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軟說著,想要走過來把手中的蛋糕遞給他。然而晏秋卻沒接,隻是再一次問道:“你到底是怎麽知道這兒的?”陸軟看著他的神色,知道根本瞞不過去,因此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找了私家偵探。”“你!”晏秋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陸軟見狀,連忙解釋道:“我也不想的,我隻是想見見你,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小秋,你別生氣,今天是你生日,我隻是想給你過個生日而已。”陸軟說著,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握他的手,然而還沒碰到,就被晏秋躲開。“我不需要,你離開這裏。”晏秋掏出了手機,“否則我就報警,讓警察來處理這件事。”陸軟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絕情,有些無措地看著他說道:“我隻是想見見你,今天是你生日,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見見你。”晏秋冷冷地看著她,見她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低頭開始撥打110。剛按下一個1,手指就被突然撲過來的陸軟按住。晏秋剛想甩開她,卻聽陸軟突然對著他說道:“我去了一趟淺安。”這兩個字成功讓晏秋愣了一瞬,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垂眸,有些不解地看向陸軟,“你到底想幹什麽?”陸軟似乎想要在他麵前努力擠出一個笑,然而嘴唇還沒揚起,眼淚就先落了下來。“我前段時間在家裏翻看照片,我翻到了沉澤、霜遲,獨獨沒有你,這才想起來,你回來了這麽久,我竟然連一張你的照片都沒有,但後來又想到,我沒有的豈止是你的照片。”陸軟說著,低低啜泣了起來。“我沒有陪著你長大,沒有抱過你,沒有和你好好相處過,在你回來後也沒有好好補償過你。我不知道這些年你究竟是怎樣長大?過著怎樣的生活?有過什麽樣的經曆?不知道你的身高,不知道你的願望,不知道你的煩惱,不知道你喜歡吃的東西。”“我這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麽失職。”“所以我去了一趟淺安,我想去你前二十年生活的地方看看,我想多了解了解你……”陸軟說到這兒,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然後我才知道我的小秋,原來這些年過得這麽不容易。”她在淺安親眼看到了晏秋長大的那個房間,在鄰居的嘴裏一點點拚湊出晏秋前二十年的生活軌跡。在傅霜遲剛從老宅被接回來,她因為愧疚對他拚命補償時,晏秋也差不多剛從鄉下被接回來。然而他等來的不是父母的愧疚和疼惜,而是被遷怒的虐待。傅霜遲坐在裝修奢華的琴房,彈著上百萬的鋼琴時,她尚且沒有案板高的孩子卻要踩著凳子學習做飯,熱水澆在胳膊上,留下終身無法抹去的痕跡。傅霜遲麵對著滿桌的美饌珍饈挑食鬧脾氣不肯吃飯時,他的孩子被各種理由克扣飯食,正需要營養的時候,隻能拿饅頭充饑。所以她當初為什麽會在討論要不要接回晏秋時,會因為擔心傅霜遲心理失衡而產生猶豫?所以當初有關晏秋的資料送到她麵前時,她為什麽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所以為什麽明明知道晏秋才是被虧欠得最多的那一個,卻還是一味偏向了傅霜遲?“是……媽媽對不起你。”陸軟用了很久才說出這個稱呼,她自己也知道,她有多不配做晏秋的母親。“真的對不起。”陸軟的一隻手緊緊握著手中的蛋糕,一隻手捂著胸口,哭到不能自已。“我看到那本日記了……”陸軟一字一句艱難地說道。晏秋曾經住的那個地下室一般又小又潮的房間如今已經堆滿了雜物。陸軟在裏麵找了很久,才終於找到和晏秋有關的東西。那是晏秋小時候的一本日記。他自己大概都已經忘了,臨走時也沒有帶走,就那麽留在了房間的某個角落裏。上麵的字歪歪斜斜,很是稚嫩,但晏秋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2011年9月14日,天氣很好,昨天李思仁下課的時候突然分了我一塊糖,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不討厭我了,但我很高興,一直握在手裏,留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糖已經被捂熱了,我怕化掉,才小心地把糖打開,可是裏麵是一塊石頭。】【2011年10月13日,下雨了,今天是哥哥的生日,媽媽做了一桌子的菜,還做了一個蛋糕,哥哥拿著蛋糕走到我麵前問我吃不吃?我想吃,但他沒給我,隻是當著我的麵吃完了。】【2011年11月11日,又下雨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媽媽沒有做蛋糕,她抱著哥哥罵我,說生我時很難,她很疼,說我的生日不吉利,說是我讓家裏落到了這個境地,她罵了很久很久,然後讓我去做飯。做飯時我在想,要是我會做蛋糕就好了,我就可以給自己做一個,還有給小黑也做一個,小黑是一條流浪狗,應該也沒有人給它過生日,可我還是想吃媽媽做的蛋糕,很想吃。】有眼淚掉在滿是灰塵的日記本上,暈開一片片髒汙的水跡。在這一刻,陸軟似乎終於體會到了他與晏秋之間的血脈相依。她顧不得日記本上的灰與土,將破舊不堪的日記本捂進懷裏。剛才看到的每一個字都在她眼前演化成一幅幅具體的畫麵,接著變成一把刀,一把把紮進她的心裏。陸軟痛得幾乎要喘不過氣。-“我看到那本那本日記了。”陸軟又一次說道。“你很小的時候寫的,你說你想吃媽媽做的蛋糕,我親手做了。”陸軟說著,提起手中的蛋糕遞到他麵前。“我不是求你原諒我,我自己也無法原諒我自己,我隻是,我隻是……”愧疚、悔恨、痛苦不知何時在她心底纏繞成一根根繩索,勒住她的喉嚨、四肢和心髒。讓她口不能言,讓她失去走過去的勇氣,讓她痛徹心扉,讓她喘不過氣。“我隻是希望你能吃一口。”“蛋糕?”晏秋似乎終於想起了什麽,突然笑了一下,衝她伸出手來。陸軟看向他朝自己伸過來的手指,眼中迸發出巨大的驚喜,連忙顫抖著手指把蛋糕遞了過去。然而晏秋剛接過,便鬆開了手。“啪”得一聲,蛋糕落在地上,原本正好熄滅的聲控燈再次亮起,照著麵色蒼白如紙的陸軟和地上糊成一團的蛋糕。“我早就忘了。”晏秋看了一眼地上的蛋糕,對著陸軟麵無表情地說道。“別再弄這些我已經不再需要的東西,你到底是在補償我,還是在安慰你自己?”晏秋說完,便越過她掏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大門重重合上,仿佛鍘刀落下,切斷了他們之間最後的聯係。陸軟呆在原地愣了很久,這才仿佛被抽去全身上下所有骨頭一般,靠著身後的大門一點點滑了下去。她目光直直地看著不遠處已經看不清本來麵目的蛋糕,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似的,從口袋裏掏出手機。11:58。還有兩分鍾晏秋的生日就要過去了。於是她連忙打開蛋糕,取出彩色的蠟燭一根根插上,用火柴點燃了蠟燭。頭頂的感應燈已經滅了。一片黑暗中,眼前的燭火顯得格外刺眼。陸軟沒有敢出聲,隻是輕輕地拍著手唱著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小秋……生日快樂!”陸軟沒有吹蠟燭,而是看著它們一點點燃盡。最後一根蠟燭熄滅的時候,整個樓道陷入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中。陸軟的大腦很亂,一會想起傅建庭對自己所說的,“他再也不會原諒我們了”。一會兒又想到了晏秋回到傅家的第一天。自己端著甜品去看他,他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有些關心來得太遲,就沒必再要來了。”作者有話要說:第70章 歸途因為昨晚的事, 晏秋一晚上都沒有睡好,第二天便開始考慮搬家的事宜。雖然他覺得昨晚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正常人應該都不會再來打擾自己。但很明顯, 傅家根本沒什麽正常人。哪怕如今的陸軟總是在他麵前表現出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 但晏秋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重來一次, 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如果不是傅家倒了, 傅沉澤沒了,傅霜遲又傷透了她的心, 她的眼裏依舊不會有自己。如今這些惺惺作態,不過是慰藉她自己。因為沒睡好, 晏秋困得厲害, 剛一到黎郅辦公室便自己蓋著那條粉色的毯子在沙發上睡了過去。黎郅開完會回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晏秋蓋著毯子, 縮成一團, 頭埋在自己的臂彎裏,像一隻沒有安全感的兔子。和他身上蓋著的那條毛毯,倒是相映成趣。黎郅怕他冷,於是走過去打開了空調。然而晏秋睡得很淺,一聽見動靜便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一邊揉著眼睛, 一邊對著他問道:“你開完會了?”“開完了。”黎郅說著走過來在他身側坐下, 抬手替他揉了揉太陽穴。雖然兩人現在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那個一觸即分的親吻, 但卻有了幾分老夫老妻的感覺, 黎郅很喜歡這種感覺。“昨晚沒睡好嗎?”黎郅問道。“沒有。”晏秋靠在他身上, 有些無奈地說道:“我一會兒得去看看房子。”“為什麽?”晏秋聞言歎了口氣, 把昨晚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說著說著,不知為何,晏秋突然想起來上一世在傅家時的那次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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