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說著作為一名道士，這人竟然拿出手機要靠搜索相關新聞, 以證明緣緣說的都是假的。可沒等他將結果搜索出來, 節目組裏卻有一個工作人員顫抖著聲音說道：“不用搜了, 我、我想起來了, 幾年前確實出過這樣一件事情。當時我在一個新聞社工作, 寫過相關的新聞稿，可突然臨時有通知把我的稿子給撤了。我記得我當天還因此大醉一通, 沒、沒想到……”說著說著, 這人越發地發起抖來。當他說完以後, 那道士手機中的搜索結果也跳了出來, 其中第一條相關搜索赫然是“驚！某爛尾樓短短九天發生了十多起跳樓事件……”這道士下意識一驚！他不知道社會心理中有一種效應被稱為“維特效應”, 簡單來說，當發生一起自.殺時，可能會引起自.殺模仿現象。這或許也是導致這裏的業主相續自.殺的原因。情緒是有感染力的，轟動性自.殺事件的報道會誘發社會上自.殺率的大幅提升，所以不同於普通的社會案件，一旦有自.殺事件發生，官方會出手壓下此類事件的報道。他作為外地人沒見過這起連續跳樓事件的報道實屬正常。隻是他作為一個道士，完全沒察覺出那些業主是鬼就有些不正常了……他看著手機上的新聞報道，手一抖，手機從他手中掉落直接掉下了樓梯，手機落在樓梯上發出的巨響在樓道裏回蕩著。他覺得隨著這巨響似有什麽被驚動了，有好多如同毒蛇一般的眼睛在直勾勾地地盯著他……在那些視線舔舐著他的脖頸的時候，他猛然回首，掏出一堆黃紙往空中一撒，嘴裏還念叨著什麽“天靈靈，地靈靈”。不知道是誰踢了一下石子，所有人聽到這個動靜以後都害怕地動了起來，一個個下意識爭先恐後地跑到了緣緣的身邊。如果不是因為緣緣就站在最邊上，他們看上去完全不介意躲在一個三歲小孩身後。在一片毫無意義的鬼哭狼嚎之中，眾人原本待著的樓梯口卻並沒有什麽事情發生，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影或是鬼影出現。可大晚上吹著冷風、看著黑黢黢的樓梯口，眾人心中的恐懼還是如影隨形。穀欽蘭感覺自己的後槽牙好像都在打架，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朝緣緣問道：“小、小大師，如果剛剛那些人都是鬼，那我們要怎麽辦，士傑他現、現在又該怎麽辦，他不會出事吧？”她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抱緊姚雯雯。穀欽蘭剛剛相信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緣緣身邊，才沒把姚雯雯留在爛尾樓外。可是她沒有想到這裏不僅有鬼，而且還有這麽多的鬼！緣緣能夠應付一隻鬼、兩隻鬼，但能應付這麽多鬼嗎？如果姚雯雯因為她的一念之差出現意外，穀欽蘭可能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在眾人絕望之時，穀欽蘭請來的幾個道士和尚到底算“專業人士”，開始各顯神通。有人念咒，有人舞著桃木劍，有人開始用紙折著什麽東西。雖然不知道他們這樣做是否有用，但眾人確實因此略有些安心下來。緣緣好奇地看著他們的動作，片刻後指著那折紙的問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呀？”“折紙房子。”那道士說道，“這裏的鬼魂不都是因為房子才有這麽大怨氣嗎？待老道給他們紮個三室兩廳，他們的怨氣自然就消了。”聽著他的回答，緣緣想起來了，人間好像確實有這樣的習慣。等人死後，活著的人會給他們燒房、燒紙幣、燒下人。他們覺得這種紙紮的玩意燒了後，便能成為死人手中的真家夥，好像人死後便能輕輕鬆鬆地擁有生來得不到的一切。多麽天真的祈願啊，隻是不知真正相信了的凡人有幾人。若死後真有如此快活，怎麽不見人們下餃子似地往海裏跳？緣緣隨手抓住身旁一道士撒落的符紙，心知這是凡人自個兒給自個找的慰藉。於是他並沒有直言這些道士和尚做的都是無用功，隻是說道：“放心吧，這裏的諸鬼沒甚威脅，我自有法子。”其實從緣緣來到常高小區的那一刻，他就看出來了，這裏沒有什麽千年鬼修，隻有一群一不小心卷入聚靈陣，然後因怨氣而成的小鬼。這些小鬼都沒什麽攻擊力，甚至隻能聚眾鬼之力弄出一個幻境結界，騙得凡人自己跳樓。雖說緣緣現在不剩多少法力，軀殼也隻有三歲多，可對上這種小鬼、莫說是十來個，便是有百來個也不過是緣緣隨手可滅。隻是……他緣緣是算命的，又不是捉鬼殺妖的，要滅了這裏的小鬼那可是另外的價格！隻見緣緣突地從應不予的懷中跳下，在眾人的注視下邁步往那樓梯口而去。緣緣自以為自己閑庭信步，走得非常瀟灑帥氣，但是……嘛……這裏的樓梯還沒安裝護欄，緣緣小心翼翼地抬起兩條小短腿，在黑洞洞的樓梯口中向下跨了一級台階……但他卻並沒有向小武一樣消失，反倒直接在原地坐下了。當其他人跟著小心翼翼地從牆後探出頭來時，卻見緣緣就這樣乖乖地坐在樓梯上，什麽都沒發生。在眾人有些納悶緣緣的行為時，有一個人影忽地從黑暗中悄然出現。節目組的人記得他和他手臂上的紅布，他就是業主中的帶頭人，住在十五樓裏的那個房主！就在十分鍾以前，眾人還在與他相談甚歡。可此時他的臉上卻不複友善與親和，而是滿臉的猙獰。這種猙獰是物理意義上的，隻見他的臉上一片血肉模糊，眼球已經癟掉，眼眶裏是空洞洞的，牙齒也隻剩下兩三顆還墜在嘴裏。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眾人隱隱約約還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和腐爛的臭味。在眾人有些害怕地後退之時，他們隻覺得這腥臭味越來越近！眾人轉頭一看，發現他們身邊不知不覺也已站了幾個麵目模糊的“人”，隻有從這些“人”的衣著上，節目組的人才能勉強辨認出他們正是剛剛的業主們。當鬼真得近在咫尺的時候，剛剛還鬼哭狼嚎的眾人反而叫不出來了，像是穀欽蘭能做的隻有用手擋住姚雯雯的視線。她勉強挪動腳步，抱著姚雯雯試圖躲在她請來的那些大師身後。可她回頭一看，這些大師一個個竟表現得比她還害怕，有個和尚連經都念不利索了，也不知是不是認真的，竟然掏出手機放起了大悲咒……和他們一比，緣緣淡定得不像話，一個人獨麵一鬼，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連聽到大悲咒時，他都不曾側目，反而看著自己眼前的鬼說道：“符彥軍、符彥兵，乙醜年生人，乃雙胞兄弟，自幼一起長大、感情甚篤。家中有父母健在，並各有一妻子。兩位妻子並沒有因為你們的離世，而棄你們的父母不管，反而時常照顧他們。”眼見著自己眼前的鬼明顯一愣，緣緣沒有停下，而是繼續說道：“盛建國，戊戌年生人，家中有一獨子及兒媳，你可知你死後不久，你兒媳為你誕下一孫？”“黃海娟，戊午年生人，三歲喪父，二十五歲喪夫，後一人把獨子帶大。就在幾周前，你兒子遇到了他的正緣……”“屈佳姿，癸酉年生人，帶著女兒自.殺後，你丈夫終日酗酒以淚洗麵，隻恨自己總與你抱怨，實際上他知道買房是他自己做的決定，買到爛尾房並不是你的錯……”……緣緣每點出一個人的名字，就有一鬼的麵容逐漸從一團血肉，變回節目組眾人熟悉的模樣。當所有鬼的名字都被緣緣點了個遍後，他們已然拋棄了其他活人，轉而圍到緣緣的身邊。他們看到緣緣的身邊有金光浮動，襯得他像是什麽天上來的仙童。屈佳姿不自覺地跪在了緣緣的身邊，眼眶裏流下一行血淚，她張張嘴，半響卻說不出話來。緣緣從台階上站起來，堪堪與跪著的她差不多高。緣緣摸著她的頭頂告訴他們：“你們該還記得，你們現世中的親人。是的，你們死了，他們卻還活著。死亡很多時候並不是出口，你們死了，債務卻依然還在你們的父母、配偶、孩子的身上。你們可能心安？”屈佳姿以手掩麵痛苦地問：“既然您什麽都知道，您告訴我，我們該怎麽辦？除了死我們能怎麽辦？是，我對不起我老公，我對不起茵茵，可我怎麽辦啊，啊？”作者有話說：第40章 chapter 40屈佳姿的發問振聾發聵, 原本怕鬼的眾人看著她的血淚也再次意識到，這些業主也不過是一些可憐人。緣緣看著她，不語。此人間可比千百年前繁盛太多，然而對於普通百姓而言, 到底不過一句“興, 百姓苦；亡, 百姓苦”。過了一會兒緣緣才道：“你們可知你們白日裏困住的那個男人是誰？”屈佳姿抬頭, 眼含疑惑：“是誰？”“你們白日所困住的姚士傑乃地博地產的總裁, 他本有意接盤常安小區這個項目……”聽到緣緣的話, 眾鬼一愣，而後紛紛反應了過來！世人常說什麽“接盤俠”，這“接盤”一詞其實也是個新詞，原是用於地產。一個樓盤在原開發商跑路爛尾以後, 除了想辦法逼原開發商複工以外, 其實也可以由官方和原開發商將此樓盤交給下一個開發商繼續建造。後來的開發商接過停工的樓盤，此行為就是所謂的“接盤”。可是接盤的開發商並不好找，畢竟作為商人都是無利不起早。大部分爛尾房的資金都被原開發商卷走了, 接盤者往往得不到太高的回報, 所以很多爛尾樓都找不到接盤的開發商。眾鬼都沒有想到, 在幾年之後, 這常高小區竟然還會有開發商願意接盤！如緣緣所說, 他們死了，他們的親人卻還活著, 並在償還著房貸。他們竟差點就害死姚士傑, 差點扼殺了他們親人唯一的希望！*此時的姚士傑又餓又渴又困, 他已經一天沒有進食和休息, 可他卻不敢讓自己睡過去, 隻能想著穀欽蘭和姚雯雯的臉讓自己保持清醒。差不多每半個小時，他就會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並且看看他和穀欽蘭的聊天界麵。不知道為什麽，在他被困在這個地方以後，他的手機不能夠搜索、不能夠聯網，但是卻可以讓他與穀欽蘭進行聊天。在確認他進入了鬼打牆以後，穀欽蘭半小時都會和他發消息確認他的安全，可是現在兩個多小時過去了，穀欽蘭都沒再給他發過消息。姚士傑因此很擔心穀欽蘭，穀欽蘭最後一次給他發消息的時候是說她已經帶著那個節目裏的小大師來到了常高小區這裏……姚家的氛圍比陳家好許多，穀欽蘭雖然是個全職媽媽，但是她對姚家的貢獻不比任何人差，她就像是一管黏合劑，把姚家的所有人緊緊粘合在一起。因為有她的存在，縱然姚士傑工作再忙也會抽時間了解姚雯雯在《寶貝衝衝衝》裏的狀況，所以他自然知道緣緣的存在。真的看過節目的人，沒有人會去懷疑緣緣算命的能力，姚士傑也知道緣緣是真的有本領。是以在得知緣緣的吩咐後，他聽從了緣緣的話，無論發生了什麽都沒有胡亂走動。可此時饑.渴與困頓削弱了他的意誌，穀欽蘭和姚雯雯的安危讓他心神不屬，他開始不由得懷疑起緣緣的話來。即便緣緣算命真的很厲害，但是捉鬼……他一個小孩子，能行嗎？看著手機上的電量逐漸告急，姚士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一點。他一咬牙扶著消防栓站了起來，決定繼續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