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繹在外時遇到了仇家,身中牽絲蠱。他那日為解蠱毒而來,隻不過阿繹最不喜人見自己狼狽的樣子,所以蠱毒剛解,便不顧身體尚虛弱、匆匆離去,應當就是那時候沒有防備,才不巧被那說話人撞見的。而且阿繹的那仇家……這次在因果鏡外以旁觀者的姿態重新看了那一遍過往,蕭寒舟才知曉,那仇家如何算是阿繹的仇家?那分明是他的仇家!是他當年在苗寨九族眼皮子底下取走了他們視為囊中之物的鳳凰引,阿繹為了幫他引開追兵,主動暴露,從此以後追殺不斷。這本就是他惹得禍事,也本該是他的仇人。阿繹隻是在代他受過罷了。……非但代他受了苦,還要被人如此指指點點。一時之間,蕭寒舟竟分不清心底那些恨意多少是對著那些亂嚼舌根的人,又有多少是對著自己。鏡中之人卻不知外麵蕭寒舟的心情。八卦熱鬧人人都愛,更別提這種豔情軼事。他們懼於蕭寒舟的威嚴不敢直接說家主如何,但是落到任繹身上就沒那麽多顧忌了,兩人嬉笑著說了不少葷話,直讓聽的蕭寒舟後槽牙都咬得嘎吱作響,等到終於調笑完了,又好似可惜一樣歎“不過他那苦心謀劃注定要落了空了,誰不知道咱家主對白家的那位少爺情根深種,十多年過去了,還是念念不忘。”蕭寒舟早先便已知道了他和白盡流謠言,本來隻以為是些無根無據的流傳,但是這會兒聽到家仆談論的語氣才知,這事在蕭家竟已像是共識。果然,另一個人也應,“說得可不是嘛。早先就有人說,家主何時會把人接來,這不就是了嗎?連客房都沒特意準備,還直接住進家主院子去了。”“我可聽人說,當日是家主直接將人抱進去的嘞。”“……恐怕過上幾日,這府上好事就將近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蕭寒舟未曾想,自己那時為防萬一隱瞞白盡流的傷情,竟會造成如此結果。況且他要是沒記錯的話,盡流在蕭府養傷後不久,阿繹就要從玉雲鄉回來了……思緒剛剛轉到這裏,蕭寒舟整個人就是一僵。這因果鏡中映的是他和阿繹兩個人的過去,這家仆二人的對話他從未聽過,那麽這番話實際落入了誰的耳中自不必說。蕭寒舟臉上的表情霎時空白了下去,隻有眼珠緩慢地轉動。鏡中的畫麵就那麽大,就算蕭寒舟再怎麽不願意承認事實,他還是在鏡子的一角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身形單薄瘦削的青年就定定的站在那裏,好似從一開始就未動一步,幾乎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因為鏡中的人和物皆都無法以神識掃過,蕭寒舟竟於那兩個沒什麽修為的仆役一樣,先前將之忽略過去了。蕭寒舟不由想到自己那時對阿繹是否知曉這謠言的憂懼。現在看,阿繹何止是知道?!他聽到的部分要比他最初料想的更過分千倍百倍不止!嘴唇早不知何時被咬得鮮血淋漓,看著那被紅楓擁簇其中身影,蕭寒舟嗆咳了一聲,靈力傷了內腑,竟有血從唇角緩緩溢了出來。任繹正頂著小號和鴻虛子對峙著呢,眼前的景象卻一陣扭曲的眩暈。在看清周圍的環境之前,他已經先一步察覺不對,自己原本已經按在劍柄上蓄勢待發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個姿勢,好像正往外遞著什麽東西。隔了一層霧氣一樣的環境漸漸清晰起來,任繹同時聽到了那道由模糊變得清楚的聲音,對方鄭重“阿繹,你的心意,我已經知曉。”與此同時,自己手裏的東西也被對麵的人接走。任繹?他還沒有理清楚狀況,腦子裏就已經先冒出了一個想法“不對,不該是這個發展”。不待他仔細思索,之前失去的記憶突然洶湧而來,突兀的衝擊讓本就對現狀頗為不解的大腦越發混亂,好在穿書局的工作人員都對這種大量記憶衝擊的情況很有經驗,任繹隻用了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快速的將這多出來的記憶進行了粗略的規整,也同時捋清楚了現狀小世界內時間線混亂,他回到了過去。任繹“……”再結合先前燕蕭二人帶走大號和鴻虛子拖住劍尊小號的事,任繹可算是明白了這狀況前因後果他先前為了圖方便,直接默認下了鴻虛子那關於神魂契的說法,鴻虛子以為他要拉著大號馬甲一塊兒魂飛魄散,為了救大號才折騰出這一出。隻是他們具體要做什麽,任繹卻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麽頭緒。別看鴻虛子那不著調的模樣,真要不想說的事、半句口風都不會漏。任繹先前披著劍尊小號被他兜了半天的圈子,對方硬是一點有效信息都沒有說出來,隻把任繹逼得都忍不住快要動手了。但堪堪要拔劍的時候,人就被扔過來了,時間點準得隻讓他快懷疑兩邊是不是故意配合好的。任繹還在思索著到底打算幹什麽,對麵的蕭寒舟已經先一步開口,“我這就命人去籌備結道大典。”任繹???任繹硬生生的被蕭寒舟這一句話震在了原地,而對麵的人卻並未察覺,仍舊繼續“阿繹,這些年你為我做的,我都已經知曉。以前是我不對,今後……我一定好好待你……”對這一番複雜到內裏似乎蘊含著千言萬語的話,任繹完全沒空仔細分析,事實上他連聽都沒怎麽去聽,滿腦子都被“結道大典”那四個字刷屏。這是工具人能有的待遇嗎?!任繹在腦海裏大聲反問了自己這麽一句,卻很快就冷靜下來,因為這確實是工具人會有的待遇。隻不過後麵緊接著的劇情,該是要麽被搶親、要麽被悔婚,要麽大典現場發生什麽事故,反正不可能順順利利的。重來一次這不一樣的地方,讓任繹很快就明白了蕭寒舟的打算,他想借結道侶解開神魂契。任繹這會兒是和鴻虛子剛剛聽到燕朔雲說這個方法時同樣的憂慮,想利用天道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用這個辦法更有可能的後果是被攪進來的人都一塊魂飛魄散。不過這裏麵算上了一個氣運絕佳、天道親兒子的天命之子,結果還真不一定了。話是這麽說,但任繹身上又沒有真的背著什麽神魂契,他倒不怎麽擔心蕭寒舟卷進這件事裏麵出事兒,他這會兒更關心的是時間線問題。小世界內時間線混亂,任務者被扔到過去的事,任繹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是不管多少次,糟心卻是真的糟心。這意味著他得保持著原有人設再走一遍劇情,這裏麵還要引入一個不確定變量,就比如說眼前這個一心想要解除他身上神魂契的天命之子。任繹想想就覺得頭大。不過眼下還有一個捷徑可以走。因果鏡。任繹當年畢竟披了小號馬甲在太初宗待了那麽久,關於自家宗門到底有什麽他還是知道得很清楚,稍一想就猜到了蕭寒舟回到過去的方法他用了“因果鏡”。以蕭寒舟的修為當然動用不了它,但是有鴻虛子幫忙就不同。隻是因果鏡雖是仙器,也有自己的弊端,就算借助它回到過去,世界本身也有按照既定趨勢前進的軌跡,一旦推演出眼下的情形會產生相同的未來,鏡中人就會回到原本的時間線。任繹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加速這個過程。改變過去付出的代價可不僅僅是一點靈力修為。如果眼下這個過去真的導向了與原本不同的未來,那麽不管是啟用因果鏡的鴻虛子,還是進入過去的蕭寒舟,要付出的代價都不僅僅是修為而已。就算是為了避免這個後果,任繹也得趕緊把蕭寒舟從這個“過去”踢回去。第47章 隻是朋友47鑒於任務者的靈魂屬性比較特殊、本身就獨立於這個小世界, 任繹現在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被蕭寒舟一塊兒拉到了因果鏡中的過去,還是因為自己的特殊性才知道“未來”的,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表現出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畢竟他的目的是把這個“過去”盡可能快的掰回到原來的軌道上, 變量當然是能少則少,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例外。好在蕭寒舟並沒有對此表現出絲毫異樣,甚至隱約像是鬆了口氣的模樣。不過這一次任繹對天命之子的關注度卻沒有那麽高。因果鏡影響到的範圍不大,按照係統的推算,任繹隻要完成“把靈根給白盡流”和“離開蕭家”這兩個關鍵節點,他們就可以回到原本的時間線。這裏麵基本都是他的自主行為, 需要蕭寒舟的配合度不高。但是事實證明,任繹高興的實在太早了。他花了一晚上的時間捋清楚了現狀,等第二天再看, 白盡流就已經不在蕭府了。任繹???不僅如此, 蕭寒舟好像趁夜清理了一遍蕭家,等任繹第二天出門的時候(昨晚他被蕭寒舟留在了蕭府),發現蕭家從門人到家仆都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任繹其實並不太往蕭家湊,畢竟天命之子找到真愛後,他這個性質轉為惡毒男配的工具人隔三差五得就要聽上點替真愛打抱不平流言蜚語。他要是個主角,接下來就該是翻身打臉的劇情了,奈何作為一個工具人, 這些遭遇就隻能叫罪有應得了。這次的情況好像有點不一樣,任繹一路走來別說聽流言了,那些人連眼神都不敢多往他身上瞥一下。任繹一邊思索著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一邊繼續往前,大老遠的就聽見一聲泣血的哀求。“家主, 您不能如此啊!我可是蕭家的舊人!!!”任繹聽得眼皮子一跳,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讓蕭寒舟洞這麽大的火氣。當年蕭家雖然被滅門, 但是被仔細搜查的也隻有嫡支一脈的的蕭氏弟子和門人,至於那些在蕭氏的仆役,滅門之人是沒有那個閑心一個個去追殺的,不少人僥幸逃得一命,卻也不敢暴露身份,隱姓埋名一直等到蕭寒舟複立蕭氏,他們才重新來拜見舊主,這些人便是所謂的“蕭氏舊人”。蕭寒舟是個非常念舊的人,或者更確切的說,他懷念的是當年天城的過往,也因此他對待這些舊仆也非常不同,就算碰見人犯錯往往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眼下這人也不知怎麽惹怒了蕭寒舟,都搬出了“蕭家舊人”的名頭,蕭寒舟卻仍舊不為所動。任繹腳步稍頓。蕭寒舟這明顯在處理家事的情況,他過去似乎不大合適。任繹正這麽遲疑間,蕭寒舟卻先一步發現了他的身影。蕭寒舟臉上的表情有瞬許的僵硬,但是很快就恢複了平常,麵色溫和地迎了過來,“阿繹,怎麽過來了?”而他走過的地方,原本哀嚎著求饒的那仆役卻一瞬間啞了聲,並非因為受驚,看他那滿臉驚恐、卻隻從喉間發出些嗚嗚聲音的模樣,顯然是被下了禁言術。任繹其實也好奇那人到底犯了何事,忍不住看過去一眼,被蕭寒舟迎上來的身形正正地擋了住,後者關切道“你傷勢如何?身上可還有不適的地方?”蕭寒舟也是重來一遍才發現,阿繹從玉雲鄉回來的時候,身上居然是帶著傷的。想到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蕭寒舟隻覺得心像是被浸到了冰水裏,那一瞬間的冷意從心口隨著血液泵向全身。但是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不一樣了、這次不一樣了!他有了重新來過、改變過去的機會!!蕭寒舟這滿臉關切的樣子,讓任繹著實不太適應。而且那也不是什麽嚴重的傷勢,對於修士而言,基本就是“幸好發現得早,要是再晚一點傷口就不見了”的程度,這會兒被蕭寒舟還特意追著這麽一問,叫人忍不住尷尬了起來。任繹剛想點頭說句“無礙”,就覺衣襟被扯了一下,原來剛才那個正對著蕭寒舟磕頭求饒的舊仆這會兒不知道什麽時候膝行了過來,正抓住了他的衣衫下擺滿臉懇求。任繹的第一反應是這人拉錯人了,他家主子人在另一邊呢。卻不料他這邊剛剛低下頭的功夫,那人已經往後退了一步,腦袋結結實實的磕在了地上,再抬起時額上已經一片鮮血淋漓,可見剛才撞的那一下子有夠狠得。對方求得確實是他,但這下子可算是打了任繹一個猝不及防。要知道這可是蕭寒舟的家事,裏麵可沒什麽讓任繹插手的餘地,他這會兒又不知前因後果的,就算想說話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再者,任繹覺得以自己在蕭府的風評,這人真的不是嚇傻了才病急亂投移到他身上?不待任繹給出什麽反應,那仆役已經要俯首再叩,隻是這一次,叩拜還沒有下去就突然動不了了。不僅如此,連原本喉間能發出的嗚咽聲也像是被什麽塞住,他整個人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住,霎時之間,他全身上下能動的隻有眼珠子。黑色的瞳仁驚恐的在眼眶中亂轉,這仆役終於捕捉到了家主現在的神情,那冰寒中帶著戾氣的模樣,不期然的讓他想起了這位年輕的家主是如何將當年滅門的凶手一一送上黃泉路的。想到那一幕幕,這仆役一動也動不了的身體竟不自禁地顫抖了起來。思及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一層絕望的陰霾蒙到了眼上他哪裏還不知道,自己做了最錯的選擇。不該的!瞧家主昨夜的作為,他就該明白,自己不該將這事牽扯到這一位身上的!!蕭寒舟怎麽處理自己家的仆役,任繹插不上手,也沒有插手的意思。他這會兒來找蕭寒舟,主要想是打聽一下白盡流的情況。蕭寒舟也並沒有在任繹麵前處置人的意思,他很快就命人將那冒犯的仆役帶下去,但到問清任繹的來意後,他原本稍稍緩和的臉色卻又繃緊了一瞬。不過蕭寒舟很快就給出了回答,“盡流在秘境中受了些傷,暫時在蕭氏這邊修養了些時日,昨日他已好轉,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