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給謝阮扳扳這個毛病,不然老這麽焦心下去不是個事。伸手在米白色的護欄上輕輕一推:“放心吧,護欄結實”薄晉的聲音戛然而止。漆黑的夜色下,被他碰過的護欄像是受到了什麽重創一般,寸寸斷裂。幾乎眨眼間,就隻剩下一片斷壁殘垣,光禿禿地立在夜色裏,散發著噬人的冷光。第92章 夜色濃鬱,天空黑沉沉一片,連顆星星也看不見。金屬斷裂的喀嚓聲響起,和著護欄從十八樓落地的沉悶聲,共同譜寫出了一曲讓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之歌。爬上護欄的花枝藤蔓被牽扯著下墜,拖著花盆往外挪動,剮蹭地麵時發出刺耳的噪音,終於喚醒了仿佛被定了身的薄晉。他還保持著打電話的動作,隻不過瞳孔放大,臉色僵硬,再不見了剛剛的輕鬆笑意。夜風拂過凋零的花枝,望著眼前隻剩下一半的護欄,薄晉激靈靈打了個冷顫,這才察覺到後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冷汗浸透了。他有倚著陽台護欄抽煙的習慣,如果不是謝阮這通電話……薄晉閉了閉眼,後怕密密麻麻爬上心頭。“怎麽了怎麽了?”趙欽的調侃聲從後麵傳來,“小薄你搞什麽動靜那麽大,別是把老溫的陽台給拆……我操!”趙欽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這他媽是怎麽回事?”他一把攥住薄晉的胳膊,接連後退了三步才心有餘悸地上下打量著他,“你沒事吧?”薄晉深深吸了口氣,心髒仍舊在狂跳:“沒事。”“我操,這他媽哪家開發商蓋的房子?”趙欽拽著薄晉不撒手,不知是後怕還是想要汲取點安全感,“瘋了吧?在陽台上偷工減料。你剛剛要是……”他咬牙,後麵那些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又氣又怕,手都打顫了:“艸他媽的這些黑心的,省下錢買墳地啊。”回頭衝溫詠吼道:“報警!現在馬上報警!不告到他們牢底坐穿我就不姓趙。”溫詠站在沙發旁,臉色十分難看,從趙欽出聲起就沒說話。他不明白,上天為什麽那麽偏愛薄晉。明明同樣出身於孤兒院,同樣被家人拋棄,薄晉卻總能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他想要的。帥氣的長相、聰明的大腦、周圍人的偏愛,還有兩情相悅的愛人。除了父母家人,老天簡直把所有想到、想不到的好東西都給了他。嫉妒像螞蟻一樣啃噬著他的心髒,讓他時時刻刻得不到安寧。溫詠也曾嚐試過自我和解。天底下優秀的人多了去了,他羨慕也羨慕不過來,薄晉不過是他們其中之一罷了。更何況他自己也不差。金錢、事業、眾人的稱讚與仰慕,小時候夢寐以求的他現在全得到了,還有什麽不滿足?然而不行。眼看著和自己相同起點的薄晉越走越遠,未來顯而易見的輝煌,他就無法接受。開始還能克製,隻是說句酸話,在口頭上爭鋒幾句。後來逐漸變成了在暗中使手段,再後來……他隻想要薄晉消失。外人的優秀跟他沒關係,他受不了的是薄晉走在他前麵。如果沒有薄晉,他就是周圍人中最成功的。再沒人能拿薄晉跟他對比,也不會再有人暗中戲謔他是薄晉的低配版。或是無意或是有意放縱,那點嫉妒不甘在一年年的時光中無限放大,逐漸演變成了揮之不去的心魔,時時刻刻在他耳邊誘導他、蠱惑他,讓他無視了一起艱難長大的情誼,做出了最終選擇。他了解薄晉,提前想好了每一處細節。甚至為了事後不惹警方懷疑,特意拉了趙欽下水陽台護欄是自己斷裂的,可能是開發商偷工減料,也可能是年久失修,和他這個房主有什麽關係呢。可他萬萬沒想到,都計算到這一步了薄晉還能躲過去。不是有趴在陽台欄杆上抽煙的習慣嗎,為什麽剛剛沒有?明明站在陽台上,半邊護欄斷裂卻沒有傷到他一星半點。溫詠像是感覺不到痛似的,神經質地捏著食指關節,直勾勾盯著陽台。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薄晉卻沒像預想中的那樣出意外。憑什麽憑什麽?老天在這種事上也要偏愛他嗎?恰好這個時候,薄晉掙開趙欽的手回過頭。四目相對,望著他深不見底的黑眸,溫詠不自覺打了一個顫。薄晉那麽聰明,會不會察覺到什麽?不會的,他做事很小心,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溫詠捏著骨節不斷安慰自己,心髒卻忍不住砰砰跳了起來。實在不行,隻能出國了。還好他提前做好了準備,個人資產轉出去了大半,現在抽身離開也不會損失什麽。“老溫老溫?”趙欽喊了半晌都沒見溫詠有動靜,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傻愣著幹什麽,報警啊!”“不好意思,”溫詠慘然一笑,握著手機沒動,“我有點被嚇到了。”“,正常。”趙欽沒察覺出溫詠的不自然,理解地點點頭,“換我家我也後怕,多虧了小薄,要不是他提前替你趟了雷,說不定遭罪的就是你了。你可得好好謝謝他。”“十八樓啊,”趙欽這會兒雖然不像剛開始那麽激動,但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消的,“不出事還好,一出事就逃不了了。誒你怎麽還不報警,算了我來吧。”說著,不等溫詠說話,直接按了110。電話很快被接通,趙欽一頓劈裏啪啦將情況說了一遍。掛下電話猶不甘心,左右翻翻,幹脆上了大眼仔的賬號,打算去吐槽一番。薄晉他們公司年輕人多,大眼仔運營也是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非常懂年輕人的喜好,把賬號經營得很好,活粉特別多。不像有些企業的大眼仔,完全是躺屍狀態。“算了吧。”溫詠心頭一跳,忙上前一步阻止了他的動作。在趙欽疑惑的目光下,勉強找了個借口,“現在警察沒過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咱們公司賬號的影響力挺大的,萬一鬧了誤會就不好了。”“也是。”趙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多想,“那行,等警察調查吧,要確實是他們的問題,看我不曝光死他們。”轉身拍了拍薄晉的肩膀:“是吧,小薄。”“這得看詠哥的了。”薄晉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後怕是有的,但他這短短十九年經曆的事多了,這點意外還不至於讓他方寸大亂。溫詠不知道他是不是猜到什麽了,手指一顫,強自鎮定道:“什麽看我的?”薄晉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直將溫詠看得頭皮發麻,這才一笑:“哦,”他移開眸光,漫不經心從溫詠身邊路過,將剛剛不小心掛掉的電話重新給謝阮撥過去,“我是說這裏是你家,到底要怎麽做還要看你。”頓了頓,回過頭:“是吧。”溫詠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心再次被高高吊起:“是。”薄晉一哂,走到玄關處講電話:“嗯?沒事,出了點意外。什麽意外?不小心踢碎個花瓶,真的,你不信我?”謝阮信他才有鬼。那麽大動靜,根本不是碎個花瓶能造成的,而且薄晉剛剛還在陽台上。事實上,在聽到那邊的轟塌聲時,他就隱隱猜到了什麽。“說實話。”謝阮邊說邊三兩下換好鞋,連外套都來不及穿便飛快跑出了寢室。“哎那位同學,要關寢室門了你去哪!”宿管阿姨拋下嗑到一半的瓜子,追在後麵大喊。“老師我家裏有事。”謝阮捂住話筒回頭喊了一聲,腳步不停。“那也要登記啊,你哪個寢室的?叫什麽?哎同學!同學……”後麵老師還說了什麽謝阮已經聽不見了。四月的天氣仍舊帶著些微的涼意,尤其是夜裏,他卻完全感覺不到。將寬大的t恤下擺往腰間一係,繞到稍矮的南牆處,以手撐磚利落跳出了學校。自從轉到一班,這還是他第一次違規出校。不想耽擱一分一秒,謝阮揮手招了一輛出租車,用口型跟司機師傅說去高鐵站,這才略略鬆了一口氣。陽台、高處、再加上剛剛聽到的聲音。他知道,薄晉肯定是碰到意外了。薄晉不想他瞎擔心,雖然過程挺驚險,但結果這不是好好的麽。聽出他的氣息不對,有意轉移話題:“怎麽那麽喘,寶貝兒,剛在被窩裏幹什麽壞事呢。”若換做平常,這麽赤-裸-裸的調戲謝阮早懟回去了,但他現在完全沒那個心思:“少說那些有的沒的,趕緊的,說實話。”“行吧。”薄晉無奈扶額,知道自己這是混不過去了。他了解謝阮,謝阮又何嚐不了解他。與其瞞著讓他瞎想,還不如從自己口中說出來。薄晉籲了口氣,開口問道:“你現在在寢室吧?”電話那邊,謝阮的口氣不怎麽好:“不然呢。”“嗯,”薄晉縱容的笑笑,“那我跟你說,你不要害怕。”謝阮喉結上下滾了滾,後背不自覺地繃直:“你說。”薄晉緩了口氣,盡量輕描淡寫道:“剛剛陽台護欄斷了。”話音落下,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一直以來,謝阮都很警惕他去高處。尤其近期,甚至已經到了嚴防死守的地步。他好像知道點什麽……可是怎麽可能?人怎麽會知道未來的事情?除非……薄晉抿了抿唇,眸色漸深。“什麽?”謝阮大腦嗡的一聲差點炸開,下意識想要站起來,直到腦袋砰地撞到車頂,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車裏。來不及安撫司機師傅,急切地對著電話道,“那你沒事吧?”那麽大動靜薄晉怎麽可能沒聽到,立刻蹙眉道:“剛剛什麽聲?”關鍵時刻謝阮還是有些急智的,握緊了電話撒謊道:“腦袋撞到床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