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錯以為竹馬在女扮男裝 作者:非非非非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牽手之後的預熱仿佛還殘留在指縫間, 周瑭把自己的右手翻過來、調過去,又依次動了動每一根手指。就好像和公主十指交扣之後,這隻手就翻了新一樣。“我怎麽那麽勇啊……”周瑭小聲感歎, 不知又想到了什麽, 嘴角忍不住地上揚。隔壁屋裏傳來鄭嬤嬤的吆喝:“別傻樂了我的小祖宗,洗洗手快來吃元宵, 薛二公子帶回來的元宵還夠吃好幾頓呢。”“就來了!”周瑭回話。他啪啪拍了拍發燙的臉蛋,最後又端詳了右手幾遍,萬分不舍地把手浸在了麵盆裏。但回憶裏的觸感並沒有消失, 當他拿起竹箸的時候,指縫間的嫩肉又泛起了酥麻。周瑭臉一紅,手勁兒沒控製住,竹箸夾破了元宵,雪白圓滾的糯米皮裏淌出了黑色的甜芝麻餡兒。“勺子拿著。”鄭嬤嬤斜了他一眼, “哪有用竹箸吃元宵的?”“……哦。”周瑭換了勺子, 可是魂兒還在天外飄著。鄭嬤嬤歎了聲。自從那晚從上元燈會回來之後, 小公子就變成了這幅怪模樣。她也有過情竇初開的時候, 知道許多男男女女都會在上元節、上巳節、乞巧節這些節日盛會上定情。不過如果她猜得沒錯,小公子的情況可能無法用“男女”定情來囊括。鄭嬤嬤略有些憂心,試探道:“小公子……莫不是心悅男子吧?”“噗!”周瑭險些被芝麻餡兒嗆到。“怎麽會?”他一陣咳嗽, “我又沒有斷袖之癖,當然會鍾情於小娘子了!”鄭嬤嬤對此表示深切懷疑。但她深知周瑭不愛扯謊, 就算不得已編個謊,也會臊得臉紅脖子粗,斷然不會像現在這麽神色篤定。“那便好。”鄭嬤嬤鬆了口氣, 又隱約有些替薛二公子可惜。周瑭不解:“嬤嬤為何忽然這麽問?”“上元節回來之後,小公子看起來像心有所屬的樣子。”鄭嬤嬤道。周瑭的動作停了停, 臉上發燒。“沒有的事……我隻是和人做了一個約定而已。”他低下頭,又拾起竹箸,假裝用竹箸尖兒戳元宵玩。胸膛裏“咚咚咚”的心跳聲卻無法作偽。但一想到接下來公主必須要走的那條路,他的心髒又沉了下來。戳破的芝麻餡兒融化在了元宵湯裏,喝一口,泛著苦澀。*立春後,山裏下了小雪,天上地下以白為底,以黑為襯。萬物還沒開始複蘇,屋裏燒著火盆,靜謐中偶爾爆出一粒火星。睡夢中,周瑭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鄭嬤嬤正在替換火盆裏的銀屑炭。然後,他看到自己床榻外側多放了一隻枕頭。長方形的絲織枕中央隱約有凹陷,像是剛躺過一個人。摸了摸,餘溫已經散了。“哥哥方才來過?”“是啊,”鄭嬤嬤道,“薛二公子見你睡得香甜,就陪你躺了一會兒,沒出聲打擾。”“……我怎麽睡得那麽沉?”周瑭打了個嗬欠,“哥哥說什麽了嗎?”鄭嬤嬤歎了口氣:“他說外麵情勢亂極,叫你安生待著,這段時間不要出門。”“外麵出事了?”周瑭立刻清醒過來。“聽說營州那邊有一個兵營失陷了。”鄭嬤嬤憂心忡忡道,“侯爺就在營州駐守,隻盼那個出事的兵營裏沒有他。”“外祖父……”周瑭喃喃。老侯爺常年駐紮在外,周瑭沒見過他幾回麵,唯一的印象就是他那一把毛紮紮的胡子。要說多深的親情倒也沒有,但是周瑭此時此刻,很擔心老夫人的狀態。“我要回去看外祖母。”他迅速穿起了半邊衣服。“小公子千萬慎重。”鄭嬤嬤勸他,“聽薛二公子的意思,現在不僅是世道亂,侯府裏也亂得很。人心叵測,府裏有的是人想對小公子不利啊!”“我能應付得來。”周瑭道,“去年外祖母身子就不太爽利,我擔心……”“若是老夫人在這裏,定也不許小公子這個時候回府。”鄭嬤嬤見勸不住他,心中焦急,不得已講了實情:“這半年來,許多人都在搜尋小公子的蹤跡,光是摸進這片山頭的歹人,就足足有三個!”周瑭愣住:“我怎麽不知道這些事?”鄭嬤嬤無奈隻得告訴他:“薛二公子怕嚇著你,就讓我瞞著。”周瑭想起了鄉試放榜那日,薛成璧來翠雨居時袖口沾著血跡,麻袋裏有一團像死人頭發的黑色。除了那一次,或許還有很多次,連蛛絲馬跡都沒讓他見到。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公主一直在暗中保護他,為他隻身犯險。周瑭慢慢白了臉。“若光是衝著爵位而來倒還知道該怎麽防,可是有些人的底細連薛二公子都查不出,他說很可能與蠻夷有關。若是那些喝人血、啖人肉的蠻子找到你,不知會對你做出什麽事來……”鄭嬤嬤坐到他旁邊,拉住他的手,語聲懇切:“這段時間先保護好自己才是要緊。就依嬤嬤這一回,好麽?”周瑭攥緊了拳頭。他告訴自己,薛成璧和外祖母都是很堅強的人,要相信他們。而自己是他們的軟肋,如果自己行差踏錯一步,付出代價的不僅是他自己,還會拖累其他人。“……好。”周瑭咬緊牙關,“如果有確切的消息,我再做打算。”八千裏快馬加鞭,和營州軍報一起傳回京城的,是老侯爺的骸骨。據報,契丹十八部趁雪夜突襲營州萬柳營,包括武安侯在內的一萬駐邊兵馬深陷敵陣,孤軍苦戰。營州都督府當即放棄了萬柳營,後撤防線,在萬柳營以南百裏之外部署了邊防軍。然而就在一日後,原本駐守在隴右一帶的叢雲將軍攜五萬兵馬馳往萬柳營救援。三日血戰,奪回了萬柳營,卻沒能救下武安侯的性命。早在突襲當夜,武安侯便在斬獲敵方一員大將之後,身中暗矢,壯烈犧牲。好在,叢雲將軍奪回了他完整的屍體。收下骸骨時,侯夫人鎮靜得不似活人。她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了老侯爺的喪禮,嗬斥了二房明裏暗裏要分家的要求,又召來薛成璧,屏退他人,私下長談。長談之後,她像是了卻了一樁大心事,強撐起來的身子骨一朝崩塌,第二日便在榻上昏迷不醒。所有人都說她要不行了。老夫人病倒之後,侯府分家勢在必行。如無意外,武安侯爵之位將由二爺承襲,這爵位帶來的潑天富貴,二房連半點都不願分與其他兩房。樹倒猢猻散,從前上趕著給老夫人盡孝的兒子兒媳們現在連個影子都見不到,整日都在爭吵分家事宜,能多搜刮出一分利就是一分。倒是平日裏不見幾分親熱的薛萌,在老夫人病榻前侍候湯藥,熬藥喂藥絕不假他人之手。“祖母可要好好的。”薛萌輕聲道,“如果看到您這幅病貓的模樣,那個小猢猻豈不是更沒人管得住了?”她仔細地擦拭掉老夫人吐出來的參湯。“……如果看到了您這樣子,周瑭該多難過啊。”或許在昏迷中還有意識,老夫人開始自主吞咽了,湯湯水水總算能喂進去一些。若有二房的人來騷擾,薛萌就一碗滾燙的藥汁就潑到來人臉上。她操著搗藥杵罵“滾”的時候,頗有幾分老夫人當年的風采。“打聽不到就算了,”二房的孟氏撫摸著自己隆起如鼓的腹部,“反正就在這幾日了……也不知道她強撐著這口氣是在等誰。總不能是在等她那個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女兒吧?”“說起薛,”孟家長兄擰起眉頭,“那個馳援萬柳營的叢雲將軍太蹊蹺了,直到現在都沒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還有傳言說……叢雲將軍就是薛。”“這話別人信信就算了,連你也信?”孟氏瞟兄長一眼,“史書白讀了那麽多,哪有女人做將軍的?”“但那可是薛啊。”孟家長兄忍不住舔了舔被揍得略微搖晃的後槽牙。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餘年,他還是對薛的拳頭心有餘悸。到最後他甚至開始懷疑:“你確定薛二爺能繼承爵位嗎?如果薛回來,如果薛就是那位立下赫赫戰功的叢雲將軍,你確定聖上不會把武安侯爵之位給她?何況聖上或許還念著她的舊情……”孟氏隻覺他荒誕。“瞻前顧後,能指望你成什麽事?”她罵他一句,作勢要走。“好了好了,阿兄不該提這些。”孟家長兄忙哄住她,“現在侯夫人那邊動不了手腳,不如趁亂處理了你的心腹大患。”提起薛成璧,孟氏更加焦躁:“那個雜種太謹慎了。薛三郎墜樓的事他首尾處理得滴水不漏,周瑭也是,被他護得緊緊的,根本查不到蹤跡。”孟家長兄想了想,忽道:“對了,他那個姓鄒的姨娘,是在京郊別院禁足來著?侯夫人倒了,這幾日守衛定會鬆懈些。”“他們早就斷絕了母子關係。”孟氏說,“而且那蠢婦若是想活命,就斷不會承認在外偷人,還偷了個回鶻罪奴。若她肯承認,連沉塘都算輕的。”“不一定非要活的。”孟家長兄意有所指,“供詞、罪己遺書和手印,屍體也能做得到。”他們對視了一眼。“就按兄長說的辦。”孟氏一錘定音,“雖是拙劣了些,但這個好時機我們絕不能放過。”*鄒姨娘被燒火碳的煤煙嗆醒。她使喚春桃的娘替她開窗,卻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咳嗽了好一陣,才有人“吱呀”一聲推開了窗。夤夜時分,夜空無星無月,寒風倒灌而入,吹滅了兩盞火燭,陰影覆蓋了大部分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