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戰場,域外之地。


    一片荒涼而淒迷的廢墟。


    夕陽如血,映照在瓦礫間,草木瘋長,卻掩蓋不了那斑斑血跡和破碎的兵器。


    在這片死寂之中,一聲怒吼劃破了寧靜:“趙空玄,我與你青囊宗素來秋毫無犯,為什麽非要與我過不去!!”


    聲音之中的憤懣與不甘,如同一股狂風,在廢墟間肆意咆哮。


    四周的怨氣似乎被這股怒意觸動,化作一股股漆黑的煙霧,與殺氣相互纏繞,形成一道道扭曲的漩渦。


    “你生時霍亂南疆,屠戮百姓,死後化作凶魂,使南疆四國之地淪為鬼蜮,我身為青囊宗真傳,上承天道垂青,下負黎民之願,自當將你斬於槍下。”


    說話的青年黑發束於腦後,身著白色道袍,腰間佩有長劍。


    此時長槍在手,千錘百煉的法力侵染空間,化作萬千異象,氣場強烈。


    “本座如何做,與你何幹,再糾纏不休,本座來日殺入青囊宗,屠你滿門上下!”


    “哼。”


    趙空玄還待再說。


    忽然旁邊傳來一個無奈的聲音。


    “大師兄,咱到底什麽時候開打,能不能改改這長篇大論的毛病。”


    另一名男子現出身影。


    他身材魁梧,麵容憨厚,手臂上肌肉如鐵打般結實。


    “雷極師弟,刀兵主殺伐,執此不利不祥之器,需持正義仁愛之心,凡出手,必師出有名,凡見血,必是伐無道,誅奸邪……”


    “可是你不是說,五師弟與六師妹入門,要打殺了這凶魂,煉製成傀儡作為入門禮物嗎?”


    “……”


    趙空玄仰頭望天,歎道:“師弟,你,你怎陷我於不義啊!”


    “大師兄,你知道的,俺愛說實話。”


    “既然如此。”


    趙空玄幽幽說出一句“隻能除掉目擊者了”。


    刹那間,天翻地覆。


    彌漫數十裏的鬼蜮為一道天光照破,強烈的法力如潮水一般席卷開來。


    附近修士遠遠看到,有擎天神將從雲端降下,一腳踏入黑色旋渦,與其中一道煞氣魔龍展開搏鬥。


    同時。


    接連不斷的湧現霹靂雷霆,劈打在黑色魔龍上。


    而在戰場的邊緣。


    身著青囊宗標記的修士們以身化陣,衝入其中,將鬼蜮切開數成。


    “謔,青囊宗的人這是怎麽了,打得這麽瘋。”


    “原以為,趙空玄對鬼將出手隻是句玩笑,那鬼蜮雖未化作洞天,但持續數千年之久,積累龐大,不付出點代價根本奈何不得。”


    “畢竟是青囊宗的第一真傳,哦不,是之前的第一真傳。”


    “有了這道功勳,青囊宗之人可以過個好年了。”


    附近駐紮的宗門紛紛觀望,驚歎旁觀。


    大戰持續半月有餘。


    終於。


    彌漫千年的鬼蜮在漸漸散去,而在大戰的中心。


    一條煞氣黑龍被層層束縛。


    那煞氣凝聚成一個披發男子。


    赤著上身,雙眸血紅,魔紋從脖子向下蔓延,勾勒出一條猙獰黑龍。


    “放過我,混蛋,啊啊啊!!”


    披發紅眸男子咆哮,卻掙不開身上的鎖鏈。


    在其身旁。


    二師兄雷極同樣光著膀子,露出一塊塊結實有力的肌肉。


    他招來天雷地火,倒出各色寶礦,以法力將之熔煉。


    趙空玄將長槍插在身旁,說道。


    “我聽聞咱們的五師弟,下府農家附庸出身,一窮二白,卻能走出聖者之道,是個有大誌向的,而且近期弄出什麽長生豆,能給咱們絕天峰上下賺不少錢,身為大師兄,見麵禮不能磕磣了,這鬼將四階巔峰,將之練成傀儡,給師弟護道,最好不過。”


    “俺覺得對,但大師兄,你給炎師妹送的是護身傀儡,給傾夏師妹也是送護身傀儡,給五師弟六師弟也送一樣的傀儡,俺覺得沒有誠意。”


    “蛤?傀儡怎麽了,傀儡怎麽了!雖然都是傀儡,但每一個都是我辛辛苦苦,費勁功夫抓來的,除了傾夏師妹之外的幾個師妹師弟都不善鬥法,正要這傀儡充作打手,別光說我了,你呢,準備好見麵禮沒有。”


    “當然準備好了。”


    “讓我看看?”


    “不給。”


    “……”


    趙空玄被噎了一下,沒好氣的說:“肯定又是你打造的法器,三階法器不稀罕,四階法器他們催動不了,不如我的傀儡。”


    “到時候看著吧!”


    雷極十分自信。


    倆師兄弟一邊煉製傀儡一邊聊天,鬼將則被煉的嗷嗷叫,一會兒滿口髒話,一會兒跪地求饒,卻被完全無視。


    煉製七天之後,橫行一方,凶威赫赫的鬼將,便化作一隻精美的黑龍護腕。


    “這個黑龍的給師弟,前些日子弄到的雲欒釵給師妹。”


    趙空玄十分滿意。


    這時。


    一個弟子走來。


    “大師兄二師兄,大陣已然開啟,我們該回去了。”


    “時間正好。”


    趙空玄點頭,感慨道。


    “雷師弟,你來域外待了也有三十年了吧。”


    “三十二年。”


    雷極精確的回答。


    “想不想回宗門了。”


    “當然想。”


    “我早些年來域外時,便日日期待每年春後的大典,可以回去看看師尊他老人家,也能看看宗門內的花花草草。”


    趙空玄一揚手,浮現笑容。


    “走,回家!”


    ……


    趙空玄一行人朝著大陣走去,迎麵而來了另一隊人馬,彼此在照麵之後,同時頓住。


    域外並非與後方消息不通。


    在隋洲發生的事情,同樣會傳到此處。


    雲霆道人卸任青囊宗宗主之後,新的宗主,便由原本的望海峰峰主擔任。


    眼下與趙空玄四目相對的,正是望海峰大弟子,蕭潛。


    從地位上來說,原本青囊宗第一真傳隻能指代趙空玄,但過一陣子,隨著過往印象消退,這個名頭便徹底是蕭潛的了。


    “望海峰的,哼,我們在這裏打生打死,他們倒好,與外宗簽份盟約,便做了主。”


    雷極毫不掩飾的皺起眉頭。


    同時,周邊弟子紛紛麵色一變。


    這話可沒藏著掖著,這麽近的距離,自然是誰都聽到了。


    “師弟,你也該改改你這愛說實話的毛病。”


    趙空玄微微扶額,隨即衝對麵笑了笑。


    “蕭師弟。”


    “趙師兄。”


    兩人同時打招呼,恢複行動,在大陣之中並肩站定。


    周邊弟子仿佛感受到了某種無形氣場,各自劃邊,遠遠站著。


    蕭潛長發如墨,眼似星辰,一身白袍氣質飄逸出塵。


    “趙師兄,宗內之事,我依舊是仰仗師兄您的,我知曉最近變故,會有些誤會,但希望趙師兄理解。”


    “我自然理解。”


    “師兄大義,如今域外愈發惡劣,弟子死傷逐年增加,宗內十二峰,搬來了三峰駐紮域外,即便如此,也沒有絲毫緩解,有再現百年前血戰之征兆,師兄應當明白,此時不變,再變就難了。”


    蕭潛輕聲述說。


    說到這。


    大陣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波動,趙空玄看著眼前的蕭潛,對方深深的看注視自己,身影逐漸淡去。


    再回過神時,已然回到了絕天峰。


    “……當真要這般變嗎。”


    ……


    “愣在這作甚。”


    雲霆道人蒼老的聲音將趙空玄喚醒。


    趙空玄回過神來,看著這片熟悉的洞天,以及正在釣魚的雲霆道人,喊了一聲師尊,臉上重新浮現笑容。


    “看您老人家還悠閑的釣魚,便覺得什麽事情都不用多慮了。”


    “你還慮起來了,在前線埋頭廝殺便是,老夫在後頭,需要殫精竭慮的才多著呢。”


    雲霆道人打趣道。


    說著又拋了一杆下去。


    “還有雷極徒兒,為師怎麽感覺你又變壯實了。”


    “師尊您還是繼續關心魚吧,弟子明明瘦了兩斤。”


    “……老夫就不愛和你這憨貨多說話,少說兩句還能多活幾百年。”


    雲霆道人搖頭不已。


    “我就說二師弟,應該改改這說實話的毛病。”


    “你也一樣,長篇大論,為師不愛聽。”


    “……”


    一番師徒關懷之後,氣氛逐漸尷尬。


    剛剛回家不久的趙空玄甚至想回域外戰場,這個家反正是沒有他容身之處了。


    雲霆道人隨即道:“你們兩個既然回來了,沒什麽急事便等一會兒,叫上老五老六,認識一番,他們此時都在外頭。”


    “不如咱過去看看,我雖然在域外見過不少號稱聖者之姿的修士,甚至聖者轉世,但咱們宗內的還沒見過,也瞧瞧那些靈植修士都什麽模樣。”


    趙空玄提出建議,隨即他問雷極如何,雷極表示可以。


    “那便一同去安寧府吧,但你炎師妹可能不會出門。”


    雲霆道人收起魚竿,看著空空蕩蕩的魚鉤,搖了搖頭。


    略作思忖。


    儲物法器中光芒一閃,一條五斤重的大草魚飛出來,掛在魚鉤上。


    這才滿意的捋了一把胡須。


    嗯,這就對了。


    “師尊,您這純屬作弊,有失身份,建議……”


    “再叫老夫改,老夫把你扔出去。”


    “忠言逆耳……唉。”


    趙空玄悻悻。


    隨即得到消息的花傾夏趕到這裏,立馬叫了一聲大師兄與二師兄,她從小就在宗門長大,對他們也是十分熟悉。


    雷極從懷裏儲物法器中掏出一塊鏡子法器,遞了過去。


    “來,二師兄給你的新年禮物,此法器雖然才三品,但能反射數次飛劍,鬥法時有奇效,傾夏師妹也真是長大了,猶記得你那會兒才那麽一丁點,跳起來剛好越過膝蓋。”


    “二師兄,你去年,前年,都這麽說。”


    但花傾夏還是立即把法器拿了過來,並看向大師兄,一伸手。


    “我的禮物呢!”


    “唉喲,真是一年白幹……”


    趙空玄也從儲物法器中取出了一塊小木頭人,介紹一番,也比劃了一下身高。


    “確實長大了,你還是嬰兒的時候我抱過呢。”


    “我入宗時都已經是小孩子了,你到底有沒有記得我這個師妹!”


    這時。


    萬通房轟隆轉動,走來一個隻有拳頭大小的小丹人,小丹人一躍坐在了花傾夏的肩膀上,脆生生開口。


    “大師兄,二師兄。”


    “難得炎師妹願意出山門。”


    雷極驚訝。


    即便是用神念寄托這種方式,炎今嬈對出門也十分抗拒。


    “炎師妹既然到了,咱們就出發吧,難得師父這兩年勤快,給我收了這麽多新師弟師妹。”


    趙空玄麵帶喜色,揚手取出一架巴掌大的飛舟,將其一拋。


    飛舟迎風便漲,化作三十餘丈,三層高的寶船。


    船頭雕刻著威猛的異獸頭顱,左右區域的收斂著的刃形法器宛如魚鰭。


    催動時,法器內部呈現出無數閃耀著異光的符紋圖案,馳騁而起。


    “我什麽時候也能有這樣的寶船飛舟。”


    眾人登上飛舟,花傾夏扶著船沿,羨慕不已。


    “首先要把欠師父的靈石還清。”


    二師兄雷極冷不丁的回答。


    美好幻想被這句話擊碎。


    不多時。


    眾人來到了安寧府上空,趙空玄打出一絲法訣,飛舟便在所有人麵前隱形。


    他們向下看去。


    隻見應回音正獨自待在靜室中,寶鑒幻化出十六張畫麵,分別映照著安寧府方方麵麵。


    有些畫麵是山山水水,農夫耕種。


    而有的畫麵,則是豪族族長,各大家族的關鍵人物,實時監控他們的一舉一動,部分畫麵還會在安寧府的街道坊市中來回切換。


    其中一個畫麵,則是麵容枯槁的田正宗與綺羅,他們兩人分到一個大畫麵,放在正中央。


    而應回音卻沒理會這些畫麵,她麵前擺滿了刻畫靈符的材料,正在畫符。


    “這位師妹在幹什麽?”


    趙空玄納悶。


    “在畫符。”


    二師兄即答。


    “不,我的意思是,為什麽要監視整個安寧府……獨特的愛好?”


    “為師拿符陣三十六冊,讓你們回音師妹代管安寧府……與之對賭,如若安寧府改革不出岔子,靈石隻收半價,如若還能學會三十六冊,便不收費,如今看來,這三十六冊是白給了。”


    雲霆道人欣慰說道。


    “啊?!”


    除了炎今嬈,其他三人齊齊張大了嘴。


    “竟然能不欠師尊靈石?!”


    他們難以置信。


    “壞了,這小師妹不簡單啊……”


    趙空玄頓時感到壓力,老前輩要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了。


    這時。


    炎今嬈的小丹人開口說道:“你們看旁邊的書冊。”


    眾人看去。


    那厚厚幾本書冊上,封麵寫著幾個大字。


    《安寧府民法典》


    《安寧府刑法典》


    《安寧府行政法·交通管製法》


    “咱們這位師妹……是幹什麽的?”


    趙空玄愣了愣。


    “便是這幾部法典,你這師妹才把這安寧府諸多勢力,按得服服帖帖,為師一開始雖然想讓她重新立規矩,卻沒想到立的這般好。”


    雲霆道人頗為感慨。


    他便說起了這段時間應回音的所作所為。


    先借勢,手上有寶鑒,身份又是青囊宗內定親傳,本身還是應家曾經的嫡係,曾在大亂中立威。


    權勢皆在手,其實再立新規矩並不難,難的是如何把規矩立好,打下一個更好的開局。


    以及立下規矩之後,如何長久的維護下去。


    簡單來說,你的規矩不要太離譜,大家起碼都能心服一些。


    然後得十分縝密、合理,漏洞極少,免得縫縫補補,浪費精力又浪費信用。


    “這些法典,雖算不上盡善盡美,但也絕非一日之功,更非人輕易可破,回音再以寶鑒時刻監察全城,但凡觸犯,無不立刻捉拿審判,板子打得又快又準,又立規矩在先,打下來使人心服口服,如此種種,這改革推行的便十分順利,安寧府上下,無不齊心伏首。”


    “咱這師妹是個管理天才啊……”


    趙空玄感歎。


    “天才倒是,但這些法典,九成內容皆是你那陳景師弟提出來的,再結合你師妹的理解潤色增補,最後才有如今模樣。”


    “哦?那我更好奇那位陳景師弟了,走,咱們下去把回音師妹帶上,再去看看陳景在作甚!”


    眾人現身接了應回音上來,立即來到城外。


    而陳景。


    正在睡大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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