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蓉展示了自己的請帖,周瑭低著頭裝作她的侍女,他們在侍衛狐疑的目光中進了王府。這場生辰宴,平寧郡主給武安侯府的三名小娘子都發了請帖,唯獨沒有請周瑭。……這也是京城貴女一貫的做派。周瑭的父親無官無爵,母親雖是侯府獨女,卻名聲極差。周瑭又無心鑽營,自然而然就被她們故意忘在了腦後。這些事他早就習慣了,並且樂得清閑。若是小娘子們每回聚會都要請他,他才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才好呢。進了親王府,周瑭舉目四望,尋找蕭翎的身影。沒尋到蕭翎,倒是發現了一樁奇事。長慶公主的誕辰宴,竟然沒有任何一位男賓。甚至連府中的男性家仆、侍從、護院,乃至男主人,也一概不見。不過長慶公主立誓終生不嫁,不請男賓倒也尋常。周瑭勉強給出了答案。“是長慶公主!”薛蓉小聲輕呼,很快驚喜又落了下來,“……可是看不到公主殿下的臉。”周瑭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一名麵戴白麵紗的少女。長慶公主蕭含君安坐在湖畔小廳的白玉石圓凳上,姿態清湛,儀容矜貴。而她臉上的白紗,竟從額心一直垂到了前胸,連眼睛都沒露出來。一群貴女如燕雀般圍著她嘰嘰喳喳,她半句話都不搭,偶爾聽到感興趣的,也隻是微微點一下頭。薛蓉有些疑惑,低聲道:“今日是她的生辰,可她怎麽穿得……”周瑭在腦海裏自動補全了她沒敢說下去的話。蕭含君身著一襲月白色的素淨衣裙,仿佛今天不是她的生辰,而是忌日。這位長慶公主真是個怪人。周瑭不再注意蕭含君,轉而向其他沒資格擠到長慶公主身邊的小娘子們,打聽蕭翎的位置。他看準一個似乎很好說話的少女,雙手互握合於胸.前,行了一禮。“請問……”那少女驚了一下:“你嗓子怎麽了?”周瑭輕咳一聲:“偶感風寒。請問小娘子,可有見過太子殿下?”“殿下要等到下了早朝才會來。再等等,就快了。”少女上下打量了他的裝扮,見他雖穿著素色,衣料成色都是極好的,雖不佩釵環,腰間垂掛的白玉卻絕非凡物,頓時態度親熱了好幾分。她笑著道:“妹妹也是來看太子殿下的?”周瑭被她一句“妹妹”叫得肉麻,僵硬地點點頭。少女道:“妹妹瞧著真標誌,恕我眼拙,妹妹是哪家的小娘子?”京裏都在傳,武安侯爵之位馬上就要落到薛二爺頭上,冊封之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周瑭不能再說自己是武安侯府的人,隻好道:“家母薛。”那少女一楞,臉色陡然綠了。她一改方才“姐姐妹妹”的親熱勁兒,臉綠得像吞了隻蒼蠅似的:“就你也敢肖想太子殿下?癩.□□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周瑭:“……”說罷,那少女便一溜小跑回了人堆裏,斜著眼睛,用手帕掩著嘴,向貴女們報告她剛發現的“奇葩”。“周瑭?我聽說過她。”一名少女道,“薛三娘薛蓁你們還記得嗎?從前她和我提過,這表姑娘看起來悶聲不吭,實則心思又深又毒,小小年紀害了她好幾回。現在三娘被排擠回了老家,這表姑娘倒好,堂而皇之參加起公主的生辰宴來了。”有一人替周瑭說話:“我家阿兄倒是說,周娘子又聰明又好學,深得方大儒的喜愛。”“恐怕心思全用來討好人了!”另一個反駁。“一個沒了娘的表姑娘,還日日賴在侯府攀關係、打秋風。臉皮真厚。”“她不是來看太子殿下的嗎?她不會以為,她能像她娘一樣勾得太子陪她私奔吧?”周瑭常年習武,耳力甚佳。聽著這些話,他的心情從疑惑、驚訝、無奈,逐漸變得難受。他敬重他武舉奪冠的母親,就算他們素未謀麵,周瑭也不願旁人詆毀她半分。流言像長了翅膀,地從外圍傳到交際圈的中心,傳到了長慶公主和平寧郡主耳中。平寧郡主見那些身世顯赫的貴女們麵露嫌惡,又見蕭含君對此不置一詞,心中頓時有了答案。“怪了。”她譏笑一聲,“我明明隻請了武安侯府的三位娘子,這私奔來的野種,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她朗聲問:“是誰把她帶進來的?”身旁簇擁著的貴女們正掩著手帕低笑,忽然間,她們笑聲齊齊一停,都站了起來,向平寧郡主身後的人福身。“是吾。”太子蕭翎的聲音傳來。“是吾許她進府的。”“殿下!”“太子殿下……”貴女們低頭行禮,不管心中如何驚詫,臉上都是溫柔嫻淑的,好像剛才發笑的不是她們。蕭翎抬手示意她們安坐,垂眸對長慶公主道:“含君,我來遲了。願你生辰吉樂安康。”他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似是無情,然而又將自稱從太子的“吾”改為尋常兄長的“我”,泄露出一絲他與長慶公主的親近。蕭含君向他點頭。“周家娘子與我有事相商,我便傳話讓她來親王府等我。”蕭翎道,“沒來得及知會你,望你見諒。”此話一出,貴女們的驚詫連遮掩都掩不住了。都說太子一心國事、不近女色,從來不與外女言談,怎麽聽他的口吻,卻對周瑭如此熟稔?平寧郡主將裙擺攥出了褶皺,最初那個傳小話的少女,難堪得連頭都抬不起來。而蕭翎之於周瑭,無異於一張救命符。“殿下!”周瑭的眼睛猛然大亮。他心係薛成璧的消息,忘記自己穿了裙裝,差點被裙擺絆倒,很快又憑借自己出色的身體協調能力,穩住了步伐。“周娘子。”蕭翎看了過來。周瑭急道:“我哥哥,薛家二郎的事……”“你想說的話,吾已知曉。”蕭翎語氣略微和緩,“放心,聖旨就要到了。”聖旨?周瑭疑惑。釋放薛成璧,用不著帝王親自下旨吧?“聖旨到,武安侯獨女接旨”蕭翎身後,十二名身著藍灰色宦官服的太監魚貫而至,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身著鐵甲的侍衛,和幾個周瑭不認識的武官。蕭翎讓開一步,屈身行跪拜禮。見聖旨如見聖麵,頃刻間,祿親王府內的貴女們呼啦啦跪倒了一整片。周瑭也行了跪拜禮。此時他腦海中的疑問多了一個:武安侯獨女又是誰?如果今日早朝薛二爺已冊封為武安侯,那麽他的獨女,指的是三表姐薛蓁麽?但薛蓁根本不在場……兩名小太監各執一端,鋪展開撰有聖旨的絲綿紙。大太監清了一聲嗓子,朗聲誦讀:“應天順時,受茲明命:今武安侯獨女含章秀出,儒雅知文,神威奮武,救護儲君有功……著即封為縣主。封地靈州嘉定縣,食邑千戶,賜號嘉定。宜令有司擇良辰吉日,備禮冊命。欽此!”全府嘩然。貴女們不知道今日早朝上發生了什麽,她們中的大多數聽到聖旨的內容隻覺不知所雲,隻有一兩名武官內眷,從軍中一些隱秘的流言中猜到了什麽。她們覷向周瑭,眼中難掩震愕。薛蓉對旁人的目光向來敏感,暗中扯了扯周瑭的袖口。“請接旨”大太監再唱。周瑭仍是低著頭。“周瑭。”蕭翎的聲音響起。他望過來的眼神帶著鼓勵:“該你接旨了。”周瑭怔怔地站起身,木偶一般,接過了那卷明黃色的絲綿紙。他第一個想法是,大虞開國以來從未將非皇室宗親的女子封為縣主,就算是父兄護駕勤王、救駕有功,就算立了天大的功勞,也不可能將他們的姊妹妻兒封作縣主。這不合規,這破了舊製。第二個想法是……為什麽聖旨稱他為“武安侯獨女”?周瑭的心髒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起來。“今日早朝,叢雲將軍進宮述職,聖上龍顏大悅,當即冊封她為武安侯。”蕭翎冷淡的麵容上似乎浮起了一個笑。“恭喜你,周瑭。”“你母親回來了。”第49章 晉.江.獨.家.首.發周瑭耳畔嗡然, 刹那間所有聲音都遠離了他,心裏不斷回蕩著同一個念頭:母親回來了。他不知自己怎麽就離開了祿親王府,回過神時已然跨在馬上, 揚鞭縱馬, 向侯府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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