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司天監蛇鼠一窩。竊取來的東宮之位。大虞後繼無望,國將不國……在種種視線之中,薛成璧手持笏板,向右邁出一步,獨立於百官之外。“臣有本奏。”他直視著上方的皇帝,朗聲開口。“臣欲彈劾司天監監正無定上師,以巫鬼之術欺瞞聖人,陷害朝臣,多行不法之事,其罪當誅。”群臣嘩然!他們不是結盟了麽?怎麽突然……無定上師常年沒有表情的臉,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他比百官更快一步意識到,此前薛成璧的沉默與恭順,並不僅僅為了保全自身,更是為了麻痹他的戒心。這讓他以為薛成璧會滿足於太子之位,卻沒想到對方根本,意不在此!“無定上師罪狀有十。”薛成璧眸光如電,聲如驚雷。“乾元二十四年春田獵,無定上師與四皇子合謀,致太子騎馬遇險。謀害儲君,此罪一也……”*廢太子蕭翎躺在草榻上,目光空洞地望著鐵窗外一縷慘白的日光。此地雖名為安樂宮,卻比冷宮更為可怖,曾經幽禁過大虞曆代十三名奪嫡失敗的皇子。在這暗不見天日的鐵牢中,五人選擇自盡,剩下的八人沒有控製病情的藥物,很快便陷入瘋狂,生不如死。蕭翎覺得後悔。幾日前的早朝,若他以命相逼時下手再重一些,當場自刎便好了。如此,他倒也不會死得像個瘋子。蕭家皇室的人都是瘋子這是大虞藏在最深處的秘密。大虞的國土是太.祖皇帝在馬背上打下來的,太.祖皇帝智勇奇絕,性情卻時而剛猛暴戾,時而愁鬱難解。時人不知其為病,後嗣皆以肖似太.祖皇帝為榮。此後三代,大虞將瘋病奉為傳國之寶,以此視為選擇儲君的圭臬。直到三世皇帝鬱症急發而亡,皇室才得以驚覺。四世皇帝延請名醫,不僅僅是宮中太醫,還有鄉野的赤腳大夫、武林醫毒聖手,甚至異族巫醫、祭司、相士……多方會診,才研製好了藥方。蕭家皇室終於學會了用藥物控製瘋病,他們一改舊製,濯選未患病的皇嗣繼承大統。卻沒想到,瘋病猶如附骨之疽般滲入了蕭家血脈,每隔幾代,必有一位皇帝繼位後患上狂鬱之症。年號為乾元的當今聖上,便是如此。就在皇帝為此焦躁不安時,無定上師出現了。他為皇帝提供了一種新的丹藥,此丹藥不但不會像之前的藥方那樣危害聖體,還能使人精神百倍。上師說瘋病是烏坦神的饋贈,就是因為這份饋贈,太.祖皇帝才能擁有超乎常人的才智。皇帝信以為真,自恃為烏坦神眷顧之人。然而蕭翎的生母,先皇後卻發覺,皇帝變得極為依賴那丹藥,如不服食丹藥,不但會頭痛難忍,而且脾氣會比此前百倍難以控製。她百般勸誡皇帝停藥並疏遠無定上師,可沒過幾日,一貫心性平和的她卻突然發了瘋,自縊身亡。彼時小公主蕭含君年僅三歲,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搖晃著懸梁的母親的腳,奶聲奶氣地央求母親不要再蕩秋千了,下來陪她玩。九歲的蕭翎抱住妹妹,隻覺肝腸寸裂,心膽俱焚。從此,皇帝徹底對丹藥上了癮,他再也無法再離開無定上師一步。甚至,在蕭翎因為母親暴薨而開始顯現出鬱症時,皇帝大喜之下,要求蕭翎也開始服用無定上師的丹藥。漆黑的、碩大的藥丸,在蕭翎眼裏扭曲成母親懸梁後青紫變形的臉。他謙順地接過丹藥,放進嘴裏。司天監的人離開後,他立刻摳喉催吐,嘔出丹藥。此後的每一日,皆是如此。沒有正常的藥給他用,他便生生捱著,唯一慶幸的是自己狂躁時極少,悒鬱時多。那些他發病時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傷,稍加掩飾,便無人能發覺。再後來,捱到羽翼稍豐時,他搜羅到了一名姓康的落魄郎中,此人曾做過軍醫,不知為何擁有失落的、能控製狂鬱症的藥方。如此,康郎中便成了康太醫。蕭翎暗地遣人建立了地下黑市,並將治療狂鬱症的藥藏匿其中,想著就算他和康太醫都不在了,那藥方也能流傳下去,說不準哪一日,便能救人一命。他掙紮半生,卻沒想到,自己最終還是……落到了這種境地。一層一層用來緊緊包裹自己的衣服被剝去,在這鐵牢裏,蕭翎隻能穿一件肥大的粗布衫,手臂上的疤痕和頸側的新傷被迫裸.露在外。倒也無妨,蕭翎想。反正這安樂宮裏,也不會存在第二個活人了。“這就是你不想被我看到的嗎?”少年的聲音忽然響起。蕭翎慢慢回頭。“……周瑭?”“是我,我來帶你出去。”周瑭向他走來,“門外那些侍衛都被我敲暈了,不過放心好啦,我下手有分寸,他們會醒來的。”少年就這麽奇跡般地出現在重兵把守的鐵牢裏,就像那年春,飄然飛躍至蕭翎身後,將他從死境中一把拉出。蕭翎望著他,怔然不語。在對方眼裏,現在自己的身體一定非常醜陋。他想蜷縮起來、藏進角落裏,但他的身體早已在十年如一日的習慣中,在人前僵硬地昂首挺身,扮演出身為太子應該有的樣子。不……他如今連太子也不是了。他沉默著,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周瑭見此,惑了惑,隨即想起了什麽。“哥哥說,那年春你被綁在瘋馬上,本來就沒有求生的念頭……這是真的嗎?”蕭翎慢慢垂下眼。“……既然那些人想我死,我不如遂了他們的願,免得再傷及無辜。”“想來也是。若我不在,姑母不會觸柱而亡,景家也不會被牽連流放。”“可是還有很多人想要你好好活著啊。”周瑭道,“就像我,當時雖與你素昧平生,也願意冒險去救你。”“因為我知道太子殿下是一位賢明的儲君,有你在,天下千千萬萬的子民都能過上更美滿安逸的生活。”他認真注視著對方的眼睛。“太子殿下,大虞的子民們還需要你。”蕭翎眸光動了動,隨即避開了他的視線。“可我已經不是太子了。”“不,你是。”周瑭正色道,“無定上師千方百計想害你,是因為他要一個懦弱無能的儲君。他越想害你,說明你對他的威脅越大,說明你能做得越好。”“蕭翎,太子這個位置,沒有人能比你做的稱職。”蕭翎望著少年真摯的眼神,略有動容。“可若我是太子,二皇弟如何?”周瑭有些無奈地笑了:“哥哥從來都沒想過做太子啊。”他想起了數日前,在得知要被冊命為太子之時,薛成璧將臉埋在他頸窩裏,極少地顯露出了疲憊之色。那時,周瑭才意識到了對方的真正想法。“哥哥……不想做太子嗎?”薛成璧輕輕搖頭。“我入朝為官,隻因為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地用自己真正的性別活下去,再也不用畏懼任何人想害你。所以,司天監必須清洗,無定上師必須亡。”“除此之外,權勢也好、錢財也罷,亦或是向誰複仇……都無所謂。”“周瑭,你知道麽?聖辰宴那晚,與你同塌而眠時,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攀爬到了最輝煌的頂點,卻發現盡頭是一片虛無,根本不值得我為之停留。”“在墜入虛無之前,我醒了過來,看到了你。”“……你睡相很甜,眉眼舒展,臉蛋紅潤。腦袋蹭來蹭去,想往我肩上枕。”“我抱住了你。”“周瑭,你想要太平盛世,想要一代賢主明君,那樣的皇帝合該心懷天下,以蒼生為重。”“……但我的心髒隻放得一個你,便要滿溢而出。除你以外,什麽都盛不下。”“那時我才確定,無論東宮還是皇位,不過都是我擁抱你的阻礙。”*金鑾殿上,薛成璧繼續誦讀著無定上師的罪狀。“乾元一十一年滄州失火案、一十三年鹽鐵私鑄案、一十七年佛塔坍塌案……為證預言之效,為彰巫鬼之力,策謀七起命案,謀害各州縣百姓共一千二百八十五人,其罪二也。”百官之間騷動連連。要說無定上師為何每每都能準確地預知到災難和祥瑞,是不是在背後弄虛作假,所有人都起過疑心,隻苦於沒有證據。要想查清這七件大案,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為了這一天,薛成璧究竟籌謀了多久?百官暗自欣喜,龍椅上的皇帝卻沉了臉。……不過尚且可以忍受,薛成璧揭露出來的這兩樁罪狀,隻關乎到了廢太子和平民,動搖不了司天監的根基,更無法撼動自己的皇位。作為帝王,他應該偶爾展露出自己的公正與寬容,好繼續安撫官員與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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