仕途經濟,卻又依此而存,若離了賈家這個世外桃源,也不知道要落得如何境地,好在如今家中不至敗落,可以叫他一直做那溫柔鄉裏的富貴公子。


    賈環把小土鬆放在膝蓋上趴著,用手指揉它的耳朵,“隻一點不好,他和林姑娘也太親近了,這麽大了還睡在一處,不合常理。”


    府中上下好像都不這麽覺得,趙姨娘也是思考了會兒才緩緩道,“說來也是……”


    “不過這也不關咱們的事兒,隻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賈環現在就隻有一件事情緊要,就是讓自己過得更舒坦些,其餘的等他有心思管的時候再說。


    趙姨娘也是如此想,如今的日子已經比從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她隻要賈環從此平平安安的就好。


    “罷了,夜深了,你也早些睡。”


    賈環囫圇答應了一聲,因著白日裏睡得多,夜裏反而不困。


    趙姨娘走了以後,他又和晴雯香扇抹骨牌到半夜才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萬人迷他又在裝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流浪金絲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流浪金絲雀並收藏[紅樓]萬人迷他又在裝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