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楊現在還不打算和這位城裏來的知青突破之前簡單的金錢關係。季白楊,“一碼歸一碼,你之前給她買桃酥的錢我就沒給過你,但肘子不行,太金貴了,你又換了工作,到了年終分紅的時候分的糧食肯定不夠吃,到時候都得靠自己補貼。”方明霆沉默,他不知道該怎麽和對方解釋自己一年後就要走的事情,他也解釋不了。季白楊見方明霆沉默,以為自己說的太直白了,讓對方覺得不舒服了,但季白楊還是想和方明霆談談這個問題。這個時候方明霆換工作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季白楊一直給自己洗腦這是對方決定的事情,自己沒有資格說什麽,畢竟這麽幹的知青也不止方明霆一個人,但也沒有知青像方明霆一樣花錢這麽大手大腳的。季白楊其實也不想多管閑事,但方明霆對他奶確實不錯,季白楊覺得自己有義務提醒下對方,至於方明霆聽不聽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對你的事情指手畫腳,也理解你剛從城裏下來,可能一時間適應不了每天都要幹這麽繁重的農活兒,你換工作的事情我能理解,但你花錢的話最好還是能收斂一下。”季白楊說到這頓了頓,看了眼方明霆的臉色,確定對方沒有因為自己的多話神色難看,心稍稍放下一些,補充道,“畢竟如果你家沒關係將你調走的話,你還要在這裏待上好久,你就算不考慮別的,也要為自己的以後考慮考慮。”季白楊說完,就將錢塞到方明霆手裏。方明霆其實很想解釋一句,他那麽頻繁的出門其實是去找複習資料的。高考恢複確實是一年時候的事情,考的時間也非常急,基本上宣布高考恢複一個月後,各個省份就開始組織考試了。方明霆上輩子知識底子不錯,所以考了個不錯的成績。但對現在的他來說,學那些知識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他現在腦子裏生意經倒是有幾本,但是物理化什麽的早就還給老師了,所以方明霆才頻繁的進城去找複習資料。他去縣城尋摸了幾次,還真讓他找到了。這次方明霆就是去廢品回收站取書的,這時候可不像是幾十年後,複習資料擺在光潔亮堂的書店裏供人隨便挑選,方明霆是送出去一盒煙才托人找到的。其實,方明霆完全可以給他媽去一封電報,讓對方將自己的書郵寄過來,畢竟這時候他剛畢業不久,資料都是現成的。但方明霆不想。不是找不到搪塞他媽的理由,而是完全不想和那邊聯係。方明霆對自己親媽再婚的家庭沒什麽惡感,也不恨那個搶了自己工作的繼姐,但是讓他和對方分享一下高考馬上要恢複的事情確實不可能的。方明霆這個人對自己的領域有著絕對的劃分標準,顯然他親媽不在這裏麵。方明霆一直覺得這是因為自己本性太過冷漠的原因,但看著眼前的季白楊卻發現突然不是這樣。他不是天生冷漠,而是他從沒有被人真正的關心過。很可笑,但事實確實如此。第76章 最後的知青(二更)方明霆是個很大方的人, 可能是他擁有的東西太多,所以對物質方麵的東西看得不是很重。即使後來發現母親沒有那麽愛自己,他還是給對方頤養天年了,甚至後麵連幾個繼姐的工作都安排了。不是他有多爛好心, 而是那對他來講, 真的隻是抬抬手的事情, 就像是一個擁有金山銀山的人, 不介意給路過的乞丐丟一兩個銅板一個道理。所以上輩子他媽不管私下如何, 起碼明麵上過得很幸福, 因為她有一個出息的兒子, 再婚的家庭全靠他兒子吃飯, 所以丈夫溫柔,幾個繼女待她也不錯。方明霆以為自己是個不會計較這些小事兒的人,但是被季白楊直白的勸告了一番後, 方明霆突然發現他似乎從沒有從自己的親生母親那裏聽到這些話。不管他做什麽,他媽媽從不對他的決定置喙一句,就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就拿他上輩子一直沒有結婚這件事來說, 尋常做父母的就算知道孩子不願意聽那些話, 也總會勸勸,甚至有些在孩子哭鬧的都有。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老一輩的人考慮的多, 擔心孩子不結婚的話, 老了以後孤苦無依, 膝下空虛什麽的。但他媽沒有。方明霆從沒有從他媽嘴裏聽過一句這種話, 有時候他也在想是不是他媽媽都盼著他不結婚。這樣的話, 他的錢就可以留給他的幾個繼姐和繼姐生的幾個孩子了。都說生恩沒有養恩大, 或許換到他們這個家庭也很合適。方明霆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 都是他一點點努力奮鬥來的,自然也就沒有陪她媽媽那麽長時間,也給他媽提供不了那麽多的情緒價值。老人家年紀大了偏向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孩也是正常的。方明霆也喜歡孩子,但是從沒想過將自己的錢給幾個繼姐留著,或者按照他媽麽想法過繼一個,他那幾個繼姐估計也沒想到,他竟然那麽狠,寧願將所有的錢捐給慈善機構都不留給她們。方明霆當然不可能留給他們了,在他心裏那些不是自己的家人。以前他不承認,死後自然也不承認。方明霆想著想著,不由有些出神,但在季白楊的眼裏就是對方在認真思索自己剛剛說的話了。季白楊不是個好管閑事的人,但也希望自己勸告被人重視了。心情一好,季白楊臉上也帶了點輕鬆的神色。屋子裏的暖光從糊了白紙的窗欞處透出來,映在季白楊臉上。都說燈下看美人美人更美,方明霆突然覺得這句話說的很有道理。季白楊的長相就和他的性格一樣非常的有攻擊性,是一種囂張的豔麗,但這種豔麗沒有一丁點女氣,也絕對不會有人錯認季白楊的性別。白天見到季白楊的人,隻會覺得眼前容色灼灼逼人,他的五官就像是被人用筆鋒濃墨重彩的勾勒出來的一樣,有種五官豔的美,季白楊微微上挑的鳳眼不僅沒有削弱這種感覺,反而再次基礎上給他增添了一抹淩厲感。但這種淩厲,何嚐不是一種距離感。現在就剛剛好,燈光為季白楊罩上了一層柔光,讓他整個人就顯得沒有那麽不容易接近了,尤其季白楊此時心情很好,臉上也帶了點笑意,就更好看了。方明霆現在突然有些理解,為什麽大隊書記在他們剛進村子的時候,就叮囑新來的女知青離季白楊遠點了。因為方明霆後麵也發現季白楊這人是真的招人。季白楊的招人,不是他故意勾引村裏的姑娘或者女知青,他的招人更像是無知無覺中散發出去的一樣,就像有些人會散發荷爾蒙一樣,季白楊的這種情況就非常類似。唯一的區別就是他是無意識的,但往往這種無意識的勾人才最致命。方明霆上輩子遇到過不少對自己有意思的人,他也不在意那些人是衝著他這個人來的,還是錢來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能出現在他麵前的人,無論心智、手段都是一流的。既然是一流,那些勾人的手段自然也五花八門。見麵時羞澀低頭,然後有意無意的撩起耳尖的碎發什麽的,都已經是最低級的了。方明霆一直以為自己千帆閱盡,已經沒有什麽能讓他失態了,但是看著季白楊嘴角的笑意和手心裏的錢,他的心仿佛被燙了一下似的蜷縮了起來。這感覺對活了兩輩子的方明霆來說,都是全然陌生的。所以他失態了,怔怔的望著眼前的季白楊,一時間竟然忘了言語。另一邊的季白楊可不知道方明霆在短短的一瞬間,竟然想了這麽多東西。錢的事情解決了,就是挪開了這麽長一段時間以來壓在季白楊心頭最大的一塊石頭。“鍋裏給你留了粥和餅子,你要是餓的話就自己盛一碗吃。”季白楊說完,想起什麽,又飛快補了句,“不要你糧票。”說完,季白楊自覺自己已經盡到了一個房主人的義務,就準備回屋了。雖然外麵一點不冷,天上的月亮也挺亮的,但季白楊可沒和人站在月亮地裏侃大山的習慣。季白楊轉身往屋裏走的時候,方明霆也回過神兒,聽到季白楊前麵的話還好,最後一句讓他沒忍住勾了勾嘴角。他這個認真負責的房東先生似乎忘了,從他住進來之後,除了前麵幾日他們是正常算的,後麵季白楊都沒要過他的糧票。這裏麵固然有方明霆經常在外麵解決晚飯的原因,但很多時候季白楊覺得隻是一碗粥幾個餅子而已,和方明霆打包回來的肉菜不值一提,就再也沒收過方明霆的糧票。這在其他有知青借住的人家,可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所以方明霆怎麽舍得放棄自己的小房東,去別的村民家住?“知道了。”其實方明霆剛剛在外麵吃了東西,吃得還是米飯和菜,但聽到季白楊的叮囑,方明霆突然覺得自己回來喝一碗粥也不是不可以。季白楊去洗漱睡覺了。他和清閑的能到處跑的方明霆不一樣,季白楊可是每天都要實打實的幹農活的,他拿的還是全工分,一點懶都不能偷,偶爾還要去山上采藥材,有時候通宵炮製那些藥材,一晚上沒得睡,第二天還要正常下地,就更累了。好在他年輕力壯。睡一覺也就過去了,而且這麽多年他也習慣了,並且養成了早睡早起的作息。現在頂多晚上八點,但季白楊已經困的睜不開眼睛了,他回房間睡覺了。季白楊奶奶睡的就更早了。方明霆喝了一碗糝子粥,然後又輕手輕腳的將碗刷了放回原處,這才洗漱回了自己的房間。第二天清晨。不知道誰家養的大公雞發出了第一聲啼叫,然後就像是打開了什麽奇怪的開關一樣,村子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雞鳴聲,夾雜著幾聲犬吠,新的一天就這樣拉開了帷幕。生物鍾讓季白楊準時睜開眼,他沒有賴床的習慣,意識清醒後就翻身下了床,然後就是疊被子,鋪床。季白楊走出房門的時候,還在打哈欠,但他的意識已經完全清醒了。他是起來做早飯的。從外麵撿了點柴,然後季白楊就開始熟練的燒火做飯。其實也簡單,這個時候也沒什麽能吃的,就是最普通的糝子粥和餅子。季白楊掀開鍋蓋,本以為會看到昨天的殘羹剩飯,沒想到方明霆已經將鍋刷了,他作天打包回來的肘子和剩下的餅子就放在笊籬上,季白楊一掀鍋蓋就看見了。季白楊雖然從沒說過,但其實他對方明霆這個租戶還挺滿意的。在方明霆住進來前,季白楊一直擔心家裏多了個陌生人會引發不少矛盾,但真正住到一起,季白楊才發現方明霆這個人的個人習慣還不錯。主要是不懶,用過的碗一定會刷幹淨。像是鍋這種公共使用的東西,其實不在方明霆負責範圍內,但他還是刷了。有了鍋裏的東西,今天的早飯就更好做了。季白楊將肘子拿到廚房切了點,然後季白楊就將剩下的肘子肉放進缸裏藏起來,鄉下有耗子,但季白楊將肉藏進米缸,除了防耗子,也是防人。這年代誰家飄出點肉香,都會引得一堆人敲門,雖然沒人敢來他家,但低調點總歸沒錯。或許是因為自己掏了錢,季白楊切肉的時候格外的豪放,幾乎切下來整個肘子的三分之一,又將餅子在粥滾開後熱了熱,然後今天的早飯就成了。季白楊奶奶看到早飯有肘子肉的時候,沒忍住念叨了孫子幾句。“哎唷,怎麽又讓小方破費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方明霆成功讓季白楊奶奶對自己的稱呼從生疏的方知青到了如今的小方。季白楊沒解釋自己給了錢的,接著奶奶的話茬兒道,“下次不會了。”見孫子聽勸,季白楊奶奶點了點頭,但還是從自己身旁的櫃子裏,翻出一袋炒西瓜子,讓季白楊給方明霆送去。季白楊不是特別願意動,勸他奶奶道,“您自己留著吃吧,人家方知青什麽好東西沒吃過。”這裏的西瓜子可不是西瓜的種子,而是一種打瓜的種子,鄉下人買不起葵花籽做的炒瓜子,就會用這種代替。季白楊他奶奶身體弱,雖然不至於癱在床上那麽嚴重,但平常也出不了門,所以季白楊擔心他奶奶一個人在家無聊,就給他奶奶買了點西瓜子回來,就是給他奶消磨時光的。季白楊原本就買了那麽幾斤,他奶吃了五六個月竟然還有半袋子。知道他奶這是舍不得吃,季白楊心裏卻不好受。老人一直都是個好脾氣,聽到孫子這麽說話也不生氣,而是溫聲開解道,“人家方知青吃不吃是他的事情,但是咱們的心意該表示還是要表示的。”季白楊沒辦法,隻能將那袋子西瓜子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