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著血的長劍落入手中,任繹站起身來,不偏不倚地將劍落到了蕭寒舟的頸側。任繹的動作並不快,這整個過程中,蕭寒舟有無數的機會可以躲避或者反抗,可是他卻好像僵住了一樣,一動都沒有動。任繹正用最簡單粗暴的辦法證明蕭寒舟對他沒有敵意。而且他這會兒完全有理由對蕭寒舟刀劍相向,在剛才因果鏡重塑的那個過去裏,(按照白盡流的說法)蕭寒舟可是打算騙婚來取靈根的。雖然冤枉了天命之子怪抱歉的,但是任繹這會兒實在不想搞什麽幺蛾子了,他隻想速戰速決。至於這之後天命之子和他的真愛,兩人愛怎麽虐戀情深就怎麽虐戀情深去吧。放過他這個工具人吧!而且隻要蒙受這麽一點點冤屈,就能拿到凝霜這一柄絕世神兵,蕭寒舟怎麽看都不虧啊!任繹這會兒用的是大號的馬甲,但是在劍靈的眼中,大號小號沒什麽區別,再加上蕭寒舟的愧疚心使然,即便被劍橫到了脖子上連點反抗的舉動都沒有、更遑論敵意,任繹很輕易就說服了凝霜。但是才隻一瞬,任繹就察覺了不對。蕭寒舟對傷在心脈處,這對於修士來說也是得小心謹慎處理的傷口,但是過了這麽久,蕭寒舟卻並沒有嚐試封住穴竅,而是任由傷口處鮮血流淌。任繹很快就注意到,他身上不斷湧出的血液連同先前淌出的血去都沒有凝結,而是沿著地上的紋路流淌。紋路?!任繹低頭看了一眼,猛地明白過來是陣法!任繹也沒等仔細去看陣法的效果,已經先一步往後撤去這情形、用腳後跟想也知道這陣不會有什麽好的作用!蕭寒舟卻突然伸手。他本想抓住任繹的手腕,但任繹後撤得太快,又或者因為蕭寒舟此時過於虛弱以至於動作都比平日慢了許多,他的手最後握在了凝霜的劍身之上。鮮血從掌心溢出,蜿蜒的濡濕了手腕,又順著小臂往下,滴落到下方、匯入了鮮血凝成的陣法之中。但是手的主人卻全不在意,仍舊緊緊握著這柄利器,視線也毫無移動地落在任繹身上。他懇求“阿繹,我們結道侶吧。”任繹???您管這叫結道侶?!逼婚都沒有這樣的!這是明搶!!許是任繹臉上的不敢置信太明顯,蕭寒舟露出了一瞬刺痛的神情,但是痛得太久了,已經足夠人麻木。他聲音低啞,艱澀地解釋著自己的意圖,“不是真的結道侶,隻是借此斬斷神魂契,待我……形神俱滅之後,阿繹……你仍舊是自由身……”他後麵這段話,任繹其實已經沒再聽了。在和凝霜簡短的溝通之後,任繹幹脆的放開了握著劍柄的手。多虧劍靈不是人,判斷是否敵對純靠殺意。要是個人就現在這“血案現場”的模樣,任繹怎麽也沒法解釋成“蕭寒舟對他沒有敵意”。察覺到任繹的舉動之後,蕭寒舟忙想要攔,隻不過失血過多連同身上的傷勢讓他的攔阻輕而易舉地被化解。“阿繹!!”他聲音堪稱淒厲,“活下去!我隻想讓你活下去!求你!!”任繹腳步確實頓了下,就連他也未曾想,居然會從蕭寒舟口中聽到“求”這個字。但是腳下即將成型的陣法讓他瞬間冷靜下來,意識到對方話中的含義後,任繹背上的汗都下來。他非但繼續往後退去,還退得更快了。天命之子真的想要把任務者留在小世界上,是有成功可能的!!有當年被關小黑屋前輩的斑斑血淚作證,任繹可一點都不想體驗一遍,特別是他現在還聯係不上穿書局,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任繹真危機!!!然而就在任繹即將走出陣法的那一瞬間,本能的危險預感讓他猛的一個後撤,重又落回了陣法範圍內。幾乎同時,一道刀芒在他腳下留下了深深地印痕。出手的是任繹全沒有想到的人,他錯愕抬頭,看著緩緩走近的人,“……燕、兄?”剛才動手的,是燕朔雲。第55章 隻是朋友(完)有鴻虛子兩次使用因果鏡的前車之鑒在, 燕朔雲怎麽也不至於把全部的可能壓在“過去”上,腳下的陣法便是備選。要是有可能,燕朔雲也不想選這個辦法, 畢竟他也不想和阿繹動手。但是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地步,也無可奈何。燕朔雲倒是很鎮定,他甚至淺淺地對任繹笑了一下, 臉上帶著歉意,“對不起,小繹, 我也有私心。”道歉非常真誠,一看就發自肺腑, 但是他臉上半點動搖和後悔的神情都沒有。積極認錯, 死不悔改。任繹“……”他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那日,看著擂台上渾身是傷的親妹子, 燕朔雲滿臉平靜地說出“燕爾也是修士”的模樣。一時間,任繹對對方做出這種事來居然沒有那麽意外了。任繹和燕朔雲交手了幾招, 被大號的修為和舊傷所限, 竟然一時落於了下風, 被逼得後退了數步。任繹當然可以像進秘境之前對付那條蛇妖一樣強行提升修為,但是那種事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要是再來一遍這號基本也就廢了。隻是一個馬甲, 任繹到不像小世界內的人那樣上心,但是關鍵在於他提升修為是有時間限製的,可陣法卻一直在這裏。隻要燕朔雲避開了那一段時間,他照樣要被拉住陣法中。燕朔雲也是料準了這一點, 所以才這樣從容。眼見者陣法快要成型, 任繹也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 他當機立斷對係統[小一,切號,強行脫離。]強行脫離小世界確實有風險,但是任繹怎麽看都是眼下的風險更大。係統也明白眼前的危機,當機立斷地答應下來。任繹經常在兩個號的馬甲之間切換,對這個流程早就非常熟練了,切到小號也隻要一瞬間。但是他剛剛準備從小號這邊脫離小世界,就聽見一聲輕喚“清冉。”任繹!!!他簡直頭皮一炸。小號這邊還有個鴻虛子!要是蕭寒舟的危險來自於天命之子的加成,那鴻虛子的危險性就純粹來自於他本身了。後者作為這個小世界內修為最高的人,已經隱約觸摸到天道的規律,也就是這個世界的世界意識了。任繹僵硬地睜開眼,卻見鴻虛子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複雜,卻並沒有什麽動作的意圖。任繹稍微愣了一下,旋即神情一點點鬆了下去。這是他的師叔啊。對方本可以在外逍遙自在,而不是沉眠在無邊海底、在這虛幻的過往中“陪”著他。劍尊小號的表情一貫不多,但是任繹還是一點點軟和了神色,“多謝……師伯。”任繹遲疑了一下,在這最後的最後,還是選了那個讓鴻虛子稱心如意的稱呼。“師叔”、“師伯”什麽的,任繹其實能感覺到鴻虛子並沒有那麽介意,大抵隻是借此懷念曾經師兄弟兩人爭吵著的過往罷了。鴻虛子怔住,他愣愣地看著對麵的那人。一直到對麵的那道身影變得虛幻透明,又化作點點螢光溢散到這方空間中,鴻虛子仍舊像是沒回過神來一樣呆坐。許久許久,原地才餘下一聲蒼老又悠長的歎息。多謝?些微的悔意在心頭徘徊,鴻虛子忍不住懷疑他真的做對了嗎?倘若沒有他的插手,清冉最後……大抵也會放手吧?那孩子本就不會因為他人動搖分毫,莫說是他了,便是當年他師尊在亦是如此。事至終局,也無非是同當年一樣。舍、不、得。塵世熙攘,有千愁百苦,卻終究好過於不見天日的牢籠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靜靜地等待消亡之時。當年的清冉都做出了那般選擇。現如今,就更不可能了拖著對方墜入那再無回路的萬丈深淵。後記短短數年時間,無盡海上的秘境已經是人盡皆知。那裏麵是太初宗留下的傳承。這個數萬年前修真界鼎盛時期的巨型宗門,它留下的傳承足夠所有修士眼紅心熱,每年秘境開啟時的名額都足夠人真的頭破血流。而整個太初宗中,又以寒蒼峰最為令修士心動。這可是當年劍尊的居所,誰知道裏麵有沒有劍尊留下的傳承?那年寒蒼峰的春暖花開之景隻是曇花一現,後來人再也無緣得見。失卻了靈力的作用,整座山峰都恢複了其原本的模樣積雪覆蓋,寒風凜冽,到處都是一片毫無生機的茫茫白色,讓人隻遠遠的看著,都忍不住生出一種蒼涼之感。可即便如此,也擋不住進入秘境試煉者對這地方的熱情。甚至有人曾說自己在這地方看見了劍尊有道白衣負劍身影行走其中那人信誓旦旦對方身負的長劍乃是傳說中的“凝霜”。說出這話的人自然被旁聽者好一頓取笑,這話也被認定為想機緣想出白日夢來的瘋言瘋語。事實上,為防被有心人利用,這試煉幻境和當年封印相連的事是個秘密,知道的人其實並不多。因此在大多數修士眼中,當年劍尊全部力量都用以封印魔龍,哪裏還有餘力在這幻境中留下一道神識?就算偶有幾個因為這秘境的位置,將它和當年的封印聯係起來,也並不覺得寒蒼峰上有劍尊的神識魂念。他們的原因倒是很簡單,若是寒蒼峰上當真還有主人,以這些試煉者自以為隱蔽的窺探做法,這般冒犯大能,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而對於知道更多的人來說,這同樣是一個笑話。燕朔雲聽聞這件事,便忍不住笑出了聲,那笑比起高興來,更像是一種無言嘲諷。哪裏還有什麽劍尊?隻不過有人日複一日地揣摩著劍法的傳承,試圖將自己活成另一個人的模樣。大抵是希望再見的時候,能又被“認錯”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