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壯頑皮經常磕到碰到受些小傷,這會兒小臂纏著布脖子吊著繩子,滲出了絲絲血跡,他齜牙咧嘴地托著手腕,“娘,你輕點!疼死我了。”“哎呦娘看看,可憐孩子,都怪虎子不拽著你,娘帶你去他家討說法!”張小蒙話音剛落就見周禾帶著男人和孩子站在門口。真是冤家路窄!張小蒙覺得晦氣,自從那日周禾去他家訛了五十文錢,家裏幹啥啥不順,大壯和村裏孩子一起玩兒頻頻受傷,可把她們夫妻倆心疼壞了,兒子是命根子哪能容得下一點兒閃失,定是他壞了自家的風水,一切都要怪周禾!她目光一轉看到了周禾旁邊的男人,聽村裏人說模樣俊,沒想到眼前人確實眉骨很深鼻梁高挺,整張臉輪廓分明,一雙眼睛黑而狹長,麵無表情時有幾分凶相。這男人和她無關,她也不想招惹,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轉向周禾,張小蒙上前一步擋住了他,陰陽怪氣地開口:“又受傷了?這回還要訛誰啊?”周禾眉頭一皺,他不想和這種不明事理的潑辣婦人過多接觸,上次的事就算了了,怎麽眼下碰到還要找茬!他把柳兒拉到身後,小家夥主動靠在了江叔叔的大腿上,莫名覺得心安,他知道爹爹和江叔叔都會保護自己的。“借過,我找大夫。”周禾不想和她糾纏,向右邁了一步,卻被她伸出胳膊攔住了,“我跟你說話呢,那野小子果然和你這個爹一樣沒禮貌,活該被欺負。”張小蒙說罷抱起手臂還挑釁地瞪了周禾一眼,心想可算出口氣,這個軟柿子不過是仗著上次人多才占了便宜,現在可沒人幫你。“你說這種話不怕給孩子教壞嗎?”周禾臉色不好看,漂亮的五官也皺在一起盯著張小蒙,他們父子倆隻是老實脾氣好,卻被人當麵這樣刁難,若是忍下去那她隻會更過分。“我已經和柳兒說過了,如果有人欺負他,不僅要還回去,我也不會罷休,拚了命也要給壞人一個教訓,你若是不信可以試試。”之前單獨麵對張小蒙這樣的人周禾還有些怯弱,此時不知是自己為人父的責任還是身後站著江現離,他都會說出剛才那番話。張小蒙一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這是被周禾威脅了?他哪裏來的膽量!“反了天了,我兒子就要欺負你家的野小子,你能怎麽樣!”她像是昂著頭叫囂的公雞,叉著腰擋在麵前,配上她肥碩的身子頗有些滑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沒等周禾回她,江現離沉聲開口:“這位嬸子還是管好自己多關心關心自家兒子,那孩子好像要暈過去了。”他難得生出了些耐心指著身後的大壯,剛剛張小蒙托著大壯骨折的手臂,看見周禾來了火氣登時去找茬了,忘了自己的兒子還受著傷。剛剛包紮好的竹板已經歪了,大壯捂著手腕痛苦地仰在地上。“快來人啊!”張小蒙嚇得不輕,氣焰消失不見,焦急地喊屋裏的老大夫。院裏亂糟糟地,老大夫數落她兩句,才把大壯扶到了屋內,讓周禾他們幾人進屋先坐,稍等一會兒。接好的骨頭得重新拉開再接,這個過程大人都難以忍受,何況是半大孩子,大壯撕心裂肺地哭嚎著,光是聲音就莫名人,聽得周禾後背起了雞皮疙瘩,緊緊地摟著柳兒的小身子,父子倆依偎在一起才覺得安心。一旁的江現離倒是麵無表情,隻是再聽到一聲高昂嘶啞的吼叫後說道:“那孩子快暈了。”果然下一刻屋內一片寂靜,隻有張小蒙焦急詢問的聲音。周禾詫異地看向江現離,他們看不到裏屋的情況,隻能聽到聲音,江大哥怎麽預料到的?迎著周禾和柳兒好奇的目光,江現離抬手摸摸柳兒的頭但笑不語,話鋒一轉問:“周禾,你害怕那個婦人嗎?”“我…我不怕。”周禾隻是不擅於對付這種難纏的人,才表現得不知所措,不過剛剛他想說的話都說了,而且有柳兒和江大哥在身邊,他底氣足了不少,下意識得把江現離歸為自己的陣營,對上張小蒙他才不怕呢。這會反應過來才覺仿佛利用了江現離撐場麵呢,回想起剛才他也為自己說話了,周禾心裏害羞麵上霎時泛紅,於是想了想對上他的眼道:“謝謝。”江現離還沒回,就聽裏屋傳來一道尖利的叫喊聲:“憑什麽還要收我二十文看診錢!”作者有話要說:小禾:“我真的怕這種難纏的婦人!”江:“交給我!”第12章 “重新接骨自然要收銀子。”老大夫邊收拾藥瓶邊回答她,“又上了一遍傷藥,哪樣不花錢?”張小蒙驚訝地嘴巴微張,正要胡攪蠻纏一番,就聽老大夫衝外屋喊,“小禾你們過來吧。”周禾帶著江現離進屋就見大壯趟在小床上還沒醒,張小蒙忿忿地盯著門口雙手攪著袖子,快要把衣服抓破。幾人都沒理會她,江現離直接說:“大夫,今日上午我做了個夢,夢醒後眼睛就恢複了。”老大夫湊近他的眼睛,仔細看了片刻頷首:“眼瞼,瞳孔都沒問題,已經無礙了。”他說著伸手輕按幾下江現離的後腦,還是有輕微地浮腫,兩指懸在了他的手腕上,“夢裏可有想起什麽?”“沒有,隻依稀出現兩個名字。”江現離蹙眉回憶,夢裏那夫妻看不到麵容隻能聽到聲音,況且還不能斷定就是他的爹娘。老大夫聽罷沉默一瞬,嘴角緊繃又收回了診脈的手,周禾見狀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最怕大夫看病後不說話,是不是意味著病情更嚴重了?思及此,周禾小心試探問:“大夫,江大哥的身體都恢複了嗎?他的眼睛已經好了,是不是記憶也快恢複了,依您看他什麽時候能想起來?”“不好說。”老大夫看著周禾擔憂的模樣不想打擊他,隻好語重心長地解釋:“他後腦的瘀血還沒消,就算消了也不能確保立馬想起來,但夢中的情景說不定是和他的身份有關係,日後線索多了自然能串聯到一塊兒,你也別擔心,這種事情急不得,若是強行逼自己回憶,可能會適得其反啊。”失憶不算病但比生病更麻煩,一個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家庭,過去是一片空白,現在沒有家人朋友甚至沒有回憶,未來即使活著也像是浮萍一般隻是一縷魂飄在這世間了。周禾驀地想起從前在孤兒院遇到的一位流浪漢說過的這些話,他在這裏還有柳兒能依靠,江大哥孤身一人心裏會不會也是這種想法呢?看來要好好照顧他,讓他早日想起來。江現離聽了老大夫的話表情沒有一絲波動,既沒有失望也沒有期望,隻是又描述了一些頭疼的症狀,老大夫道:“你的頭是撞擊傷,還需再喝五副藥先把傷治好,若是瘀血散不盡再繼續針灸。”他轉身去拿藥,離開後屋裏頓時安靜下來,柳兒靠在周禾的懷裏,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江現離,周禾也覷著他,不敢出聲。“怎麽了?”江現離垂眼看著父子倆問。柳兒伸出白嫩的小手左手拽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右手像模像樣地拍拍他的手背,“叔叔別害怕,爹爹說生病了吃藥就會好的。”他年紀小也不懂失憶症是怎樣的病,隻是學著爹爹的語氣笨拙地安慰江現離。周禾下巴墊在柳兒的發頂,輕輕點點頭道:“村裏老大夫的醫術不錯,有他的幫忙一定能想起來的,江大哥千萬別為難自己。”父子倆用一模一樣的表情看著江現離,目光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寬慰,似是怕他聽了大夫的話心裏鬱結,忙著開導呢。“我沒事,這種事情急不來的。”江現離磨挲著頸間的血玉,若有所思地應了聲。“把藥拿好,吃完了再來我這兒診脈。”周禾接過幾包捆好的藥問:“這些…多少錢?”“之前不是說收你十五文嗎,這些都是一起的,不用額外再付銀子了。”老大夫擺擺手不讓他推拒直接打發他們幾人出門。一旁張小蒙默默聽了半晌可算找到開口的機會了,她張口就來:“憑什麽不要他的錢,卻多收我二十文,當我是冤大頭嗎!”“都別走!我去找村長評理!”張小蒙也不顧睡著的大壯,下了床就跑向門口要去喊人,正巧村長李連生背著手路過院子。“村長啊!我受欺負了,您可得給我做主啊!”她瞬時往地上一坐,抖著肩膀號啕大哭,“這老大夫在咱們村待了這麽多年,竟然向著外來人,給那漢子治病不要錢,給我家大壯重新包一下都要坑我二十文呢!”平日裏誰也不願意和張小蒙打交道,李連生也不例外,但他又是一村之長,得給村民辦事,這會兒看她雙手捂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沒見一滴眼淚,不由得心生無奈,暗道:又是在做戲!“行了,大家夥有事敞開來說,又不是誰哭誰有理,快起來吧!”村長不鹹不淡地說她幾句,轉頭看向周禾幾人。“大夫你說到底是咋回事?”老大夫沒好氣地解釋了剛剛的情況,村長一聽也明白了,板著臉道:“大壯娘,大壯受了傷接骨換藥自然要收錢,你又不是窮苦人家,這點藥錢也是付得起的,咱們村裏大夫沒啥錯處。”“啥?那憑什麽收我兒子的錢,不收周禾和那個野男人的!我就是不服!”她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不曾想過老大夫和周家的關係。被她這麽一攪和,周禾無奈極了,怎麽什麽事都能和她扯上關係,老大夫看病不要錢心善發慈悲也不允許?這會兒不想和她爭辯,周禾默默靠近江現離把他往後拽了一步,想裝鵪鶉,左右村長在這兒,張小蒙也翻不出天,再作下去就更出醜了。李連生皺著眉不耐地了還在哭嚎的張小蒙一眼,“家家戶戶都講究個人情世故,咱們村老大夫向來和周家交好,照顧周禾是應該的,況且我之前就說了,大家夥能幫就幫一把,老大夫免些藥費難道你不準?”“若是你覺得不公平,以後村裏人生病你來給治,誰也別想占你便宜。”老大夫說完就把手裏的簸箕重重放在地上,轉身就回了屋內,誰的麵子也沒給。張小蒙被噎住一瞬,偷瞄了幾眼李連生的臉色,她哪會治病啊,若是老大夫撂挑子不幹了,大壯的胳膊咋辦,鎮上的郎中更貴呢!她訕訕道:“村長我不是那個意思。”“好了,起來吧,都是一個村的要和氣,別讓外人看笑話。”村長囑咐完沒再關注她轉頭招呼角落裏的周禾,“正好,我剛要去你家,我有事要說。”周禾鬆開摟著柳兒肩膀的手上前一步,心裏浮出不好的預感,剛剛村長餘光一直在看江大哥,是不是聽說江大哥眼睛好了身子也沒問題,要把他趕出去!“村長,我們回去說吧。”周禾和村長走在前邊,柳兒拉著江現離緊緊跟上。院裏的張小蒙見無人理睬她,也撲棱撲棱褲子剜了一眼他們的背影,進屋去了。周家的院子不大,木門看樣子是栓上了,實則並不牢固,力氣大些的漢子就能扯開,周禾利索地開了門,“村長您請。”李連生率先進屋,周禾不經意和江現離目光相撞,隻一瞬就錯開了,也跟著進了屋。江現離半眯著眼思量,他也猜出這個村的村長此時來要說的事定是和自己有關,但剛剛周禾的眼神裏為何都是擔憂?村長自顧自在桌旁坐下,抬眼掃了一眼進門的江現離,這男人身量很高,得稍微低頭才能通過門框,比周禾高了大半頭,不僅是人連屋內的光線都被他擋了幾分,他站在桌子對麵,李連生需得抬高頭才能和他對視。周禾在一旁都覺得一股壓迫感撲麵而來。他打發柳兒去院裏喂小雞,自己默默立到了江現離身旁,拉著他坐在了床簷。自動和他隔了一臂的距離,屁股也隻是搭了一個邊邊不敢坐實,周禾作為這個屋的主人比其他兩個客人還拘謹,靜靜地等待接下來村長要說的話。屋裏一時靜謐誰也沒出聲,江現離沉思片刻不慌不忙地主動開口:“村長是來決定我的去留問題嗎?”作者有話要說:小禾:“我猜對了…”第13章 留下當初周禾把他帶回來時村長就說過山景村不收留陌生人,是周禾不忍心讓他喪命在外頭才留下他的,現在他的身體已經恢複了,自然要考慮去留的問題了。村長清了清嗓子:“我們村有我們村的規矩,現如今你醒了,說說你的打算吧。”雖然把主動權留給了江現離,但他話裏的意思分明是要趕人走,周禾不禁握緊了手,指甲扣在手心裏,擔心地看向旁邊人。江現離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動,側頭觸到了周禾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還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