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朔雲的話讓鴻虛子多多少少理解了一點兒師侄這轉變的緣故,但是……等了三年,就為了和人一塊去死?這果然不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吧?!!鴻虛子為師侄的精神狀況憂慮著,蕭寒舟卻是無暇他想。燕朔雲這番話後,他麵色蒼白、連呼吸都滯住了。蕭寒舟早先便知道阿繹曾經受過極重的傷,但是這會兒聽到這種直白到堪稱殘忍的描述還是心下抽痛,像是被一柄生了鏽的鈍刀在那道已經見了血的傷口上來來回回地切割著,疼得人四肢都禁不住痙攣。燕朔雲恍若未覺,仍有以那個平靜過頭反而顯得有些詭異的語氣接著“後來療傷的時候,根據他身上傷口的兵器痕跡推斷,起碼有六人圍攻。不過他的經脈卻是被劍氣從內摧毀的,大概是被圍攻時靈根已毀、修為不在,不得已、隻能以凡人之軀強行驅使劍氣,經脈承受不住,才變成那樣。”這話讓蕭寒舟本就紙一樣蒼白的臉又褪了一層顏色,竟隱隱顯出灰敗來。三年前,那是阿繹剛剛離開蕭家的時候。蕭寒舟本以為任繹身上的傷勢是後來遊曆時受的,卻不想對方剛剛離開蕭家就遭此大難。在得知那同心玉的誤會後,蕭寒舟不得不承認一點是他……逼走阿繹的……因為他的緣故,阿繹才遭逢那些。隻是蕭寒舟嘴唇有點發抖,他嘴巴幾次張合,才聽見了自己那虛弱又顫抖的聲音。他顫著聲問“修為不在了……是什麽意思?”靈根的事,他是知道的。但是阿繹他有道骨啊。取靈根於他雖確實有礙修行,卻不至於修為盡失、變成凡人。除非、除非……某個可怕的猜測在腦中浮現,不待蕭寒舟在心底否認,旁邊的燕朔雲卻輕輕笑了一聲。燕朔雲抬頭看了過來,他臉上的表情雖然是笑,但是眼底的神色卻是極冷,他放緩了聲音,像是那柄在蕭寒舟心頭上來回拉扯的鈍刀一樣,慢吞吞地開口,“我以為……對這件事,蕭家主該是最清楚的那一個。”燕朔雲又發出一點類似氣音的含糊笑聲,甚至像是真的費解一樣、對著已經快要站立不住的蕭寒舟第二次確認道“難道不是嗎?”第38章 隻是朋友38蕭寒舟終於撐不住跪在了地上, 卻不單單是情緒波動的緣故。燕朔雲瞥了一眼鴻虛子,後者正沒什麽表情的注視著蕭寒舟,但是燕朔雲可不會以為他單單隻是“看著”。燕朔雲至今為止仍不知道鴻虛子的真正修為到底如何, 但是那無意中泄露的一絲威壓, 他卻也曾領教過, 而蕭寒舟這會兒身上承受的隻會更多,他的眼耳口鼻都緩緩的滲出血來。可即便如此,青年的脊背仍舊挺的筆直。這隻是尋常的姿勢在這種時候變得異常艱難,他的肩膀已經在不自然的顫抖著, 顯然渾身上下都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但是他仍舊直挺挺地不肯彎下腰。雖然隻是初具雛形, 但是卻仿佛讓人看見了一柄寧折不彎的長劍。燕朔雲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這沒什麽可意外的,畢竟倘若這人真的是一無是處, 阿繹也不至於錯認了。平心而論, 不管是耐性、毅力、天姿、悟性, 作為一個修士, 蕭寒舟都是極其出色的, 這一點連看他不怎麽順眼的燕朔雲都得承認。他隻是對阿繹不怎麽上心罷了。鴻虛子聽出了任繹當年的傷勢好似與蕭寒舟脫不了關係, 他最後也沒有對後者做什麽。畢竟不管是清冉還是清冉的魂契對象都還沒有做出行動,他這個當師伯的也不好越俎代庖。從鴻虛子手上撿回一條命的蕭寒舟卻去了寒蒼峰,他跪在峰下求見。燕朔雲瞧見了他這舉動後也隻嗤笑了一聲, 沒有去湊那個熱鬧。若是以往, 燕朔雲還要擔心一下任繹的態度、憂心他會不會為此心軟, 但是知道了內情以後, 再看這會兒的蕭寒舟, 那就是全然看樂子的心態了。隻是看樂子到底沒那麽要緊, 燕朔雲急著去查任繹身上的那神魂契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又有沒有法子解除。有這樁事掛在心頭,他對於蕭寒舟這邊的“樂子”隻瞥了兩眼就不在意地離開了。整個寒蒼峰都被劍尊小號的神識籠罩,任繹當然發現了蕭寒舟的求見。在目前進到幻境的三個人裏(他本人的馬甲不算),雖然燕家兄妹不管資質、修為,在同階段的人中都是極頂尖的,但是綜合下來各種因素分析,任繹還是認為蕭寒舟才更有可能是天命之子。這麽一來任繹也基本確定後者為這幻境的繼承人了。不過為防萬一,任繹還是打算等秘境正式開啟、在見過所有進入秘境的試煉修士之後,再將凝霜贈予後者。不過那純粹是出於保險的謹慎心態,如果沒有極特殊情況比如出現什麽虎軀一震、小弟來投的傲天式人物(如果真出現這種情況,任繹還得考察考察對方到底是不是反派boss)他這次的人選不會更換了。在大多數情況下,任繹麵對作為甲方爸爸的天命之子,心態都是非常從容平穩的。畢竟幹他們這一行的,要是沒有一個好心態,早就破防轉部門了。這一次也不例外,發現蕭寒舟求見之後,他也沒多想,直接將對方放進來了。蕭寒舟看著身前突然隱沒的禁製,遲疑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就那麽毫無阻滯的進入了寒蒼峰範圍之內。這過於輕易的應允,讓蕭寒舟比起得以見麵的高興來,更多的卻是忐忑。阿繹願意見他?在他做出那些事之後,阿繹還願意見他?還是這麽輕而易舉的答應。蕭寒舟又像是有點恍然。是了,他又不是第一天如此,那些事也不是剛剛做下……雖然阿繹總是表現的像是無事的樣子,甚至反過來安慰他,但對方怎麽會全然不放在心上?隻是他真的以為沒有事,真的以為阿繹不放在心上。於是索要一次比一次更過,甚至習以為常。直至最後,他居然開口、向阿繹討要靈根。蕭寒舟無法想,自己當時是如何昏了頭?!竟然做出這種事?!!那可是靈根!修行人的根基。即便阿繹身上有道骨,那也不是將靈根贈出的理由,更何況道骨……蕭寒舟不由想起了燕朔雲的那句“蕭家主該是最清楚的那一個”,心髒的抽痛讓他幾乎蜷縮起來、那即便在迫人的威壓下仍舊挺得筆直的脊背這會兒卻像是承受不住痛苦一樣佝僂著微微顫抖。蕭寒舟記憶中並沒有這件事,但是他卻無比清楚的知道,能讓阿繹甘願失去道骨的隻有他一個。而他這會兒卻絲毫也不知曉,隻能是阿繹將這事同他隱瞞了。道骨、靈根……是他親手毀了阿繹的道途。蕭寒舟幾乎想要笑,是對自己嘲諷的大笑。可是麵部肌肉扭曲的抽動下,卻有水珠落下,麵龐被淚浸得濡濕。蕭寒舟突然想起了自己從赤雪境外出來收到的那道傳訊,字字句句、那分明是“訣別”,可是即便在那個時候,阿繹也選擇了最委婉的說法,以至於他隻當做了普通的留訊。這次西洲再見,他還在心底怨怪過阿繹的冷漠……可是現在來看,他到底有何資格生出這想法?在他做出那樣過分的事後,阿繹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沒有對他說過;在他做出那樣無法原諒的事之後,他甚至還在厚顏無恥地希望求得一個諒解。過往的點點滴滴不斷在腦中閃現,蕭寒舟走在寒蒼峰上山的路上,隻覺一步一步仿佛都踏在冰刀之上,那是一種冰寒刺骨的疼痛。但實際上,在任繹初到秘境的那次大手筆對寒蒼峰的改造之後,這峰頭早就不複最初的寒霜凜冽,被靈力在極短的時間內催生的草木為整座山峰都籠罩上了一層生機勃勃的顏色。鬱鬱蔥蔥的樹冠在小路上投下遮蔽陰影,蕭寒舟隻覺得這些暗色好像將他那卑劣又無恥的一麵掩藏,但是那穿透樹冠縫隙的陽光在地麵上投下了一個又一個的亮斑,這分明的光線又像是毫不留情的切開他那又可笑又拙略的偽裝,將肮髒的一麵放在光下炙烤。但是,他隻是想要見見阿繹……隻是想要見到對方而已。他想要償還。不管是修為、靈根,還是……性命,隻要阿繹想,他都願意雙手奉上。他隻希望、阿繹不要恨他。任繹完全不知道蕭寒舟這一路走來複雜的心理活動,事實上他根本不覺得蕭寒舟這次寒蒼峰求見和自己的大號有任何關係。任繹還以為對方是來找劍尊小號的。和主號至今沒有摸清楚的工具人定位不一樣,在得知劍尊小號的時代和當年的時間差之後,任繹就對後者的工具人類型有所推斷,不是作為金手指的隨身老爺爺、就是金手指的過世老爺爺(……)。再有先前旁觀的那一場擂台切磋,看到那熟悉的劍意之後,任繹就越發確定這個身份。寒蒼峰本來就是劍尊小號的地盤,蕭寒舟在峰下長跪、這“拜師”的姿態一擺,劍尊小號的神識發現之後,任繹完全沒有將這件事和主馬甲聯係上,直接先入為主地將這個事兒全推給了小號。雖然按係統的說法,這會兒劇情都已經結束了,但是工具人的職責在這,主角真的都來拜師了,他還能把人拒之門外不成?更何況他還等著人接手秘境,給小號馬甲扛鍋呢。任繹讓劍尊小號老老實實在洞府裏等人,被完全排除在外的大號這會兒正陪著燕爾。小姑娘剛剛突破完就馬不停蹄地從茯苓峰趕了回來,得知自己就那麽巧錯過了任大人的出關之後,情緒低落了好久。任繹為了哄人,也為了祝賀燕爾的修為提升,從儲物袋裏拿了不少東西出來,讓燕爾自己挑選進階的慶賀禮物。裏麵還有不少夾帶私貨,是從小號庫存裏麵薅過來的好東西。雖然小號也能送,但是考慮到燕爾麵對小號那緊張又拘謹的模樣,讓小姑娘在後者麵前表達喜好實在太為難她了,隻能主馬甲代勞。不過讓任繹意外的是,燕爾既沒有選那些年份很久的靈草,也沒有選那些靈光燦燦的靈器,連一些花紋非常漂亮、按理說對各個年齡階段的小姑娘都很有吸引力的晶石都沒有挑,反而是選中了一塊看起來平平無奇、連點靈光都沒有的暖玉。任繹愣了一下,有點懷疑燕爾是不是因為不好意思。他詢問“隻要這塊玉?不再挑點別的?”任繹本來想說不用跟他客氣,但是燕爾好像真的很喜歡這塊玉一樣。他迷惑地眨了一下眼,覺得可能是係統隻在幻境中收集信息,內容局限於幾萬年前的太初宗,情報可能有點過時了。正輔控小號的係統qaq~好在燕爾很快就給係統正了名,小姑娘紅著臉、不太好意思地別開眼睛,小聲解釋“先前任大哥一直隨身戴著這塊玉佩,所以……”她支吾了一下,又覺得自己這做法好像不太好,有點兒奪人所好的嫌疑,又連忙道“我也沒有一定要它的意思,任大哥要是喜歡,我換個別的。”任繹聽了燕爾的話,有點懷疑的看向那塊玉佩。作為常常來往各個小世界的任務者,任繹有時候也會從任務世界帶點紀念品回去。不過不管什麽東西,離開本源世界之後,其上特殊的能量體係都會被抹消,隻留下一個可供觀賞的空殼子,成為一個隻能看的真紀念品,所以他買東西倒也不會局限於靈力不靈力的。隻是這塊玉佩……任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確實承認它雕工和玉質都不錯。隻是玉這種東西,在不少小世界都有,任繹的收藏品裏麵已經有了很多,各個顏色類型的都很齊全,眼下的這一塊實在沒有讓他特地占用每個世界額定份額帶回去的價值。任繹想了半天,隻能得出結論這可能隻是隨手買的吧。至於燕爾說的一直隨身戴著,任繹也沒有放在心上。要不是任務人設有要求,任繹實際是一個過得很糙的人,這種配飾類的東西,他能記得戴就很不容易了,一般選定了也不會換,可巧這塊玉就是那種不管穿什麽衣服往上搭配都不顯得怪異的類型想到這裏,任繹覺得他好像明白自己一直戴著這玉的原因了。自覺想通的任繹眉頭跟著舒展開,對著那邊已經緊張起來的燕爾笑了笑,語氣隨意道“沒事,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你要是喜歡,就拿著吧。”這麽說著,任繹也不覺得這塊玉算是什麽禮物,他示意了一下還沒收起來的那一堆東西,又道“你看看,還有什麽喜歡的嗎?”……[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好像是蕭寒舟見過最厲害的劍意了,就那麽直直地紮入毫無防備的心口、鮮血淋漓。那輕緩甚至還帶著點溫柔的聲音來來回回的在腦海中回蕩,蕭寒舟僵立在不遠處,一時竟不敢上前。第39章 隻是朋友39當年讓那些罪魁禍首血償了蕭家的滅門之恨之後, 蕭寒舟很長一段時間都忙於重振蕭氏。對於這些俗務,他雖也很快就上手,但是這到底占用了他許多精力, 等到回過神來發現, 阿繹好像不覺間同他疏遠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