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推開門,一股音浪襲來,牢牢裹住了池奚。


    他皺了下鼻子,下一刻就被人喊住了。


    “池哥!這兒這兒!”


    幾個穿著名牌服飾的年輕人,起勁兒地衝他揮了揮手。


    池奚是海城池家的小兒子,剛過完22歲生日。


    前一天,一幫狐朋狗友給他開生日趴開到了半夜三點,他困得一頭栽倒下去,然後做了個大大大噩夢。


    現在一想起來,都覺得腦仁疼。


    池奚忍不住抬手揉了下額角,這才走到沙發邊坐下。


    “您怎麽一覺睡到這麽晚才起來啊?昨晚我們走後,池哥還喊哪個姑娘來家裏了?您今天看著怪虛的。”頭發燙卷的青年一邊起身給池奚倒酒,一邊揶揄地開了口。


    池奚眉間的躁意還沒散去,他皺著眉,推開酒杯:“放屁,哪裏來的姑娘?”“給我倒杯水。要溫的。”池奚緊跟著說。


    “是不是最好再給您丟兩顆枸杞進去泡泡啊?”卷毛樂得肩膀一抖,但還是招手讓人來給換了杯溫水。


    卷毛轉頭還親自塞到了池奚的手裏。


    “你這手可真夠燙的。”卷毛說。


    池奚沒應聲。


    自打他做了那個噩夢,別說手了,全身上下都是燙的。


    一量體溫吧,又沒什麽事兒。


    就在池奚沒張嘴的這個空檔,旁邊有人插聲道:“池哥怎麽還問哪來的姑娘?秦家那位千金不是很喜歡你嗎?秦小姐都沒趁這個時候主動送上門?您這22歲生日一過,恰好就到了法定結婚年齡啊!”


    這話裏話外帶顏色的意味太濃。


    池奚很不耐煩聽這樣沒品的話。


    他掀了掀眼皮:“你有病吧?人姑娘跟我有屁關係?扯人幹嘛?”


    旁邊的人一臉訕訕,但還是沒忍住給自己挽了個尊:“池哥洗了澡才來的吧?剛一進門,看著腿肚子都打晃。這換誰誰不想歪……”


    這人話音一落,引得其他人也多打量了池奚兩眼。


    這位池家公子哥兒,今天穿著白色襯衫,煙灰色長褲,頭發沒吹幹,還往下滴著水,微微皺起的眉眼,像是被一雙手揉皺了,又打濕了,再看他唇紅齒白,桃花眼綻著光,真有點說不出的別樣的意味。


    大家看完,心底禁不住嘀咕。


    真要往那方麵想的話……倒更像是池奚被人給蹂躪了哈。


    池奚被他們盯著看得有點難受,他掐下了指尖,低頭抿了口溫水。


    水把唇瓣一沾濕。


    大家心說更好看了。


    雖然這樣形容一個男人有點奇怪,但這會兒池奚真跟一朵玫瑰完全舒展開了似的。


    “看屁看?”池奚轉頭看卷毛,“別廢話,你今天叫我來幹什麽?”


    “借錢……”卷毛剛起了個頭。


    池奚想也不想,拍拍屁股就站了起來。


    卷毛:“我靠!池哥!池大少爺!你先別走啊!我真有要緊的事兒需要錢!”


    “談錢傷感情。”


    “事成之後我給你分成,就當你和我一起投資了……”


    池奚這個人對自己有著明確的認知:“我投資的東西,遲早都要虧掉褲子。”


    他前腳話音剛落下,後腳就聽見了一聲嗤笑。


    不輕不重的,落在人的耳膜上,很容易就讓人情不自禁地聯想到聲音的主人,大概率是個皮囊英俊的人。


    不。


    人渣。


    皮囊英俊的人渣。


    池奚在聽出聲音裏熟悉的味道之後,磨了磨牙,自己在心裏糾正了一下措辭。


    卷毛沒聽見那聲嗤笑,還不死心地往下勸:“那怎麽算投資呢?你看,你借我錢,到時候我把錢還你,還從我收益裏分點兒給你……那叫什麽?那叫雙贏……”


    池奚不為所動:“問你爸要去。”


    卷毛著急了,他站起來往前追了兩步,幾乎貼到了池奚身上:“池哥,池大少爺,您現在就是我後爹!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親爹自打我進了娛樂圈拍戲去,他就斷我卡了,我能從他那兒撈到一萬塊,那都得是我死了的火葬費……”


    池奚才剛過22歲生日,當人後爹?


    不至於,不至於。


    池奚連忙按住了卷毛的手。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當著那個發出嗤笑聲的人渣的麵,池奚再聽卷毛這段話,總覺得有點臊得慌。


    池奚舔了下唇,用餘光瞥了瞥旁邊,張嘴說:“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家全靠我姐撐起一片天。最近那個誰,溫既琛你知道吧?”


    “知道……”


    “他正在和我姐搶項目。”


    “阿聯酋綠地那個?還是陳鳴教授的專利那個?”


    “哎都是。你知道這裏頭競爭多卷吧?你知道專利多花錢吧?我這個做弟弟的,怎麽能拖姐姐的後腿?我不得給她攢著點錢?”


    卷毛哽了哽,欲言又止:“這點錢……也不夠池總使的吧?”


    池奚:“一百萬兩百萬的,也是錢啊。”


    卷毛說不出來了。


    他欲哭無淚:“真的一分也不能借我?”


    池奚:“你和我姐,誰親誰重?”


    “她親,她重。”卷毛憋著一股子走投無路的勁兒,忍不住開口:“這溫總也真夠壞的。”


    池奚點頭:“可不是嘛。”


    卷毛:“太混蛋了,幹嘛非和你們池家過不去?”


    池奚:“他可能有病吧?”


    卷毛:“神經病吧!”“太特麽不是人了!”但凡沒有溫既琛,他要借的錢也有著落了。卷毛越想越覺得心酸,反正溫既琛人也不在這兒,背後偷偷罵幾句發泄一下胸中的鬱悶怎麽了?


    溫既琛這人,向來不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據說是他從來不幹人事,仇家多得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怕人趁黑暗殺他。


    “像他這樣,對自己親爹媽不留情,對女孩兒也不知道憐香惜玉的,未來還能娶上老婆嗎?肯定冷鍋冷灶冷床鋪。……他情人都沒有一個吧?估計是誰見了都害怕。那語文書裏寫的‘鰥寡孤獨’,將來必有這位一份兒吧?”


    仗著溫既琛不可能出現在這裏,卷毛那是越說越來勁兒。


    池奚:“噗嗤。”


    真會罵!罵得還挺真情實感的。


    他這個死對頭都沒這麽會罵的!


    池奚的嘴角繃不住往上瘋狂翹了翹。


    然後他還是很有良心地一把捂住了卷毛的嘴:“好了好了,可以了,夠了別說了。”


    再說下去,他怕卷毛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蒙小先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熱衷於用下半身來思考,也不是所有人都大方到願意將自己的財產拱手送出去一半。”男人慢條斯理的聲音響起,“結婚這麽無聊的事,隻不過是讓另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合法地來共享你的人生。蒙小先生要是喜歡的話,那我祝你英年早婚。”


    卷毛打了個哆嗦。


    這聲音有點耳熟,……是在新聞裏聽過?還是在宴會上聽過?


    他猛地一扭頭。


    草草草!


    溫既琛!


    男人穿著灰藍色西裝,個子直逼一米九,俱樂部內昏暗的燈光下,他的麵色晦暗不明,隻有那俊美的眉眼在熠熠生輝。


    他看上去可不像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生意人。


    更像是個……卷毛咽了下口水,更像是個,從《浴血□□》那片兒裏走出來的剃刀黨。


    卷毛這會兒舌頭都打起了哆嗦。


    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些跟在溫既琛身邊的人,臉上的表情是有多麽的精彩。


    還是池奚輕咳一聲,先輕拍了下卷毛的肩,給了他一點安慰的力量,然後轉過身:“啊,溫總。”


    溫既琛這才把目光又落到了池奚的身上。


    這人他是認識的。


    池琳的弟弟。


    溫既琛這樣日理萬機的大忙人,對池奚的印象當然不深。


    細細一捋,也就是——


    池家混吃等死的小兒子,沒他姐姐一半聰明,他姐姐雷霆手段,他就像是麵條,不用掐都軟。


    溫既琛剛才之所以會發出嗤笑,也僅僅隻是因為,他還真沒見過像池奚這樣,如此有自知之明的廢物富二代。


    傻得甚至透出了一點兒天真可愛。


    這人還故意和蒙家小孩兒一起當他麵罵他。


    就這點兒小把戲……


    溫既琛掀了掀眼皮,故意出聲:“就這麽和長輩打招呼?”


    池奚:“長輩???”哪來的長輩?


    溫既琛的腦子讓驢踢了?


    溫既琛居高臨下:“你二伯對賭輸了,早在三個月前就改口叫我好大哥了。”


    池奚震驚。


    草!


    意外竟然來得這麽突然?!


    而且叫什麽不好?偏偏叫大哥!把他們這一家子全都捎帶上降了個輩分。


    池奚二伯也是個紈絝富二代。


    就不能學學我?池奚痛心疾首地想。學學我,多有自知之明,從來不亂搞,也就不會輸得管別人叫大哥。


    不過沒關係……


    池奚抬起臉:“哦,溫總想當我大伯啊,也行,就是我大伯死得早,你看你介不介意?”


    溫既琛壓根不和他計較,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小孩兒真沒禮貌。”


    然後抬手拍了下池奚的腦袋。


    池奚差點整個人當場炸成一顆毛栗子。


    摸摸摸他的頭?!


    他親姐姐都不帶摸的!


    這頭溫既琛收手,捏了下指尖,心說這人頭發還挺柔軟。


    他想起來很早以前,家裏請的那個風水師,喝著茶,說“耳垂厚的人福厚”、“頭發軟的人心軟,做不了大事”。


    他又掃了眼池奚。


    也不用看頭發軟不軟,看這位池少的臉,就是嬌生慣養,吃不得苦,屁大點兒事都做不好的人。


    “慢慢玩。”溫既琛掃過池奚身後的卷毛幾人,把他們都看得腿肚子打哆嗦了,然後溫既琛才帶著人走遠了。


    池奚是很想當場衝上去抓溫既琛的腦袋的,但是讓卷毛死死抱住了。


    “別去!你打不過啊!”卷毛壓在他耳邊喊。


    池奚:“……”


    池奚緩緩轉過了頭,看著卷毛。


    卷毛:“別看我,加上我也打不過。”


    後麵的人顫聲說:“是啊池哥,加上咱們一塊兒,那也打不過啊。溫總要是把我腿打折了,回去我爸沒準兒還得誇他打得好。”


    誰叫他們這麽一幫人聚在一塊兒,那就叫“紈絝”呢?


    池奚皺著臉推開了卷毛:“別抱著了,熱。”


    卷毛膽戰心驚地鬆了手,然後才想起來自己的生死問題:“你說溫總聽見我剛才那些話,不會想弄死我吧?”


    這一下連問池奚借錢都搞忘了。


    池奚:“這是法治社會。”


    “……有道理。”卷毛冷靜了一點。


    池奚咂嘴:“說不定你剛才說他鰥寡孤獨,他還挺高興的呢。你聽他說的那些話……人就不喜歡結婚。人就愛當光棍兒。”


    卷毛嘴角抖了抖。


    是、是這樣嗎?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池奚的表情,這位小祖宗一臉放鬆,剛才還皺著的眉毛這會兒都舒展開了。


    池奚重新坐回沙發上,張嘴先問了個大家答不上來的問題:“什麽樣的叫壞事啊?”


    “啊?”大家麵麵相覷,不知道池奚怎麽突然問起了這個。


    卷毛一陣遲疑過後開了口:“這壞事也分大小啊。你怎麽突然問起了這個?”


    池奚抿了下唇,沒好意思說。


    他之所以生日那晚沒睡好……都是因為他做了個噩夢。


    噩夢裏,他好像變成了一本書裏的角色。


    姐姐池琳變身成為惡毒女配,拚命阻撓男主成功,而他這個做弟弟的,則變身成了愚蠢炮灰,早早就死了。


    一直活到大結局的除了男主角和他的女友們,就隻有一個異類了……那就是溫既琛。


    溫既琛以終極反派大boss的身份,起碼比池奚多活了90%的劇情。


    足足90%啊!


    那個夢實在太逼真了。


    以致於醒來的時候,池奚差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一顆心都被夢中的悲慟與絕望牢牢揪住了。


    他才22。


    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池奚皺眉。


    他也不希望姐姐早死。


    如果說要做終極反派大boss才能活得長久的話……那他也可以啊!不就是做壞事嘛?我從今日學起!


    俗話說得好,“修橋補路無屍骸,殺人放火金腰帶”,還有話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從今天起,他就要做個禍害。


    “池哥?池哥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了?”


    池奚聞聲回神:“沒什麽,我就是想做個像溫總這樣的人。”


    大家愣了一下:“是……這樣厲害的人?這樣有錢的人?還是……”


    池奚:“做個壞人。”


    大家震了震,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您是想……”


    “就從今天做起,每天做一件壞事,壽命長一天。”


    “?”大家心說您確定自己沒說反?


    “那您是要殺個人、搶個劫……”


    “這犯法。”池奚否決了。


    “那您是要在商場上叱吒風雲,一個決策弄垮三家公司?”


    池奚一聽,嗯,這很溫既琛。


    但是問題來了……


    他的智商,好像,大概,應該,不足以支撐他完成這樣複雜的流程。


    池奚陷入了沉默。


    大家這會兒也看出來了,這小少爺就說著玩兒呢。


    真要說幹壞事,他敢幹什麽啊?


    問一下秦小姐有沒有送上門,他都翻臉。


    半晌,卷毛開口:“你真想幹點壞事?”


    池奚:“啊,你有主意?”


    卷毛想了又想,斟酌了再斟酌,小心翼翼:“那要不……你在半夜兩點的時候,在居民樓下跳廣場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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