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召我用膳。”耿硯麵色一扭,拍了拍心口來回念叨“平常心、平常心”,隨後轉頭和寧如深一同出了帳篷。天子和群臣都在帳前用膳。帳篷麵前的空地燃了篝火,天子位於正中央的主位,其餘臣子則在旁邊的火堆圍坐。兩人一路往那邊走,耿硯說,“對了,我剛看見盧侍講、龔修撰、譚修撰三人回來了。四肢都被磨開叉了,估計大半個月起不來。”寧如深唔了一聲。二十多圈,能不開叉嗎。耿硯又悄聲問,“你驚馬的那一下,該不會是他們故意的?你說是不是陛下看出來了,給你出氣呢?”寧如深聽得一言難盡。李無廷幹嘛要給他出氣。一個月前他甚至打算讓自己出不了氣。“是不是故意的不知道。”寧如深看向前方隱隱透出的篝火火光,“但估計是犯了什麽別的事。”李無廷罰人,向來是不動聲色。到了篝火前,李無廷已經落座。火堆上烤著滋滋冒油的山雞和羚羊,在劈啪作響的火光中泛著金黃的色澤。李應棠和李景煜也坐在一側,德全跟宮人們伺候著幾人用膳。寧如深上前行了禮,便被賜座另一側。剛坐下,立馬有宮人拿了碟子和小刀過來。他一句“謝”還沒來得說出口,就看對麵的德全朝他一個勁兒努嘴:幹嘛呢,還不快給陛下切?寧如深,“……”他一手拿著刀,向李無廷請示,“臣來為陛下切肉。”李無廷側頭看了他一眼。暖紅色的光暈籠著李無廷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年輕的帝王端方威嚴,麵上絲毫情緒也未泄露,“嗯。”寧如深就轉向了跟前的烤架。烤山雞已經被軒王和景王分食得七七八八,他隻能拿刀對準了烤羚羊,貼著焦黃的肉一陣劃拉。羚羊肉厚而緊實,寧如深感覺自己都快在表麵刻出花來了,也沒能切下一塊肉。他正劃來劃去就聽李無廷開口,“黥刑?”“……”手一抖,剛好片下一塊來。寧如深將那片天選之肉恭敬地盛到李無廷跟前,“殺千刀。”李無廷,“………”李無廷一時沒動,寧如深就著這個姿勢端了幾秒。對麵李應棠生怕還有什麽不下飯的詞冒出來,開口道,“寧大人手還傷著?”“嗯…”寧如深低眼瞥見自己手心的紅痕。驚馬的時候他死命扯著韁繩,勒出來的。“謝王爺關心,一點皮外傷。”手中的盤子忽然被端走。李無廷語調淡淡,“寧卿自行用膳。切不了肉可喚宮人,莫讓人覺得朕在虐待朝臣。”寧如深眨了下眼,“是。”在宮人的伺候下,一疊切好的肉很快堆入盤中,手邊除了肉還有酒菜瓜果。寧如深從裏麵拿了片生菜葉。他想起以前看過的烤肉吃法,就張大嘴,拿菜葉往上一蓋,把肉全部塞進了深淵巨口。李無廷正好瞥見,“……你在幹什麽。”寧如深嘴裏幾乎被塞得嚴絲合縫,“菜包肉。”李無廷垂睫盯著他。從那明豔生動的雙眼,到鼓鼓囊囊的兩腮。待他咽下去,李無廷才緩緩開口,“寧卿是在哪裏學到的這麽一種……”他停頓下來,似乎在斟酌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不顧死活的吃法?”寧如深,“……”寧如深說,“家鄉吃法。”“家鄉吃法?”李無廷語調不緊不慢,目光直望進寧如深眼底,仿佛要透過這副麵容將人的靈魂看透,“朕記得寧卿家鄉在虞川。”“若有機會,朕也去親眼見識一番。”他深黑的瞳孔躍動著一簇明灼的火光,這樣近的距離,懾人而心悸。寧如深屏住呼吸:李無廷怎麽回事?還記得他家鄉在哪裏,他是以家鄉代言人的形象走出來的不成?他下意識舔了下唇角,“嗯。”得想個法子,讓虞川人民都學會這麽吃。微窒的對視間,忽然聽見對麵傳來一聲熟悉的:“唔唔嗯嗯唔唔!”兩人轉過頭。隻見李景煜蓋了一大片菜葉,在宮人驚恐的目光下往嘴裏撲撲塞肉。寧如深,“……”李無廷青筋一跳,“景煜,成何體統!”接下來的晚膳,一大一小都安分了下來。寧如深開始專心對付烤肉。柴火烤出來的肉帶了股木質香,山中的野禽肉質更是鮮嫩,在現代很難吃到。搭配的酒水是沁甜的果酒,度數不高。寧如深咕咚咕咚喝了不少,等用完晚膳才發覺頰側起了點熱度。但襯著熾烈的火光,那點緋紅並不明顯。待晚膳散場。寧如深大腦又有種逐漸放空的感覺了,他起身同李無廷請辭,“臣告退。”李無廷並未覺出他的異狀,“嗯。”寧如深轉頭尋了個安靜的地方吹風去了。出於上次遙遙望見彼岸花和奈何橋的經驗,他這次遠離了河畔,去了營地外的圍欄邊。夜幕低垂,星月高懸。天穹籠罩著這片遼闊的圍場,夜風簌簌吹過草葉,攜來一絲清涼。寧如深正坐在圍欄邊吹風,小王爺李景煜就帶著宮人過來了,“寧大人。”“見過景王殿下。”李景煜擺擺手,跑去他身邊一坐。寧如深看著跟前的小短腿:?李景煜悄咪咪,“我們來聊點皇兄的私事。”寧如深:………他覺得自己怕不是醉得厲害了。不然為什麽小王爺說的話他一個標點聽都不懂。李景煜已經自顧自小聲開口,“皇兄待你是不是與旁人不同?”寧如深愣了一下,“自然沒有。”硬要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想拍死他,還經常給他挖坑。李景煜困惑,“那為什麽剛剛吃菜包肉,皇兄不說你,隻說我?”“……”寧如深看他那單純好懂的眼神逐漸變得不單純,忙說,“因為臣丟的是自己的臉,殿下丟的是天家的臉。”李景煜若有所思。懂了,意思是他們都很丟臉。兩人正在這兒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雞同鴨講,遠遠便聽耿硯的聲音喚道,“寧琛”寧如深轉頭,背後的宮燈映亮了這方圍欄。耿硯一路小跑過來,就看寧如深臉上已經浮出了醉酒的酡紅。他頓時無言,同李景煜請了個安,將寧如深拉起來。“晚膳就看你噸噸喝酒,果然是醉了。”寧如深這會兒醉意已經湧了上來,老老實實任人拉著,“唔…”他喝醉後其實並不鬧騰,反而比平時安分乖順。思緒也慢上半拍,做什麽都是下意識的反應。耿硯見狀,新奇打量,“你還真是醉得任人擺布。”任人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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