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阮秋對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包括精神力天賦、星係行政區的劃分,以及司詢的職位。他現在身為聯盟首席家的小少爺,司詢既是他舅舅,也是唯一的監護人,更可以說是他的半個父親,有些情況是他必須知道的。司詢是聯盟首席,也是聯盟唯一一個最高決策者,但並不是整個星係都歸他管。近年來,幾個副星的發展越發迅速壯大,開始擁有自屬的駐紮軍和統領,逐漸脫離與主星的連接。還有一些更複雜和危險的處境,唐謙沒有告訴阮秋,不想讓他過早擔憂。阮秋跟隨唐謙走在去往花園的通道上,聽得似懂非懂,忍不住問道:“舅舅的精神力,是不是也很厲害?”能當上聯盟首席,一定與自己的母親一樣,擁有十分厲害的天賦。然而唐謙聞言卻沉默了,遲疑著說:“先生他……精神力的天賦的確很高,但年幼時遭遇意外,導致身體產生無法治愈的缺陷,無法再使用精神力。”司詢的天賦遠在司熒之上,並且更加適合成為一名戰士,隻可惜被意外所終止。若非如此,司熒也不必對自己那麽狠心,司詢失去了成為上將的資格,而司熒就必須頂替他的位置,才能在當初的星係中站穩腳跟。後來司詢棄武從政,一些商業投資也有涉及,才慢慢走到現在的位置。一旁的阮秋停下腳步,表情呆滯:“……什麽?”唐謙還以為他是在震驚司詢的精神力有缺陷,寬慰道:“先生以前很在意這件事,不過時間久了,也就放下了。”阮秋回了神,不想被唐謙看出什麽,趕緊低頭應道:“嗯……”就在剛才,他想了一些被遺忘了許久的記憶,也終於知道有時為什麽會有莫名出現的熟悉感。位高權重的聯盟首席,年幼遭遇意外導致精神力缺陷,妹妹為了家族拚命變強,卻在守護星係的戰鬥中死亡。這些特征,與阮秋曾經聽說過的一個書中人物完全符合。他以前在醫院,隔壁床有個住過一段時間的女生,經常會講故事給他聽。有一次她提到自己最近在看的一本書,說非常喜歡裏麵的兩個反派角色。書中的背景是距離很遠的星際未來,其中一個反派正是聯盟首席。那時阮秋剛做完化療不久,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大腦也昏昏沉沉,不太記得住事。女生沒有向阮秋描述太多,好像甚至沒有提過角色的名字,因為看了小說心情太激動,才忍不住想找人分享幾句。他依稀記得聯盟首席這位反派,既有錢又有權,是幾乎站在頂峰的人物。而另一位反派,來自星係中最令人懼怕的組織星盜,他是星盜的頭領,擁有極高的戰鬥天賦。這兩位反派幾乎勢均力敵,交集並不多,最後的結局卻都十分悲慘。一個被撤職、遭無數民眾唾棄,破產淪為貧民,另一個天賦卓絕卻沉迷於某種易上癮的抑製劑,最終病死荒星。阮秋還記得女生喜歡這兩位反派的原因,是她覺得書裏的主角實在不配當主角,不就是運氣比較好,在垃圾星撿到了能夠強化精神力的超級能源,換一個人來撿也沒多大區別。除此之外,女生還提到過,聯盟首席的妹妹曾經秘密懷孕生子,可惜因為種種原因,孩子沒活多久就夭折了。聯盟首席原本有機會發現那個孩子,並帶走保護起來,如果他這樣做了,結局也許就會有所不同,然而當他得知這個信息的時候,已經快到全書末尾了。關於那本書,阮秋大概隻記得這麽多,至於主角是誰,中間還有哪些劇情,他一概不知。所以……他其實並不是穿越到了某個時空,而是穿進了書裏?司詢和書中聯盟首席的相似度太高了,會是巧合嗎……如果不是巧合,司詢是書中的反派之一,那自己的身份就是一個早就不存在的角色。阮秋腦子裏有點亂,一時也想不出該怎樣印證猜測。他低頭默默走路,穿過兩條狹長的通道,來到花園外。這時,身邊的唐謙低聲道:“先生也在。”阮秋猛然抬頭,看見司詢坐在花園中央的木質長椅上,一旁的傭人正搬來小圓桌為他泡茶。他有些驚喜,暫時拋開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跟隨唐謙進入花園。司詢也看見了他們,臉上的神色沒什麽變化。他沒有穿議員的白色外套,而是換了一身較日常和舒適的裝扮,略長的銀發簡單攏在腦後。阮秋走近,喊了他一聲:“舅舅。”司詢下巴微抬,當作是回應,隨後示意傭人給阮秋額外搬一個凳子過來。阮秋在小圓桌的對麵坐下,第二次麵對司詢,還有些忐忑和局促。“舅舅,”他努力和對方搭話,“你今天不忙嗎?”司詢淡淡地“嗯”了聲,端起茶杯。傭人也給阮秋倒了茶,阮秋低頭吹散熱氣喝了一口,立即被苦得皺起鼻子。他抬起頭,抬頭見司詢正看著自己。阮秋放下茶杯:“……舅舅,這是什麽茶?”“安神茶,”司詢說道:“越是苦,效果才越好。”阮秋坐在對麵,一雙淺瞳望過來,他頭發上的染劑還未褪去,發絲烏黑細軟,反而讓他顯得更加乖巧,似乎也比上一次見是更順眼些。“嗯。”阮秋點了一下頭,對司詢的話毫不質疑,又端起杯子喝了兩口,強迫自己適應這股味道。雖然的確很苦,但他以前喝過的藥裏,有比這更苦的。司詢又多看了他兩眼,主動問道:“近來如何?”阮秋趕緊直起腰,認認真真回答:“都挺好的,這裏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好很多……”司詢很有錢,據唐謙不誇張地說,是整個星係的首富。他們還未回到主星,當下的條件有限,唐謙給阮秋準備的東西,都是力所能及範圍內最好的。想想以前,襲淵也對他很好,但洛倫水星的條件更加有限,和現在根本沒有可比性。可是物質上再好,阮秋心裏依然惦記著襲淵。“都挺好?”司詢打量著阮秋瘦弱的身型,“那為何每頓隻吃那麽一點,連一隻幼貓的食量都比你多。”阮秋慚愧道:“我一直這樣,吃不下太多東西。”尤其在每天還要喝營養劑的前提下,他幾乎不會感覺到餓,仿佛食物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吃得也很少。阮秋來的第二天,唐謙就發現了這個情況,但經過檢查,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就是單純不想吃或吃不下。“一直這樣?”司詢眉間皺起輕微的痕跡,“你這十幾年,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見阮秋不說話,他又問道:“你從小在外長大,身邊可有人提過你的來曆?”當年有人給司詢發送傳訊,告知他司熒有一個孩子在洛倫水星,到現在過去太久,早已找不到訊號的發送人是誰。這件事司詢也派人查了很久,卻絲毫沒有進展,找不到任何線索。“我……不知道,”阮秋不擅長撒謊,努力編了個理由:“我之前不小心撞到了頭,很多事情記不太清了。”他沒有這具身體醒來前的記憶,回答不了司詢的問題,如果先隨意說一句有或是沒有,之後司詢問起更多,他還得繼續撒謊。倒不如直接說他記不得了……阮秋十分忐忑,捧著杯子悄悄打量司詢。司詢眉間的痕跡更深,撞到了頭導致記不清事?怎麽聽怎麽像編的。但阮秋沒必要在這事上撒謊,血緣檢測的結果也不可能有假。司詢的目光再次掃過阮秋周身,還有他捧著茶杯的蒼白纖細的手指,輕哼道:“果然是個小廢物。”僅僅因為撞到了頭就忘事,估計在全星係也就這獨一份。阮秋:“……”司詢又這樣叫他,隻是這一次語氣裏的嫌棄,明顯比第一次要少了很多,更像是隨口一提,不是真正嫌棄他是個沒用的小廢物。阮秋莫名又想起那本書裏的反派,隔壁床的女生曾向他感慨,聯盟首席實際上是個很孤獨的人。自從妹妹死後,家族中人丁凋零,他身邊再沒有親人,沒有真心相待的朋友,因為身份和地位的關係,所做的一些事情也不被人理解。他孤獨太久,凡事習慣了以利益為重,有時才會顯得殘酷無情。總之司詢現在是他的舅舅,阮秋依然願意親近他,直覺對方並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那樣的冷漠。司詢杯子裏的茶水空了,傭人上前來正要給他添滿,被他抬手製止。他站起身,似乎打算離去。阮秋趕緊也跟著站起來:“舅舅……你要走了嗎?”司詢看向他:“還有事?”阮秋搖頭,磨磨蹭蹭地走近一點:“舅舅,我送你吧?”他眼神期待,想和司詢再相處一會兒,又找不到別的借口了。片刻後,司詢垂眸道:“走吧。”之後的幾天裏,阮秋天天都會在花園碰見司詢。見的次數變多了,他一開始的拘謹終於逐漸轉為放鬆,會和司詢說說話,匯報自己看了哪些書,和他一起喝很苦的安神茶。司詢大多數時候依然比較冷淡,卻從未阻止過阮秋的接近,也不會嫌他礙事。他隻坐了一會兒就要走,阮秋照例送他回住宿區另一邊的前廳。通道兩旁的黃藍小花越發茂盛,生長在冰冷漆黑的機械外殼旁,上方的玻璃小窗映著模糊的人影。阮秋轉過臉來,伸手摸了摸發絲,憂心忡忡:“舅舅,我的頭發顏色不會變不回去了吧?”他洗過好幾次了,染劑竟然一點都沒有褪色的跡象,每次看到司詢的銀發就會想起這事。“染劑還未到期,”司詢走在前方,“等期限一過,自然會恢複。”阮秋放下心來,突然想起這麽久以來,司詢從未問過他將頭發染成黑色的原因。不等他細想,兩人穿過通道來到前廳外,司詢停下腳步,側目看向阮秋:“回去準備一下,明日一早出發。”阮秋一愣:“視巡結束了嗎?要回主星?”“不,”司詢說道:“先去別處住一段時間。”視巡沒有結束,但阮秋已經回來,他沒必要再繼續參與下去,星艦的住宅區布置得再好,終究不適合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