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好起來哩,看,小陳老爺發的襖子!”


    簡陋的平房中,一家人四口人圍著寬厚的棉襖,麵上全是喜悅之色,女主人驚奇不已。


    “料子真好,比咱家前年做的新襖子還要好,就這般白給咱們?”


    “什麽話,那是俺這些日子做工,發的工錢。”


    “除了這裏,在哪做工還會給你發糧發衣,都是小陳老爺仁慈!”


    “俺曉得,隻等空閑了,便與德高望重的老人們說,出頭給小陳老爺立生祠……”


    一家人正美滋滋的享受收獲的喜悅。


    忽然間,外麵響起了詭異而宏大的呼號聲,這聲音初時尚低,如風穿過門縫,發出細細的尖嘯。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那聲音愈演愈烈,仿佛自九重天上,有上古凶鳥,在天空中哀聲啼鳴,盤旋不去。


    “什麽聲音。”


    男主人丟下襖子,心情不知為何極差,打開一絲門縫,向外看去。


    隻見天空中,黑雲層層疊疊,濃淡不一,在低空翻滾。風悄然加劇,帶著一股肅殺之氣,在街角肆意呼嘯,卷起枯葉飛舞,枝頭搖曳。


    安寧府外城區。


    市井之中,行人匆匆,他們感受到了不尋常的氣氛,臉上帶著擔憂。店鋪的老板急忙關上門窗,小販們收拾攤位。


    偶爾有幾聲孩童的嬉笑打破這沉悶的氣氛,卻也被大人嚴厲喝止,拎著他們回家。


    在內城。


    睡眼朦朧的應辰道驀然起身,衝出門外,看著交雜著閃電霹靂的翻滾烏雲,發出哈哈大笑之聲。


    他沒注意到。


    廂房中走出的應回音,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冷淡。


    同一時間。


    劍拔弩張對峙已久的段、應兩家,同時收到了族人急報,大量異變樹人朝著府城而來,已經出現在府城之外。


    兩家家主驚愕不已,他們兩家互相防範,但也沒忘記監視九重山。


    三五個漏網之魚是免不了的,可是人家大軍都開到眼皮子底下才收到消息,顯然不正常。


    兩家當即暫時放下仇恨,第一時間互相派出使者握手言和,真和還是假和暫且不論,若還冷戰下去,誰都別想做事,但眼下必須做點什麽了。


    豪族世家作為一個集體,永遠要以集體利益為重。


    “家主,那些凡人,樹人是那些凡人變的!”


    探查的消息很快返回。


    “我知道樹人都是凡人變的,以前又不是沒變過,我的意思是,好端端的,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段德暴怒道。


    “不知道啊……”


    “誰負責給外城賑濟的,管事呢,讓管事出來!”


    段德氣的胸膛起伏,等管事上前,立即狠狠一拍桌子,發出咆哮。


    “段雄!!!你個混賬,外麵的災民反了,我令你賑災,你賑的都是什麽災!”


    “回,回家主……我,我有傳令下去。”


    段雄冷汗涔涔,但話卻說不下去。


    首先,他一毛錢都沒貪。


    但他辦事不積極也是肯定的,並且,他不貪不代表下麵的人也不會貪。


    世家豪族看不上凡俗,事實上,他們連外城的附庸家族也不怎麽看得上,剝削都懶得認真剝削,隨便定下一個規矩,沒大毛病就不再理會了。


    他們有更賺錢,更有利潤的路子。


    但豪族是一個集體,成也集體敗也集體。


    主家看不上,各大主脈也看不上,還有支脈呢,支脈可不富裕,還有如應回音這種邊緣人物,過著黑奴般的生活。


    支脈出生的段雄清楚這一點,所以話說不下去。


    下麵肯定出問題了,無論怎麽出的問題,自己這個負責人難辭其咎。


    想到這裏,他又心有怨氣。


    我確實不管事,那你們管事了嗎?


    平時吃香喝辣,錦衣玉食,內城一宅就是幾十年,也沒見你們平日多關心百姓疾苦,現在百姓揭竿而起了,才知道抓著咱一頓咆哮。


    段雄不知道為何,聽著九天之聲的嗚咽呼號聲,怨懟的情緒一波一波自心底浮現,隻覺得平日裏遭受的大大小小各種不如意,都分外清晰。


    “家主,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該拿出個章程才是。”


    “樹人雖不足為慮,但若衝擊外城,必定死傷無數……青囊宗那邊,可真不好交代了。”


    “請家主派出族兵斬殺樹人,再好好賑濟剩下災民。”


    族中骨幹站出來,對問題提出切實建議。


    雖然平時內鬥的厲害。


    但不久前已經完成了一波內部洗牌,此時的段家正處於比較健康的狀態中。


    段德深吸口氣,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點古怪。


    “諸位所言有理,段言,伱去將族內大陣開啟,段福,去寶庫取來靜心寶物,此風聲蹊蹺,似能影響人心。”


    “是。”


    “段烈,段飛,一個時辰內出城,如今南北兩邊樹人眾多,由應家往南,我等向北,調遣三千族兵,務必鎮壓!”


    “是!”


    ……


    楊家昔日駐地。


    此時已經是井家在此駐紮,井家老太爺早早去了,而今修行者隻有三代人,爺爺輩一個,父輩一個即當前井家家主,最後是新一代碩果僅存的兩人,井富與井蟬。


    四名修行者,占了這麽大一塊地盤,他們在無法繼續擴張後,便在這裏立下新的家業。


    天際出現異象。


    井蟬第一個察覺,站了出來,望著天空,神色古怪。


    “六弟。”老三井富小心翼翼的出聲。


    而今的井家。


    能夠做主的,既不是年事已高的爺爺,也不是中間的家主,而是這個最為年幼的井蟬。


    井家之所以能被趕出來,還能占據一席之地,靠的便是井蟬一人。


    刀槍不入,力貫千鈞……都是他身上的標簽。


    但僅憑能打,還不夠。


    屠家滅門,殺人如麻,嗜血成性等等,才是眾人真正臣服與恐懼的理由。


    如今安寧府修行界,內城之外三大勢力,井家能主導其中之一,完全是井蟬一人憑本事打出來的。


    井蟬看著明顯害怕自己的三哥,內心浮現又難受又愉悅的扭曲快感。


    “何事?”


    “無,無事。”


    “三哥,你覺得,井家有今日基業,便夠了嗎?”


    “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


    井蟬豁然起身,周身升騰著濃烈的煞氣,明明小小的個子與瘦小的身軀,卻散發出地獄中爬出的厲鬼般恐怖氣息。


    他赤著腳,朝著府城方向走去。


    井富追出去,喊道:“六,六弟,你去哪裏!”


    “去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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