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要退出禦書房時,身後又傳來李無廷一聲隨口吩咐,“去重新拿件披風。”寧如深從小榕子那裏取了件披風。暗金刻絲蘇芳色,比他常穿的緋衣更為明豔幾分,攏著雪色的內裏。小榕子領著他穿過禦花園,奉承道,“大人真應了那句‘積石如玉,郎豔獨絕’。”寧如深正在琢磨回府吃什麽,“積食倒沒有,狼咽我盡量別。”小榕子,“……”兩人走過那片繁盛的梨木林,德全忽然從後麵攆上來,“寧大人留步!”寧如深轉頭,“德公公?”德全幾步小跑到他跟前,又飽含深意地笑了笑,隨後示意一旁的宮人將手裏的東西往寧如深懷裏一塞簌,幾枝粹白的玉梨花落入臂彎。寧如深,“?”德全蘭花指點了點,“大人上回不是說喜歡著那棵玉梨樹?咱們聖上向來是賞罰分明,這不,奴才鬥膽給大人討了個賞~”“……”寧如深驀然想起給自己選的埋屍地。他頗有些微妙地看了眼懷裏的梨花,輕聲道,“多謝陛下恩典,多謝德公公惦記。”德全拂塵一揚,“大人謝過陛下就好~”寧如深便向著禦書房的方向行了一禮。德全抬眼看過去。卻見大片梨花樹間,寧如深烏發紅氅,懷抱玉梨枝側身而立。幾片白玉花瓣點點落在紅氅肩頭,白春衣,新雪初霽。他腦中猛地跳出那句:誰料紅塵裏,能逢白玉郎。德全不禁心歎,寧大人啊,可真是……一聲歎息還未落全,又看遙遙行禮的人似嘴唇翕動,喃喃有詞。寧如深望向禦書房,“其實臣也喜歡珍珠瑪瑙……”德全,“…………”告別了欲言又止的德全,寧如深走出宮門,寧府的馬車已經候在外麵。駕車的是府中的小廝元柳,“大人!”寧如深問,“嚴叔呢?”元柳回道,“嚴管事喊破了嗓子,杏蘭姑娘讓他留在府裏。”寧如深頓時緊張,“怎麽回事,孟府對他用了刑?”元柳搖頭,“嚴管事在孟府被賊人擄走,喊了一路的救命。”寧如深,“……”他登上車輕歎一聲,“沒事,回府。”馬車回了寧府。剛到府門前,隱隱聽到一陣爭執。寧如深掀開車簾一看,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門口,而他對麵是扯著嗓子“嘶嘶”說話的嚴敏。見他回來,嚴敏立馬嘶聲道,“寧大人!這裏有個可疑的生麵孔,非說是你的護衛!”拾一背著個大包裹看過來。寧如深吸了口氣,“你怎麽在這裏?”拾一一本正經,“陛…首領說這事兒我辦的不錯,賞了我塊布打包裹,讓我以後都跟著大人你了。”“……”寧如深眼神複雜:你這是被打發走了啊。他沒忍心拆穿真相,拍了拍拾一的肩,轉頭讓嚴敏收拾一間屋子出來,“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的護衛,叫…小石子。”拾一眨了下眼睛。嚴敏驚訝,“大人從哪兒找的護衛?”寧如深抱著梨花枝走入府門,“從附近的人裏隨便搖了一個。”嚴敏:???…相府被抄了一夜,老底都翻出來了。第二天上朝就有了結果:右相崔郝遠貪贓枉法、私吞國庫、結黨營私、草菅人命……樁樁罪證悉已確鑿,不日問斬。崔家直係流放北疆,旁係以行論罪;合謀者如孟氏,盡數下獄待審。戶部尚書耿嶽瀆職,貶去工部都水司。大學士寧琛協查有功,重回禦前……一夜之間,朝中形勢便大為逆轉。尤其前些日子傳言“失了聖眷”的寧大人,這下又成了禦前紅人。而舊太子黨一派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隨著崔家倒台暫時低調了下來。但眾臣並沒有多少時間來仔細琢磨,因為馬上又要迎來另一件大事大承朝一年一度的春狩。春狩日當天,寧如深收拾了個小包袱。拾一同他說,最好帶一套輕便的騎裝,換洗的衣物也帶上。春狩短則幾日,長則半月,什麽情況都可能有。寧如深收好便去往宮門外。時辰一到,浩浩蕩蕩的春狩隊伍就穿過大半京城,在滿城百姓夾道間向著郊野出發。這一路很長,基本是武將騎馬,文官乘車。寧如深被顛得頭暈目眩,臉色蒼白。就在他認真思考著這條路是不是通往他人生終點的時候,馬車終於一刹,長長的車隊抵達了春狩圍場外麵。一下馬車,他雲裏霧裏差點一腳踏空。緩神間,一陣嗒嗒馬蹄路過他跟前。接著停了下來,李應棠的聲音從上方響起。“寧大人可是身體不適?”寧如深抬眼,看李應棠正高坐馬上,一身白色騎裝,相當英姿颯爽。他氣若遊絲,“暈車。”李應棠樂了聲,“那沒事,好生休息。”說完又策馬而去。四周還停著不少馬車。寧如深剛緩過神,轉頭卻正對上幾名同僚看過來的目光。那目光一觸即離,三三兩兩地移開。寧如深收回視線拍拍心口:還是暈車,嘔。…圍場很是遼闊,放眼望去與天相連。背後是茂密的山林,還有一條清澈的河流汩汩穿過。供天子百官休息的帳篷很快被侍衛搭好。除了聖上和王爺有單獨的營帳,其餘朝臣則按官職共用一頂帳篷。寧如深正拎著包袱四處打量,耿嶽便帶著耿硯過來了,“上次的事,承寧大人厚恩。若是不嫌棄,此番春狩就同我們一道?”耿嶽拍了下耿硯,“帳篷那些,讓犬子來收拾就好。”寧如深欣然應下,“好,那先謝過犬子。”“……”耿嶽。耿硯差點掐死他:哪有管別人兒子叫犬子的!?好在耿嶽並不介意,寒暄了兩句很快又被別的同僚叫走,隻留下咯咯磨牙的耿硯。“走,帶你去帳篷。”兩人進了帳篷放好東西。耿硯看了他一眼,“你還是換身輕便的裝束。這會兒雖然不會正式圍獵,但估計有馳逐、投壺,提前博個彩頭。”寧如深拆著包裹,“我一個都不會。”“不會也換上。”耿硯說著出了帳篷,“我先去外麵瞅瞅。”待人走後,寧如深便換上了那身騎裝。他從穿過來之後一直身著寬袖長袍,這還是頭一次穿回輕便貼身的衣服。袖口裹著手腕,褲筒紮入長靴;緋色的上衣束進深色的腰帶中,勒出一道漂亮的腰線。寧如深將長發束在腦後,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來。他換完神清氣爽地掀開帳篷走出去。一出門,遠遠就看見那頂明黃色的主帳。跟他隔了段距離,中間卻並無遮擋。李無廷正站在帳前同侍衛吩咐什麽。旁邊還站著德全和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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