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紅英和趙保國從來沒說,但是趙春風自己明白,父母對他和小滿的期望完全不一樣。隻要小滿身體健康,不作奸犯科,家裏人是不會太管他的。趙春風也一樣,他就希望自己的弟弟好,隻要他開心,和誰在一起都不重要。何況林知青又那麽好。謝金枝沒他這麽淡定,她太震驚了,活了這麽多年還從來沒聽過這樣的事。除了震驚,倒也沒其他的什麽感覺,回想起過去種種,她馬後炮的說道:“我早就知道他倆有問題。”她嫁過來也有幾年了,對這小叔子最大的印象隻有一個字。那就是“怪”。言行舉止,哪哪都怪,在外麵不愛說話就算了,一家人在一起,也很少聽他說什麽。自從林知青到他們家後,趙亭鬆的變化是肉眼可見的,現在他往外一站,說他是傻子,肯定沒幾個人相信。而且趙亭鬆對林知青比趙春風對她還要黏糊,明顯是對林知青有其他想法。謝金枝越說越來勁,跟福爾摩斯一樣回憶著兩人在一起的蛛絲馬跡,聽得趙春風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他雖然對弟弟和林知青處對象這事沒什麽意見,但是這不代表他想聽這兩個人的八卦。“行了,別說了,當著小林的麵你可別這樣,怪讓人尷尬的,當嫂子的就拿出點嫂子的樣來。”謝金枝最煩他這種口氣,擰了擰他的胳膊:“要你說。”這下林硯池和趙亭鬆的事算是一家人都知道了,大家都盡量克製著,當做稀鬆平常的樣子,就怕哪沒做好,讓他們心裏有疙瘩。哪知越是這樣,心裏越緊張,越緊張就越容易出錯,飯桌上的氣氛有些說不出來的詭異。農村人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說法,平時一家人在桌上肯定都要各種聊天,今天卻沒一個人說一句話。林硯池伸筷子夾菜的時候,不小心和趙春風夾了同一道菜,趙春風立馬把筷子收了回去,忙道:“你先,你先。”大白菜裏加了一點點肉沫,哪次不是剛上桌就被人挑光,這次都沒人動,謝金枝拿了雙幹淨筷子把肉沫撥到林硯池麵前:“小林吃肉,小林吃肉。”林硯池維持著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謝謝。”趙保國兩條眉毛擰在一塊,放下筷子生氣的說道:“你兩口子抽啥瘋呢,還讓不讓小林吃飯了?”謝金枝縮了縮脖子,隨後又理直氣壯道:“那還不是媽說的嗎,讓咱對小林好點,我們能不聽嗎?”趙保國聽得胃疼,這一個兩個怎麽都這麽笨。林硯池趕緊打圓場:“沒事沒事,是我太難為情了,都是一家人,大哥大嫂你們別客氣。”桌子下的腿往趙亭鬆那邊蹭了蹭,想讓他出來說兩句。正在幹飯的趙亭鬆歪頭看了他一眼,就見林硯池在跟他拋媚眼,他有些疑惑,小腿又被人蹭了蹭。趙亭鬆頓了頓,隨即一臉明了的對著林硯池點了點頭,當著大家的麵把菜裏的肉沫都挑到了林硯池碗裏。然後挺了挺胸膛對著他笑了笑,滿臉寫著求表揚。林硯池表情石化,趙春風想捂臉,趙保國唉聲歎氣直搖頭,沈紅英哭笑不得不知說什麽好,唯有謝金枝滿臉感慨。“小滿還真會疼媳婦。”林硯池滿臉爆紅,捧著碗一個勁往自己嘴裏炫飯,恨不得把自己整個臉都埋進碗裏。他想過很多次,若是他和趙亭鬆的事情被發現,家裏麵的人會是什麽反應。設想過很多場景,獨獨沒想到會這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吃完這頓飯的,就記得離開的時候,沈紅英正在訓人。趙亭鬆見他走得很快也沒等自己,追在後麵問他:“好端端,你怎麽又生氣了?”他一臉無辜,似乎完全不明白是怎麽回事。林硯池看著他就來氣,兩輩子加起來,他都沒這麽尷尬過。這是家裏人承認他們關係後的第一頓飯,林硯池雖然沒表現出來,但他心裏還是挺重視的。趙亭鬆倒好,除了幹飯啥也不操心,還當著大家的麵把肉都挑到自己碗裏,多沒禮貌啊。趙亭鬆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為有什麽不對,聽到林硯池的抱怨,他嘿嘿一笑:“我疼媳婦,爸媽不會說什麽的。”林硯池臉上紅暈未退,白了他一眼。他在趙亭鬆麵前,臉皮倒是沒那麽薄,聽到這話,又意味深長的看了趙亭鬆一眼。趙亭鬆有些莫名其妙,不懂他這個眼神是什麽意思。林硯池在他頭上狠狠揉了一把,開始翻舊賬。“記得我以前摸了某個人的頭,某個人特別生氣的不讓我摸,還要吼我呢。”趙亭鬆記性也不差,一聽他說就想起了那個畫麵。他特別認真的說道:“我當時要是知道咱倆現在這樣,肯定不會阻止你。”林硯池哼了一聲,又見他略帶羞澀的說道:“別說摸頭,現在你想摸哪都可以。”林硯池臉上的熱度又起來了,這臭流氓,為數不多的那點聰明勁全都用在了調戲他身上。……成功在家人麵前出櫃之後,林硯池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地,除了最開始那幾天和趙亭鬆家裏人相處有些尷尬外,後麵又恢複原狀,再沒一點隔閡。趙保國上次帶他們去牛棚,也給林硯池和趙亭鬆敲了警鍾,兩人在外麵沒刻意保持距離,趙亭鬆卻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隨便和他勾肩搭背了。以前他做什麽都懵懵懂懂,現在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自然不會再這樣。說了不會連累林硯池進牛棚那就一定不會。他還是有分寸的。時間過得很快,開春之後,村裏人就要忙春耕了。今年村裏除了種糧食,還要收地裏的草藥。現在還不到收割的時候,趙亭鬆知道林硯池對這些草藥的重視,天剛亮就扛著鋤頭去地裏,又是除草又是打藥除蟲。每次除完蟲,他還會拿個小本本記上,這樣下次什麽蟲該用什麽藥就不用試了。本來這些東西有其他人做,但因為種的不是糧食,肯定也有怠慢的時候。趙亭鬆沒事就去地裏查漏補缺,日複一日的,也不嫌煩。他就是這樣的性子,做任何事情都會特別認真專注。哪怕每天重複做一件事,他也不會覺得枯燥,雖然有點累,可隻要一想到這些草藥開花後,林硯池高興的模樣,他也就不覺得苦了。他是種地的一把好手,對藥材種植方麵卻是一竅不通,不是林硯池,他甚至連草藥都沒辦法分辨。但他記性好,林硯池說的注意事項,他每一件都記得很清楚。別說,這些草藥在他的打理下還真的有模有樣的。林硯池去地裏檢查的時候,也很意外,第一年還隻是嚐試,他也沒指望能種得多好。他理論知識豐富,但這方麵也沒太多的實驗經驗,沒想到趙亭鬆倒是和他互補了。他早就知道趙亭鬆是塊璞玉,隻要給他一點機會,他一定能夠發光的。春分過後,公社黃書記到各個村裏查看春播情況,到林崗村時,他身後還跟著陳牧安。林崗村種藥草的事情,黃書記早就聽說了,因為種植麵積小,他也沒放在心上。他和陳牧安是老相識,這次陳牧安到公社找他,說他一起來林崗村看看,他心裏還挺納悶的。他一個醫藥局的,來這麽個小村子幹嘛?後來就聽陳牧安說了他要在林崗村收購藥材的事。都是千年的狐狸,黃書記一聽就明白了,陳牧安不知道怎麽就和林崗村的人聯係上了,現在把事情告訴他,就是專門找他這個書記背書的。以後若是出了什麽事,也算是過了明路。趙保國聽說他要視察草藥田的時候,心裏還挺緊張的,現在倡導的都是以糧食種植為主,他們村自作主張種了草藥,也不知道書記會不會生氣。黃書記的眼光自然比他這個村支書更長遠,看著長勢較好的草藥田,點了點頭道:“若是你們村真能解決草藥緊缺這事,也算是為我們這地方的人民幹了好事。不過也不要聲張,我們公社還有那麽多村子,難保他們會有其他的想法。”這話是提醒也是警示,想賺錢,就要低調。看完藥田,書記又去看了看村裏播種的情況,留下陳牧安在這裏和林硯池說話。不遠處一群男知青站在一起,小聲低語。“那是誰啊,怎麽下鄉了還穿成這樣。”“嘖嘖嘖,妥妥的小資做派,打倒資本主義路上的漏網之魚。”徐東看一眼就被迷住了:“你們這些人,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嫉妒。”聲音雖小,仍不可避免漏了幾聲到陳牧安嘴裏。看到林硯池眼神裏的微妙,他無可奈何的歎了歎氣。“這丫頭不聽話,非要跟著我來,讓你們看笑話了。”陳雅雲在他的威逼利誘下,終於和她看中的小白臉分了手,這陣子心情一直不好,甚至還冷戰不和他們夫妻倆說話。今天她主動提出來要跟陳牧安一起下鄉,把陳牧安高興了好久。明知道她愛闖禍,還是她帶了過來。陳雅雲聽到那群知青的話厭惡道:“一群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自己窮就見不得別人好,穿得比你們幹淨就是小資做派,我呸。”她從來沒來過農村,還以為這邊會有什麽好玩的,哪曾想到竟是這樣的窮鄉僻壤,來了一次就不想再來第二次。越想越氣,也不管陳牧安還在談事情,就扭著步子走了。她穿了條燈芯絨的裙子,腳上踩著小皮鞋,頭上帶著頂漂亮的小帽,這穿著在城裏沒什麽,在鄉下確實有些不太合適。陳牧安看著她:“事還沒完,你上哪去?”陳雅雲頭也沒回:“你管我。”徐東自告奮勇上前:“你們好好聊著,我去幫你看著她。”陸學林在一旁黑了臉,幹活的時候可沒見他這麽積極。“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