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在小說中描述不多,但出場時作者形容其是個忠厚良善之人。


    原身記憶裏,以原身角度來看,張木橋則是個愛多管閑事,惹人厭的老頭。


    他算是雲莊裏,唯一一個敢稍微攔一攔原身打孩子,並且勸原身不要再加租的。


    原身自己是個不通庶務的,也還有點自知之明,怕自己亂來再把賴以生存的莊子折騰沒了,所以一直忍著張木橋。


    這個忍也隻是不把張木橋趕走,對張木橋一家動手也少。但他做的決定,依舊實行下去,根本不聽張木橋的勸。


    若不是張木橋管理的能力確實不錯,雲莊事務打理也很好,原身早把人趕走了。


    在原身看來,張木橋才是和他對著幹的反派。在雲懷瑾看來,張木橋確實是個值得信賴的良善人。


    小說原文裏,張木橋一家也被原身舍棄。張木橋本來想帶著年幼的反派一起走的,可惜還沒來得及走,雲莊就被暴動的流民洗劫。


    他們一家沒能幸免於難,全都死在流民手下。


    年幼的反派當時被張木橋壓在身下,他本來就一身傷痕,骨瘦如柴,張木橋的血也流不少在他身上。


    流民以為這孩子也死了,這才逃過一劫。


    當時小說看到這裏的時候,雲懷瑾是有點奇怪的。奇怪為什麽流民會有刀劍。後來想可能是從守城將士那搶來的。


    然後雲懷瑾就更奇怪了,流民一路忍饑挨餓的走來,竟然還能赤手空拳衝破州城的防禦,不僅如此竟還有餘力提著鐵打的刀劍滿江州的亂竄劫掠?


    那時候雲懷瑾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疑惑太久,隻當是作者邏輯沒寫通,繼續往下看。


    雲懷瑾收回飄遠的思緒,想著得找機會接觸一下張木橋才行。


    孫大夫診完了脈,又查看了一下雲初身上的傷。他麵色凝重,心有不忍,卻也不好在雲懷瑾麵前有所表現。


    收拾好醫箱,目光落在雲初血肉模糊的膝蓋上,到底醫者仁心,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東家,小東家的傷可否要處理?”


    雲懷瑾聞言一愣,心裏有些奇怪,有傷當然要處理啊。隨後腦海中閃過幾個記憶片段,反應過來孫大夫這麽問的原因。


    以往原身是不準孫大夫多治小孩身上的傷的,都是治完最嚴重的那個,保證人不會死,然後其他的就放任。


    這是小說裏沒有寫的細節,是雲懷瑾從原身記憶裏看到的。


    雲懷瑾眉心皺著,孫大夫心下一顫,完了完了東家不高興了!小東家不會因為他又要挨揍了吧?


    就在孫大夫驚疑不定,艱難開口,準備說不治也行。就聽到皺眉生氣的東家氣憤道:“處理,身上其他的傷也都一並處理。”


    孫大夫張開的嘴立刻緊閉,也沒去揣摩喜怒無常的東家,此時的語氣和表情到底什麽意思。反正東家再不高興,嘴上是說了治的,那他肯定得治啊。


    像是怕雲懷瑾反悔,孫大夫動作麻利的打開藥箱開始處理小孩身上的傷。


    還不忘讓梅蘭給他弄些水過來,給縮在床榻上的孩子擦幹淨傷口周圍。


    梅蘭應聲出去,竹菊和紙硯已經燒好水。二人沒敢靠近主屋,一直在小廚房等著梅蘭來提水。


    眼下天已轉涼,梅蘭看一眼燒好的水,又想到床榻上小小的身影。還是一咬牙給兌了溫水去,沒用冷水。


    “竹菊,你再弄些溫水去給東家泡泡腳。”


    竹菊點點頭,連忙去取銅盆。


    梅蘭沒等她,先端著盆回了主屋。她一顆心懸在空中,越靠近主屋床榻,心跳的就越快。怕東家發現她弄了溫水給小東家用,再挨一頓罰。


    可小東家已經因受涼發了熱,再用冰冷的井水……


    梅蘭垂著眸往前走,自欺欺人的假裝東家看不見她。


    雲懷瑾壓根不曉得梅蘭的心路曆程,他看到梅蘭端了水來,裏麵還冒著熱氣,隻是掃一眼,就又靠著椅背陷入沉思。


    直到梅蘭把溫水放下,浸泡布巾擰幹,給小孩擦拭身體,他都沒再看一眼。


    梅蘭一直沒聽到雲懷瑾出聲,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雲懷瑾能注意到梅蘭和孫大夫的小心翼翼,他們生怕對雲初露出一點關心和同情,就害的孩子遭大罪。


    雲懷瑾麵上不能表露,心裏則是十分無奈的歎息。


    原身對這孩子是真的太狠了。


    他偷偷的看一眼床榻上,瘦巴巴的小小一團,滿身淤青傷痕的孩子。雲懷瑾冷不丁的又想起原身的結局,他骨頭又疼了。


    穿來的實在太晚,要是穿到三年前該有多好啊……


    但想想似乎也不算太晚,至少沒穿到丟下這孩子跑了之後。


    哪怕是為了改變這具身體在書裏原本的結局,雲懷瑾也得在今後的日子裏好好養崽,這樣才能好好活著,長命百歲。


    隻是崽崽要怎麽養呢?


    雲懷瑾不可避免的陷入回憶中。


    原身在十八歲“生”下了反派,如今這具身體二十二歲。他自己前世也是大三學生,正好和原身一個年紀,現實裏他也壓根沒有帶娃經驗。


    在原身的記憶中,原身本來的家庭環境就不好,他自己在畸形的家庭中長大。關於父母對待孩子的記憶,那是比原身自己對小孩的所作所為還要一言難盡。


    而他自己的原身家庭也不算好,他記事起,父母每天都在無休無止的爭吵。


    那時候他還小,總被嚇哭,他的父親母親便會聲嘶力竭的嗬斥他。


    再長大一點,沒次隻要他做的不夠好,或者說隻要有一點不如父母的意,他的母親就會冷冷的看著他,對他說:“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和你爸離婚了。我為你付出這麽多,你怎麽還這麽不聽話!”


    他的爸爸也總會說:“要不是因為你,我根本不會再和你媽過下去。我全都是為了你,你怎麽還這麽沒出息!”


    中考結束的那個暑假,雙方又因為他要上哪個高中而引發了激烈的爭執。


    那天,雲懷瑾靜靜的看著他們喋喋不休的吵了一個小時。隻有兩句是關於他的擇校問題,其他全在翻舊賬。


    等他們累了,聲音小了後,雲懷瑾才平靜的說:“爸媽,你們離婚吧。”


    他再也不想聽“要不是為了你”這句話,也再不想看他們爭吵時歇斯底裏,恨不得對方立刻去死的模樣。


    說完那句話,雲懷瑾被他的父母,指著鼻子罵了一整天。


    但二人在雲懷瑾開學之前,離婚了。


    雲懷瑾跟了他爸,不是他自己選的,是他外婆找他,讓他不要選他媽媽。


    外婆說:“你媽媽要嫁個更好的人,比你爸好一萬倍的人。帶個孩子,不方便。


    男人不一樣,男人哪怕帶個孩子,隻要有錢,就能娶到老婆。


    你爸有錢,你跟你爸。你是他第一個孩子,他哪怕後麵有孩子也不會虧待你。好孩子,你跟你爸吧。”


    雲懷瑾忘了自己當時聽完這些到底什麽感覺,似乎沒有特別的情緒,他其實誰也不想跟。


    上高中時,雲懷瑾就住校了。一個月回他爸那一次,平時的雙休日他直接住外麵租的房子。


    他爸工作繁忙,也懶得管他,每個月給一筆不斐的生活費,雲懷瑾樂得輕鬆自在。


    是他十幾年裏,最輕鬆最自在的時候了。


    後來他爸再娶,又有了對龍鳳胎,對他就更不上心。隻讓秘書每個月給他打錢,在給他的生活費上,倒是一點不心疼,速度也很快。


    他媽媽也有了新的家庭,生了個乖巧可愛的女兒。雲懷瑾無意間碰到過一次,遠遠的看著,一家三口很幸福的在購物。


    原身的父母養育孩子的方式,雲懷瑾不好參考。他自己的父母,養育孩子的方式,更不好參考。


    雲懷瑾的視線再次落在床榻上,清澈的眼眸中有了不少的愁緒。


    心中也發出了疑問,孩子要怎麽養呢?


    “東家,泡泡腳吧。”竹菊端著銅盆,有些費勁的放在地上。


    她手往前伸,要碰到雲懷瑾小腿的時候,雲懷瑾思緒被打斷,驚嚇到一般,腿快速的往後一撤。


    哪怕有原身的記憶,他也沒辦法接受讓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給他洗腳啊!


    “不用,你出去吧,我自己來。”雲懷瑾尷尬的臉都紅了,抬起腳直接往銅盆裏一懟。


    溫水浸泡下,雲懷瑾才覺得腳底有些疼。應是剛剛光著腳在外麵跑,被劃了細小的口。


    這疼能忍,雲懷瑾眉頭輕輕一皺後,便適應了。


    竹菊見東家真不要她伺候,轉身取了布巾還有室內穿的鞋放下。


    雲懷瑾看一眼那熟悉的鞋,哎?拖鞋?


    稍稍回憶一下原身的記憶,大雍的拖鞋叫解脫履,絲製無跟,一般都是在室內穿。


    雲懷瑾接受迅速,泡完腳後擦淨,塞進那雙解脫履中。柔軟的絲履,舒服的觸感,讓雲懷瑾沒忍住翹了翹腳趾。


    “東家,傷口處理好了。”


    聽到孫大夫的聲音,雲懷瑾看了過去。


    孫大夫起身,眉間微微輕攏。小東家年紀太小,骨頭都沒長好,在石頭上跪那麽久,膝蓋是真的傷著了。得好好養些日子,否則這腿以後怕是會不好……


    可東家能讓小東家好好養著嗎?


    雲懷瑾走向床榻邊,仔細看一眼床榻上被布條裹大半個身體的雲初。


    小孩即便是昏睡了,眉心也輕攏著,很不安的樣子,“情況怎麽樣?”


    即便不問,他隻看孫大夫那表情,就知道雲初情況不是太好。


    孫大夫見雲懷瑾主動詢問,則是帶著些希冀,把雲初的情況如實告知了。


    早在池塘邊,看到雲初血淋淋的膝蓋時,雲懷瑾就覺得大事不妙。這點點大的小孩,哪裏能跪那麽久啊?


    聽了孫大夫說的話後,他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心裏也氣原身下手太狠,臉色不虞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在孫大夫和梅蘭看來,這神情反應,就是雲懷瑾雖不高興,但還是聽進去了,不會真叫雲初廢一雙腿。


    孫大夫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哪怕知道東家不會聽進去,可他說了心裏能舒服一點。


    雲懷瑾雖說不打算按著原身的脾性活,但也不好一下子變得太多。於是照著原身平日的樣子,沉著一張臉盯著床榻上的小孩看,也不應孫大夫的話,叫人不知道他到底聽沒聽進去。


    孫大夫說完後,就收拾了藥箱出去。梅蘭跟著出去送孫大夫,屋裏隻剩下雲懷瑾和雲初。


    雲懷瑾看著床上躺著的小可憐,半晌後揉著眉心歎息一聲。


    雲初這一睡,到了中午才醒。


    期間是梅蘭給喂的藥,雲懷瑾不想梅蘭一直小心翼翼全程沒過問,自己坐在外間的小榻上看書。


    說是看書,其實是在想以後怎麽養孩子。隻不過想了半晌午,他也沒什麽頭緒。


    中午,梅蘭端了飯菜進來。三菜一湯,有菜有肉,雲懷瑾也餓了,吃了不少。這裏的飯食味道還行,就是口味偏淡,能吃吧。


    雲懷瑾看來一般的飯菜,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已經是難得的美味。


    飯菜的香氣在屋內飄散,雲初的小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著,飯菜香氣和饑餓感勾著他睜開了眼睛。


    小孩睜眼後,腦袋也懵懵的,根本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裏。看著不是他的小窩,也不是柴房。


    等他反應過來是在哪的時候,嚇的差點沒又暈過去。


    雲懷瑾吃了一碗米飯後,就去了內間。他本是想看看小孩有沒有睜眼,那麽長時間沒吃飯,得吃點東西才行。


    誰知他剛進去,就看到小孩滾下了床。


    “小心!”


    雲懷瑾動作比腦子反應還快,兩個箭步上前,還好把人給接住了,沒真摔下來。


    他看的清楚,這孩子是故意往床下滾的。


    不等他開口問為什麽要滾下來,他就察覺到懷裏小孩身體僵硬,不可遏製的顫抖。


    低頭看去,小孩幹瘦的臉,眼睛瞪的大大的,充滿了驚恐。


    雲懷瑾大概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害怕,因為太害怕原身了。隻要是這具身體靠近,都能把這孩子嚇的渾身顫抖。


    他張嘴想說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沒用。


    能說什麽?說以後會對你好,再也不打你了,你別怕?誰信啊。


    雲初被打了三年,不是三天。孩子年歲再小,也不可能相信這些話的。


    感受到懷裏的孩子越來越抖,越來越怕,最終他什麽也沒說,直接把人抱起來放床上,一言不發的走了。


    剛脫離雲懷瑾的懷中,雲初就把自己團成團縮在床上。現在他甚至連動都不敢動了。


    屏風後,雲懷瑾能模模糊糊的看見床上縮成一團的小身影,無聲的歎息後,也不敢再靠近。


    他出了房門,喊了梅蘭。


    “給他喂點粥。”


    說完也不等梅蘭回他,穿著那雙舒服的無跟履就出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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