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可以是家人。草草生出來就有匪氣,小時候,玩的就是男孩子的東西,一點兒也不虧待總跟在她身後的霜陽。合成磁片,煙盒,火柴皮。一呂二趙三典韋,這三個人力氣大,能打,他們的火柴皮級別最高,最難找到,偶爾要動用暴力,草草或遣人或親自上陣,大嘴巴抽低年級小屁男生的嘴巴,得到了,一定雙份,她自己一份,霜陽一份。


    他們可以是師生。霜陽有察言觀色的天分,有吃喝玩樂的天分,有過精致下流生活的天分,有透視聲色犬馬人物內心的天分。他對草草說:黃任中(國民黨元老黃少穀的兒子,蔣孝武的發小)更物化婦女,仿佛對待每天的紅酒、雪茄煙和靚湯,仿佛麵對四季的花開花落。黃任中死時淒涼,不僅沒有美人願意為他死,在他死前,除了一個幹女兒小潘潘,甚至沒有一個姑娘願意再多看他一眼。銀子不在,仿佛紅酒、雪茄煙和靚湯一樣的姑娘也就不在了。草草對此很有啟示。是的,玩兒,也要用“心”的玩兒,否則,下場如黃任中!


    他們可以是情人。人生至樂為上的兩個人,可以夏天在樹下喝一大杯涼啤,我的酒過進你的嘴裏,習慣自然。另一個秋天開始冷的時候整日整日纏在一起,大麵積地皮膚接觸,長時間摩擦。她的身體,他最熟悉;他的身體,她最熟悉。摸著,進入,沉浸,永遠不膩。


    好了,先前一個不醒,另一個哭得要死要活;現在,一個醒了,另一個照樣哭地哭天搶地,醒了的這個,跟著哭得要死要活!旁人無不唏噓,有種感覺,這倆兒,天配地設,就象長在一起的,混膩幾輩子,幾輩子,一直,老幾輩子了————


    草草跑進去,一眼看見的就是霜陽那雙極漂亮極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卻沉靜沉靜的———你說,人有極怒攻心,她這也算叫“極喜攻心”吧————“哇!”也沒跑過去,蹲在門邊,雙手捂著臉就嚎啕大哭起來!


    哭得那個驚天地泣鬼神啊————後麵跟著她一起來的男人們,除了蘇徽寒和山山,其餘***的小爺兒們哪個不是滋味難明!這也不是他們第一次見草草為了床上那個男人哭得如此————不要命————


    小爺們此時可能同時想到的就是鄭翡的話吧,那還是鄭顯鄭翡兄弟倆兒為了草草在南京那件事兒上和解後,鄭翡對他哥說:哥,草草最疼霜陽,再恨,也別動他。當時,他們誰都沒做聲,其實,心裏誰沒想:知道知道,早領教過了。


    當然,現在再親眼一見這個草草的“最疼”———心裏著實感歎,這爺們兒,———咳,有些事兒,他們也許也願意,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


    當然,現在同時也“領教”了:啟草草就是個磨人精!!


    “草草!————”


    床上的男人還多虛弱,可那一見到她———連抬手的勁兒都沒有,卻,偏偏要抬起雙臂伸向她,一副———不是要抱她,而是要她抱的樣子!


    你再看他那雙擠得出春水的眼睛,————裏麵真是**裸的依賴依戀依命!!霜陽的命裏隻有啟草草!什麽都沒有,他的世界裏隻有啟草草!!


    你說,你最疼他是不是,他現在見著你這樣————象個沒魂的人找著了神魄,你又為他哭得要死要活的————她偏不過去!這時,她犯嘎比任何時候都過!


    草草哭得像個孩子蹲在那兒,眼淚啊,硬象不要錢的,一串接著一串,還抽噎,就瞪著他,


    “草草———”


    她的霜陽在床上還虛弱地抬著雙手求她來抱抱他,也是眼淚巴撒,你說,旁邊幾個女醫生護士看著,心都要疼化了!


    草草不!不僅不,她還要刺激他!!


    “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你了,我媽說過,‘霜陽讓草草哭,草草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要他!’”


    這話狠!這話幾恨!她這是生生要再要了霜陽的命!!


    就見床上還抬著手的男人突然就像被人生生扒了魂!定在那裏,眼睛望著她,眼淚一串一串,————突然嚎啕大哭出來!開始掙紮著起身,他很虛弱,真的很虛弱,可,———掙紮著起身,“嘭!”“嘭!”插在他身上的各種管子都掙紮開,


    “草草!!”在場的醫生都看不過,要上前去拉住霜陽,吼蹲在那裏的草草,知道他們感情好,可,這個女孩兒這個時候就是胡鬧!


    草草不聽!她才倔咧!她就看著她的霜陽拚死命地掙開醫生,看著他掉下床,看著他一點點望著她爬到她跟前,————


    “草草,草草,這太過分了————”這長時間了,醫生們都和草草爛熟,可,親眼見到她如此————更讓人覺得荒謬無比的是,她身後那些跟著她進來明顯一看就是部隊高官的男人們————各個眼神,說起來,真複雜,————卻也都任她為所欲為樣兒!


    這是他們見過的最不懂事的家人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所愛艱難的,痛苦的,驚惶的,哭得撕心裂肺地————拖著還非常虛弱的身體,摔下床,爬向自己————


    “草草,————”


    霜陽的手艱難的抬起兩指無力卻努力努力再努力地揪住她的衣裙,仰著臉,哭啊,


    “草草,草草,不要不要我,草草,我知道你怪我,我老不醒,老不醒,我真的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想早點醒過來,————草草,你跟我說的每句話我都記著呢,‘你儂我儂,忒煞多情————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草草,草草,我都記著呢,————草草,不要不要我,我不是不想醒,柳葉刀碎了,它碎了————”霜陽突然哭得———


    草草蹲那兒也望著他哭,


    柳葉刀,


    柳葉刀,


    莊蟲說得對,她的霜陽是因為柳葉刀,————碎了,


    “對,到時候霜陽不給了,我們草草就不要他了,”


    “我要給,我要給,給草草,給草草,”


    柳葉刀碎了,不要他了,


    讓我們家啟草草哭了,不要他了————


    咳,啟明豔個害蟲!害蟲!她到底在咋樣塗害她這一對小兒女啊!


    草草哭著慢慢跪下來,蹭過去,蹭過去,終於————抱住了她的霜陽,她的霜陽啊!


    “看你還離不離開我,還離不離開我,霜陽,霜陽———”哭得驚泣淒絕哀死個人呐!


    裏麵有些老醫生,女醫生,女護士,心軟的醫生,都掉淚了,冷靜點兒的,都輕搖頭,誰家有這樣一對孩子,也是,磨人好不好!


    “霜陽,霜陽,章叔死了,章叔死了,他不要我了,他也不要我了————”


    好,她最親最親的人就在懷裏,那個該她徹底釋放!說來,從章衍含去世,你幾時看到她這樣為他痛哭出聲?這也就霜陽跟前,她的霜陽跟前,————


    霜陽還哭得哽咽,這時卻稍稍抬起頭努力攀上她的耳旁,“草草————”在她耳旁說了幾句話,


    草草哭得嚇死人的,這時,卻突然愣住!愣愣地看向霜陽,————霜陽望著她,也抽噎著點點頭,


    草草低下頭用臉揉了揉他的臉,又抬起頭看向那些醫生,慌地不得了樣兒,“快幫我把他弄上床啊,他還這麽虛弱!他才醒———”


    這要不是看她真情流露,是個人都想上去咬她一口好不好!這是人說的話兒嗎?誰把這樣個虛弱的人搞成這樣?!


    當然,誰也沒跟她計較,連忙地,都過來把霜陽抬上床,護士們忙成一團,給他量這量那,插上這插上那,


    霜陽仿佛已經耗盡最後一點力氣,虛弱,眼睛都快閉上的,卻還堅持望著草草,草草的手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


    “草草,你要,怎麽辦————”


    草草,這時,還掛著淚,卻,幾強地輕輕抿了抿唇,眼睛裏,一派清醒!


    “我要去挖啟明豔的墳!”


    此話一出!————


    不可謂不震驚全場!且不說其餘人不知道啟明豔是誰,可她說“挖墳”?!!


    特別是一直遠遠站著,不做聲的蘇徽寒————


    霜陽的唇邊卻漾開一抹笑,草草握著他的手輕輕搖了搖,也笑了,


    還都掛著淚啊,


    一對兒不是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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