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如果他是傅建庭,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但不知為何,卻還是覺得有些發冷。在傅建庭眼裏,孩子到底是什麽?“好。”傅沉澤語氣依舊平靜,隻是握著門把的手指因為用力,關節處泛起了青白色,門把手在他手中微微顫抖,幾乎要被擰斷。但傅沉澤的麵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麽,隻是說了句,“我先出去了。”便開門走了出去。-晏秋回到辦公室,想起剛才他們吃癟的模樣,也算是體會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覺。不得不說,這種感覺還……挺好的。隻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借了某個人的威勢,晏秋突然就想起了他。算起來,他們確實好長時間沒有見過麵了。但晏秋也不是全無黎郅的消息,聽說他最近有一個跨國合作要談,所以去了國外,也不知道回來了嗎?想到這兒,晏秋連忙試圖打住。黎郅回不回來又和他有什麽關係呢?自己為什麽要管這麽多?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手機點開微信,在添加好友那一欄填上了黎郅的手機號碼。黎郅的頭像是他上次看見的那隻布偶貓,除此之外,便什麽都沒有了。他們唯一的聯係方式隻有一串數字,因此晏秋偶爾會通過這種方式看一看他。但黎郅從來沒有發過什麽。因此晏秋想,這會不會是他的工作號?不過他這種身份的人,有個工作號似乎也不稀奇。更何況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沒那麽親近,有一個可以聯係到的方式,也算不錯了。晏秋盯著那個頭像又看了一會兒,這才放下了手機。然後晃了晃腦袋,告訴自己,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了。周末。晏秋照例去了一趟黎家祖宅,和黎老爺子解釋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黎老爺子倒是沒說什麽,還寬慰他道:“沒什麽,有名氣也不是什麽壞事,以前隻是怕你過早成名,便沒辦法靜心,當然,你也不要把這當成負擔和壓力,無論何時都要守住初心。”“我明白了。”晏秋連忙說道,“師父,我知道我還有很多的不足,我會繼續潛心努力的。”“那就好。”黎老爺子和藹地看著他,“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不會差,眼睛是能看清一個人的。”說完,抬手抵住嘴唇輕咳了幾下,“最近省博那個展,你有空去看看吧。”“好。”晏秋點了點頭,說著,有些擔心地看著他道:“師父,您是不是不舒服?”“沒事。”黎老爺子不甚在意道,“隻是有點著涼,今天就到這兒,你先回去吧。”“師父。”晏秋還是有些擔心,但架不住黎老爺子的堅持,還是離開了。從黎家祖宅出來,晏秋讓司機把自己送到了省博。因為之前的事,他還是戴上了口罩,以防萬一有人認出自己。因為是三年一次的盛會,所以這裏幾乎聚集了全國各地名家的作品,晏秋看得眼花繚亂,驚歎不已。他一邊走一邊看,終於來到了黎老爺子的作品前。黎老爺子的作品擺放在整個展館的正中間,而他的作品就放在黎老爺子作品的旁邊。黎老爺子擅長神佛菩薩,而晏秋的作品更多的是自然界的萬物。但黎老爺子這次的作品卻和以往不同,似乎是為了配合他一般,擺放的都是一些山景林園,和他的作品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這讓晏秋的木雕擺在這裏絲毫不顯得突兀。看到兩人作品的那一刻,晏秋也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感覺。就像眼前是一團晦暗不明的黑暗,周圍都是漫天的風雨,麵前隻有一條深不可測的河,他一個人在河邊掙紮許久也無法渡過,然而有一天,突然有一把傘撐到了他的頭頂,然後有人牽著他的手,帶著他趟過了那條河。晏秋感激的同時一股自卑突然湧上心頭,他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黎老爺子這樣的照拂。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已經習慣了生活在一片黑暗中。因此如今太陽驟然照在他的身上,他隻覺得不適應,心裏的自卑也更加深刻。而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不忘初心,將師父教給他的東西努力傳承。“請問您是晏先生嗎?”一道聲音突然在身旁響起,將他從回憶中拖拽了出去。晏秋抬起頭,這才發現一個中年男人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麵前,胸前掛著一個工作證,應該是這裏的工作人員。“啊……是。”晏秋下意識摸了摸臉上的口罩,沒想到還是被認出來了,“您有什麽事嗎?”“是這樣的,晏先生。”工作人員得到了肯定的答複,這才繼續說道:“在展覽的過程中,有人出高價想要買下您的一件作品,但這必須經過您本人的同意。本來我們想通過黎老先生來詢問您的意思,但黎老先生拒絕了,所以我們一直無法與您取得聯係,沒想到今日竟然能在這兒看到您,所以我們想詢問一下您的意見,您的作品願意出售嗎?”聽到高價買他的作品,晏秋下意識想到了上一世的黎郅,所以這次也是他想買嗎?但無論是不是,師父的態度已經給了他答案,因此晏秋立刻搖了搖頭,“不了,抱歉。”“沒關係。”工作人員覺得有些可惜,但還是尊重他的意見,“打擾您了。”“沒關係。”看著工作人員離開的背影,晏秋很想打電話問問是不是黎郅?如果有他喜歡的作品,自己其實可以直接送給他的。但轉念一想,黎郅現在在國外,一方麵有時差,另一方麵他可能正在忙,自己也不好就這樣貿然打給他。因此隻能先按耐下給他打電話的心思。“你是晏秋?”晏秋正準備離開,卻見不遠處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走了過來,正一臉驚喜地望著他。估計是剛才聽到了他和工作人員的對話,因此雖是疑問句,但語氣卻很肯定。晏秋知道已經被認出來了,遮掩也沒有任何意義,於是有些尷尬地回道:“是,請問您有什麽事嗎?”“是這樣的。”本來因為晏秋戴著口罩,所以他一直不敢確認,但剛才無意間聽到了晏秋和工作人員的對話,這才鼓起勇氣過來問道:“我很喜歡您的作品,可以給我簽個名嗎?”晏秋聞言直接愣在了原地,很久才不確定地指著自己問道:“我的作品嗎?”“是的,而且我也一直看您的直播,從您剛開始直播的時候我就已經在看了。”從小到大,誇讚過他木雕作品的人並沒有幾個,這還是第一次收到陌生人不加掩飾的喜愛,這讓他有些無措。於是結結巴巴地回道:“好,好的,感謝你的喜歡。”晏秋說著,接過他遞過來的筆,在一張紙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把筆遞還回去時,晏秋還是沒忍住問道:“可是……我師父的作品明明更好。”“黎老先生確實厲害。”年輕人立刻回道,“但您也不差,不愧是黎老先生的徒弟。”晏秋雖然極力克製,但嘴角還是控製不住微微揚起,開心地回了句,“謝謝你。”這邊的動靜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漸漸認出晏秋的人也越來越多。來這裏的基本都是對於木雕有著基本熱愛的人,因此對於晏秋如此年輕卻能刻出這樣的作品而驚歎不已。所以,不一會兒,就有很多人圍過來詢問可不可以要一張簽名。晏秋對於真心喜歡自己的人向來無法拒絕,於是一個個簽了起來。直到最後一個。晏秋拿起筆,卻沒有看到遞過來簽名的紙,隻看到了一隻手和半截衣袖。這是一個男人的手。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袖口處嵌著一枚寶藍色的袖扣,泛著盈盈的藍光,伸向他的手掌薄而長,映著頭頂的燈光,像一塊質地上好的白玉,可以看見掌心涇渭分明的脈絡和淡紫色的青筋。晏秋看著麵前的手掌,愣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來。然後看見了多日未見的黎郅,他看起來似乎有些疲憊,但臉上依舊是熟悉的笑意,溫和地對著晏秋問道:“不給我也簽個名嗎?”“黎先生。”晏秋低低地喚道,不知為何,一開口聲音竟然啞了下去。他知道黎郅是在開玩笑,於是連忙收回了手中的筆,有些驚訝地問道:“您……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剛回來。”黎郅望著他回道。“剛……回來?”晏秋看著他風塵仆仆的模樣,一時間不知該把這句話理解為是剛回來不久,還是剛下飛機?“你不用倒時差嗎?”晏秋看著他眼底淡淡的青黑和滿臉的困倦,有些擔心地問道。“本來是要倒時差的。”黎郅說著,看向放著他作品的展櫃,“可是聽說你的作品在展覽,所以就先過來了。”晏秋聽他說到這兒,瞬間想起了剛才工作人員的話,連忙問道:“黎先生,是你想要出高價買下我的作品嗎?其實你不用買的,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重新刻一件送給你。”黎郅聞言,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好整以暇地反問道:“為什麽覺得是我?”晏秋仿佛被問住,沉默了下去,一時間有些不知該怎麽回答,但他從不在黎郅麵前撒謊,因此最終還是說了實話。“因為……似乎隻有你願意花錢買下我的作品。”晏秋說著,緩緩低下頭,不知為何,一股自卑感突然湧了上來。過往的回憶突然襲來,無數個夜晚,他坐在昏暗簡陋的房間裏,用最普通的木頭刻出一個個簡單拙劣的人物擺件。接著,它們被丟進垃圾桶裏,或者在一群孩子中被當作垃圾一樣丟來丟去。“都是些什麽東西?”“醜死了。”“別整天擺弄那些破木頭,有這功夫去把你哥脫下來的衣服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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