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入山林,那尾隨者自恃武功高強,沒有半分遲疑地跟著進了山林間。然而,進山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薛成璧的身影就憑空消失了。尾隨者懷疑自己暴露了行蹤,立即隱蔽在樹後,四下裏張望。直到他的脖頸間貼上了一件冰涼的利器。“誰派你來的?”薛成璧陰沉的嗓音從他背後傳來。尾隨者瞳孔緊縮,左手即刻探囊入懷,摸向暗器。剛觸碰到,便覺左手一涼,緊接著就是鑽心的劇痛!薛成璧砍下了他的手指!“罷了。”薛成璧似乎喪失了全部的耐心,嗓音裏滿是不再壓抑的暴虐,“我總有辦法知道。”感受到襲來的刀風,尾隨者大喊出聲。“孟家!是孟家大公子!您嫡母的兄長!”“他得知您中了亞元,大發雷霆,派我查您在城外藏了什麽人,是不是一個麵目姣好的小娘子,姓周……”他不敢藏私,將一切都和盤托出:“如果是,就伺機綁走周小娘子,藏起來,以此要挾您!”橫在他頸間的刀微微一頓。尾隨者以為抓到了希望,求情道:“我不過是替人辦事,求薛二公子放過我,我保證終生再不回……呃。”他再也說不了話,斷裂的喉管發出了“嗬嗬”的抽氣聲。鮮血濺射,視野漸漸漆黑下去。*周瑭從噩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因為起身太快而眼前陣陣發黑。今日放榜,他昨晚徹夜未眠,正等著消息,就不小心靠在桌邊盹著了。他朦朦朧朧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噩夢,不記得具體的內容。醒來後,鼻息間好像還帶著夢裏的血腥味,那種甜膩的鐵鏽味害得他胸口至犯惡心。他撐著桌邊緩了一會兒,走出房門,去汲取些新鮮空氣。庭院裏,周瑭腳尖勾起橫刀,借著上踢的力道,利落地提刀、抽刀,舞了一套刀法。秋雨和落葉的清新氣味舒緩了他的不適,一套刀法舞畢,少年回眸,正好看到他等待的人站在院門口。周瑭興奮得刀都來不及歸鞘,一個縱步躍至薛成璧麵前,一連串問題冒了出來。“哥哥回來了?這麽早?他們沒有拉著你吃酒嗎?”“我聽說京中有‘榜下搶婿’的風俗,還以為哥哥會被達官貴人相走,一時半會兒都回不來呢。”他笑起來,臉蛋映照著秋陽的明媚:“我還正擔心,哥哥被搶走該怎麽辦?”薛成璧眉宇間的陰鷙消散了幾分。“搶不走。”他抬手撫了撫少年的腦袋。秋闈以來,薛成璧又做起了小時候常做的動作,周瑭剛開始還記得反抗,漸漸地就對這種兄弟之間的親昵習以為常了。他笑了笑,卻忽然從薛成璧衣袖間嗅到了一股腥甜的氣味。血腥味極淡,難以察覺,但湊巧周瑭剛做了噩夢,正對這種氣味敏.感,笑容立刻凝固在臉上。他拉住薛成璧的手臂,捋起外袍,在潔白的內衫上捕捉到了一滴鮮紅的血跡。周瑭抬起臉,用疑問和擔心的眼神望向薛成璧。薛成璧動作自然地放下手臂,平靜道:“城外有個老伯在賣羊,我就順手買了些回來。可能是宰殺的時候濺到的。”“哦。”周瑭鬆了口氣。“哥哥今日想吃羊肉麽?”他問,“放在哪了,我叫嬤嬤們來處理。”薛成璧視線移向牆角。那裏確實放著一口大麻袋,大小剛好夠裝下一隻羊。麻袋編織得不那麽嚴密,有血跡在緩緩滲出。周瑭隻看了一眼,薛成璧便向前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別看了,影響胃口。”周瑭點頭。他跟著薛成璧往屋裏走,走了兩步,忽然覺得剛才那短短一瞥裏有什麽不對。麻袋下透出來的顏色除了鮮紅,還有一團黑。那黑糊糊的線團,很像死人的頭發……周瑭甩了甩腦袋。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呢!下午,薛成璧沐浴之後,尋鄭嬤嬤私下吩咐了些什麽,剩下的時間就全都交給了周瑭。他們一起看了會兒閑書,一個不提看榜,一個不提孟家派來的尾隨者,互相說的都是能讓人放鬆的閑話。黃昏時分,鄭嬤嬤溫了二兩私釀的糧食酒,又親自做了幾道寓意吉祥的菜,將小桌設在了庭院的屋簷下。周瑭給薛成璧斟了一杯酒,自己低頭輕嗅著瓶裏剩餘的酒香,發饞地舔了舔嘴唇。薛成璧的目光落在少年潤澤的唇上,多停留了一瞬,緩緩移開。鄭嬤嬤拿走周瑭手裏的酒瓶,換上一杯果汁:“現在還吃不得酒,喝這個罷。”周瑭撇了下嘴,抿了一口酸甜的果汁,撫慰自己的不滿。他吃了一會兒才發覺桌上少了什麽:“怎麽沒有哥哥買來的羊肉?”鄭嬤嬤神色間有一絲慌亂,搶著回答:“那羊染了疫病,讓人拖到後山埋了。”“那賣羊的老伯騙人。”周瑭吃了口糖醋瓜,腮幫子一鼓一鼓。“是啊,實在可恨。”薛成璧輕描淡寫道。他神色如常,周瑭卻注意到,薛成璧持箸的手繃得很緊,指甲缺血泛白,手背鼓起青色的血管。似乎情緒不佳。……或許是因為放榜的結果。周瑭已猜到了,公主多半沒中解元。朝堂絕不像學堂那樣單純公正,其中往往夾雜了各種利益紛爭,不僅僅是以才學論名次。公主大概是在為這個低落吧。這麽想著,周瑭放下了果汁杯,將手輕輕放在了薛成璧緊攥的拳頭上。“隻是鄉試而已,算不得什麽。”他安慰道,“聖上待太子嚴苛,待到殿試,一定會秉持公正。”薛成璧手背微微一震。少年的手暖洋洋的,指腹有一點握筆運刀留下的薄繭,似乎還沾染了果汁的酸甜。然而就在剛才,還有人跟蹤他追上太行山,想要毀掉這份溫暖。孟家想要自己的後裔取得侯位,他造成的威脅越大,孟家就越想要將他除之後快。他們在薛成璧身上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便將目標轉向他身邊的人。而誰都知道,周瑭是他的軟肋。“……殿試。”薛成璧閉上眼,藏起眸中狂躁的陰雲。他還能在侯府留到殿試嗎?再睜開眼時,他反手握住了周瑭的手。“如果有陌生人來山裏,不必管任何事,立刻用輕功離開。”他一字一頓道:“我會找到你,帶你走。”周瑭被他眼裏的嚴肅驚了一下。“啊……”他們對視著,周瑭從那雙淡色的眼裏看到了拋卻一切的瘋狂。周瑭不由就想到了他們翻越城牆的那個晚上夤夜無聲,天地之間隻有他們二人,仿佛兩個漂泊的流浪者,孤獨著,卻又能從對方身上汲取到燃燒一切的溫暖。竹箸緩慢滾動,從桌上滾落,“咚”地一聲。周瑭一怔,回到了現實。他輕聲道:“什麽都不管地離開……那鄭嬤嬤怎麽辦呢?”薛成璧眼眸裏的火焰一滯,陡然陷入了沉默。他生來便不屬於這裏,隨時可以拋棄自己的身份,但周瑭不能。周瑭是侯府之孫,是遠在西北邊疆的薛之子,是大虞之民。周瑭和他不一樣,他不是流浪者,他有家。薛成璧垂下眼,緩緩鬆開了周瑭的手。“哥哥……”周瑭莫名地心裏一揪。他想要挽回什麽似的,張開手,又垂了下來,在桌下攥緊。他們靜了小半晌,薛成璧開口時,已神色如常。“來年二月,便是孟氏腹中胎兒的產期。孟家將侯位視為囊中之物,他們對你我並不友善。”他定定注視著少年:“周瑭,萬事小心。”“哥哥也是。”周瑭輕聲道。之後,周瑭努力活躍氣氛,薛成璧配合著做出反應,席間言笑晏晏,沒有再冷過場。隻是周瑭覺得,薛成璧臉上始終戴著一層薄薄的麵具,再也沒有那一瞬真切的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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