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建築中的大村莊,位於一片看起來相當穩固,但荒涼無比的花崗岩區中,大部分的房子都隻是半成品,而且很簡陋,還有一些剛建好一半又倒塌的,到處都可以看見露天的睡鋪,人們坐在地上吃飯、縫衣服,隻有正中央那一棟既大又完整地具備遮風擋雨的作用,那應該是族長的住屋。


    而不遠處那座小小的湖泊,湖邊有片凋零殘破的樹林,樹葉沒幾片,可憐兮兮的斷枝殘幹苟延殘喘地在風中掙紮,不用說,那就是他們的食物來源。


    至於村莊裏的人就跟這村莊一樣,無論男女老幼,各個都是既落魄襤褸又瘦弱疲憊,而且每個人身上多少都帶著傷,斷手斷腳也不算稀奇,模樣比乞丐還淒慘,瞧得出來他們的日子過得有多艱辛困苦,教人看了不由得倍感心酸。


    當那些人一見到白巫女時,說是歡聲雷動也不為過;可隨後當他們發現白巫女身後並沒有他們期待中的人物出現時,看那些人的臉色,安亞真有點懷疑那些人是不是準備把白巫女當祭品扔進火山口裏去祈求平安了。


    她不是他們崇敬的偉大白巫女嗎?


    這個疑問,安亞忍不住立刻就問出口了。“他們不是應該很崇敬-嗎?”


    此刻,他們正往族長的住屋而去。


    “我……我才接白巫女之位一年多,而且我……”白巫女困窘地垂下羞愧的臉。“我說過,我的占卜沒有我母親那麽行,所以……所以……”


    “我懂了。”安亞沒讓她說完,隻是默默跟在白巫女後麵,並悄悄地觀察著四周的人們。很快的,她就察覺到他們注視白巫女的眼神飽含憤怒怨懟,那並不是有意的,而是環境折磨他們太過,他們隻能遷怒,隻能找個發泄的對象,否則他們會不知道該如何繼續生存下去。


    至於狄修斯則從頭到尾都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好像完全不在意周圍那些人,卻又三不五時朝那些五、六歲的幼童們頑皮的擠著眼。最後,在臨進屋之前,他還把身上所有的食物全掏給那些小鬼們了。


    這是狄修斯頭一次對除了她、神官和嘉肯之外的其他人表現出主動的態度。


    安亞立刻明白,她一時心血來潮要求白巫女不要把狄修斯的身分泄露出去,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很好,有進步!


    不過,接下來的情況就令人相當厭煩了,特別是那個剛愎自用的族長,即使明知道他是為了族人著想,還是教人恨不得踢他一腳。


    “巫女,-沒有把風魔‘娶’回來嗎?”族長和他身邊的兒子們一樣,都是高高瘦瘦的,卻依然很健壯,說起話來很有權威,也很傲慢霸道。


    “族長,風魔身邊已經有個女人了。”白巫女細聲解釋。


    “-不會去搶嗎?隻要是男人,就禁不住女人刻意的誘惑,-又長得美,沒理由他對-沒興趣,除非……”族長突然提高了聲音。“-根本沒有認真去做-該做的事,即使為了全體族人,-也不願意犧牲-自己,是嗎?”


    聞言,安亞立刻了解到究竟是誰逼著白巫女去把風魔“娶”回來了。


    “我說過,族長,”白巫女耐心地辯解,“風魔一生隻對一個女人忠心,他絕對不會再看其他女人一眼,所以,這不是我認不認真的問題,而是有沒有用的問題啊!”


    “這麽說,-是連試都沒試過-?”族長的語氣帶著責難。


    白巫女不由自主地偷偷瞄了狄修斯一下,卻發現他正冷眼瞪著她,她不覺脫口道:“我不敢!”


    “為什麽?”


    白巫女苦著臉,再也不敢多看狄修斯一眼。“族長,如果是你親眼看到風魔隻身單劍就把火魔的部下兩百多人一個個全都斬手斷腳砍頭,還有火魔,他最慘,他的雙手雙腳都被風魔一寸寸地慢慢踩碎,那淒厲的慘嚎聲到現在我還忘不了,如果不是風魔的女人阻止,可能不隻這樣,總之,如果是你看到這樣的風魔,你還敢對他做什麽嗎?”


    臉色驟然發青,“他真的……真的這麽凶狠殘暴?”族長囁嚅道。白巫女垂首不語,族長雙拳倏地握拳。“那至少……至少要試試看請他來幫忙除掉土魔,到時候……到時候我們再設法留住他也可以啊!”


    頭也不敢抬,就怕看見狄修斯的神情不對,“我試了。”白巫女小小聲地說。


    “結果呢?”族長忙問。


    “他說:你們就算全死光了,又關我什麽事?-要是受不了的話,就陪他們一起去死不就得了!”


    族長頓時傻了。沒錯,風魔這種回答並不令人意外,但他就是無法接受,否則,他的族人怎麽辦?難道隻能這樣等死嗎?


    “阿爸,我看我們還是離開北方大地吧!”族長的長子提出建議。


    族長苦笑。“我們能到哪裏去?”


    “西方大地呀!”


    “風魔既然拒絕幫助我們,你以為他會讓我們整族人全都遷移過去嗎?對他來講,那等於是侵略他的領地,他不會容許的!”


    “那……到東方大地?那邊現在已經分裂成許多小國了,而且彼此之間還不斷征戰,就算我們全部的人都過去,他們也沒空理會我們的。”


    族長搖頭長歎。“東方大地也不比我們這邊好多少呀!想想看,水魔和木魔都在那邊,那邊的情況該有多淒慘,用肚皮猜一猜就知道了!”


    “那……南方大地?”


    “金魔在那邊啊!”


    “……永凍區?”


    “你在開什麽玩笑?那兒是雪熊和雪狼的地盤,而且,除了冰原之外,就是永凍土,我們如何存活得下去?”


    “既然雪熊、雪狼-們可以在冰天雪地中生活,為什麽我們就不能?”


    族長沉默片刻。


    “或許不久的將來,為了族人的延續,我們真的必須到那邊生活了!”他黯然道。“可是大家都要有很大的覺悟,我們不但要學習如何在一年四季的冰雪中生存,還要和雪熊與雪狼爭地盤,能不能成功還是個未知數,也許在還未成功之前,族人們就全都死光了也說不定,這點大家一定要有心理準備。”


    實在聽不下去了,安亞從白巫女身後探出頭來。“土魔到底在哪裏呀?”還是趕緊把土魔解決了就沒問題了吧?


    白巫女正要開口,族長好似找到出氣筒似的脫口便粗聲粗氣地問:“他們是誰?”


    白巫女又想回答,安亞就搶著說:“我叫安亞,他叫狄修斯,我們是來幫忙的啦!”


    一聽是來幫忙的,族長趕緊仔細上下打量他們。敢說要來參一卡,至少要有兩手吧?可是一瞧他們一個是嬌小玲瓏的女孩子──尖叫可能喊第一;一個是高高瘦瘦,看似弱不禁風的年輕人──大概風一吹骨頭就折斷了,不禁打從鼻子裏輕蔑地哼了一聲。


    “風魔沒來,來這兩個軟弱的家夥又有什麽用?難不成還要我們分出人手去照顧他們嗎?而且,我們也沒有多餘的食物來喂多餘的人!巫女,-占卜不行,難道連辦件事都辦不好嗎?”


    白巫女隻能歎氣。實話不能說,謊話不能講,她還能說什麽?


    聽見這種話,若是在平常時候,安亞可能早就發飆了。可是現在不行,她可以感覺得到她身邊這個家夥已經很不爽了,要是她一冒火,這家夥肯定會馬上變“眼色”,當場把這裏搞得從此不用再憂愁了!


    於是,她拉著狄修斯轉身就走。“走,狄修斯,我們去找食物!”


    可是身後卻依然追來族長的大嗓門。


    “他們以為食物這麽好找嗎?這裏的動物都早就死得差不多了,湖裏的魚也一天比一天少,他們還能到哪裏找食物?真是沒吃過苦的笨蛋,搞不好你們一走出村莊,就被地震的落石壓死了,過兩天我們還要浪費時間去找你們的屍體……”


    真是長眼睛沒見過這麽大嘴巴的族長!


    ***


    那個族長是個講話不經大腦的混蛋,但是,他有一件事的確沒胡說。


    北方大地的動物都早就死得差不多了!


    一隻瘦巴巴的雪兔,這就是安亞和狄修斯找了大半天唯一的收獲,而且,狄修斯還不吃免肉呢!


    “怎麽辦?”


    “到永凍區去找吧!”


    於是,狄修斯把包袱裏的衣物全往安亞身上套上後,兩人就往極凍區去了。


    兩天後──


    族長屋子裏,正因為食物短缺而打算召集人手冒險到永凍區打獵,順便找那兩個笨蛋屍體的族長,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興奮的喧嘩。


    “雪熊!雪熊!他們獵到了一隻雪熊!”


    他們獵到了一隻雪熊?


    誰獵到了一隻雪熊?


    驚詫之下,族長馬上跟在兒子們後頭跑出去,直到村莊口,他硬推開圍觀的族人,終於發現那兩個他估計早已死到南天門去的笨蛋居然又出現了,而且,那個女孩子竟然還披著一件雪熊的皮毛,那個年輕人則把扛在肩上的雪熊肉往地上一扔。


    “你們拿去吃吧!”那個叫安亞的女孩子很大方的這麽說。


    刹時間,原本就流露著貪婪目光的族人們,立刻就像螞蟻嗅到糖味似的一窩蜂圍了上去,連小鬼們也急切地從下麵鑽進去搶肉,用刀割,用手撕,甚至有人用嘴咬,他們就像瘋了似的搶劫那些熊肉。


    是的,他們已經太久沒有-到肉味了,每天除了魚還是魚,最近幾個月來,甚至連魚都要分配分量,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感受到“吃飽”是什麽滋味了。雖然住在海邊就不怕找不到食物,但是,海嘯可比地震更可怕,隻要來上一場大的,就可以把一切都“清洗”得幹幹淨淨了!


    呆望著那些熊肉在眨眼間便被瓜分殆盡,再看著白巫女向那兩個笨蛋道謝,族長還是不敢相信。


    就他們兩個去獵到了雪熊?


    而且還是空手?


    不可能!那隻雪熊一定是早已經死掉的吧?然後運氣好被他們“撿”到了……對,就是這麽一回事!


    因為有雪狼的威脅,所以,北方大地永凍區的雪熊是近似群居的動物,就算單獨行動也不會跑太遠,一有危險就立刻嗥叫,“家人”們馬上會趕來救援。所以,上回他們試著去獵雪熊的結果,代價是失去了三個族人,成果……


    什麽也沒有!


    所以說,那兩個膽敢單獨到永凍區打獵的笨蛋,沒有被雪熊或雪狼獵叼去就已經很了不起了,能夠“撿”到雪熊也純粹是運氣,下一回可就沒這麽幸運了!


    “族長……”


    “嗄?啊!”突然發現白巫女不知何時已來到他麵前,族長不禁嚇了一跳。“什麽事?”


    “他們說……”白巫女遙遙指了一下安亞和狄修斯。“他們好餓,能不能分給他們一些魚?”


    不知道為什麽,族長總覺得他們的眼光好像在挖苦他似的,可是,他能說不嗎?


    “呃!去跟蘿梅要一些吧!現在食物都是她在管裏分配的。”


    “謝謝。”


    這句謝謝好像更挖苦!


    這天晚上,族人們自動把最好的房子讓給了安亞和狄修斯。可說是最好,其實也隻不過是蓋好了還沒塌而已。


    小小的屋子裏,安亞把披風鋪在角落上,再和狄修斯一起蓋著毯子和雪熊毛皮。不過,雪熊毛皮再大也不夠蓋兩個人,稍微有點縫隙,冷風便有如冰針似的鑽進去,所以兩人隻好緊挨在一起。


    然而不過片刻,安亞就開始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了。其實,狄修斯以前也摟抱過她不少次了,她都不怎麽在意,甚至也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可是這一回,也不曉得為什麽,依偎在他胸前,她竟然會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啊!對了,他們以前從來沒有在單獨相處時這麽親昵地睡在一起過。


    但是,也隻不過是他們兩個單獨睡在一起而已,會差這麽多嗎?


    此刻的他,幾乎就像南方大地盛夏的豔陽一樣炙熱,不但灼燙了她的肌膚,也燒熱了她的呼吸,讓她再也感受不到寒天的冰冷。


    嗯!這樣很好,這樣她就不怕冷了。


    可是……可是他好像還怕她不夠溫暖似地緊緊摟著她,臉頰相依偎,軀體相貼合,純男性的氣息緩緩呼在她臉上,呼得她臉上熱辣辣的仿佛火燒一般,與他緊密黏貼的小腹之處也悄悄升起了一股異樣的騷動,使得她幾乎快透不過氣來了。


    天哪!怎麽越來越糟糕了,她到底是怎麽了?又……又病了嗎?


    她喘息著暗忖。


    “-怎麽了?安亞。”狄修斯在她唇邊輕輕吹著氣。


    老天!他的聲音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好聽得令人顫抖?


    “我……我不太舒服……”


    “哦?”他繼續吹氣。“如何不舒服?”


    她快死了!


    對,她一定是快死了!


    “我……我好熱,又……又不能呼吸……”


    “那可不行,”他的嘴悄悄移向她的唇。“我想,我最好吹點空氣給。”


    咦?


    啊……


    這一次,安亞沒有甩狄修斯一巴掌,雖然他用他的唇和舌頭堵住她的嘴之後,她差不多完全不能呼吸了,但是,她隻能用雙手緊攫住他的衣服,任由昏厥感侵襲她的腦部,再也無力做任何反抗了。


    片刻後──


    “耶?”狄修斯不可思議地瞪著懷中的女人。“竟敢給我昏倒?”


    他是該驕傲自己的吻功太厲害?


    還是該怨歎她太不給麵子了?


    ***


    她完全沒有睡著的記憶,隻有快昏倒的印象,而後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醒了,被某人吻醒的,毫不考慮的,她立刻一巴掌甩出去,但這一次,她的攻擊沒有得逞,而且雙手都被抓住了。


    某人繼續賣力地親吻她。


    於是,她又開始覺得熱烘烘的,一種莫名的渴望在她周身到處泛濫,而最恐怖的是,她竟然不希望他停止,甚至希望他再多做一點什麽,再多一點點、再多一點……哦!天,她又開始呼吸困難了,她的頭又昏了,她……她又快死了……她……她……


    她到底要死幾次啊?


    “咦?不會吧?”狄修斯瞪大雙眼。“又昏倒了?”


    哦!好吧!是他的吻功太厲害了,佩服他吧!


    當安亞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呃!這麽說好像不太對。對生長在西方大地的居民來說,所謂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了,然而,這樣看似正常的自然定律,到了北方大地,特別是越靠近永凍區,卻被徹底的顛覆了。


    雖然已經避過北方大地永畫的季節,但在這個月份裏,晝日依然比黑夜長得多。因此,在晝夜反常的北方大地上,如果還硬想做個聽話的乖寶寶,遵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規矩,肯定用不了多久就會因為過勞和睡眠不足而翹辮子了!


    在這兒,“正常”來講,在夏季前後半年裏都是天未黑就入睡了,而且不管你多快醒來,頂在頭上的太陽好像永遠都會早你一步先行爬上天空去掛著。所以,剛到北方大地的人,生理時鍾都會被打亂,得過上些日子才能適應得來。


    老實說,安亞一點也適應不過來,事實上,她根本就摸不清楚此時到底是何時,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著別人作息。人家說該睡了,她就去睡;該醒來的時候,自然有人會叫她,雖然沒什麽壓力,卻好像傀儡似的很不自在。


    算了,反正也就這一段時間而已。


    至於這回,是白巫女來叫醒她的,甚至還讓侍女端水來供她梳洗,而狄修斯卻早就不見人影了。


    “他在門口,族長正在和他說話。”


    在她梳洗時,白巫女這麽告訴她。


    “哦!是在告訴他該到哪裏去找土魔嗎?”


    “不是,因為土魔已經遷移了,所以,我們必須另外派人去探聽她遷移到哪裏去了。可是我們又不能隨便進入土魔的禁區,所以查探起來可能比較費時,希望你們能再耐心的多等幾天,我們一定會盡快查出來的。”


    “這樣啊……”安亞放下毛巾。“那他們是在說什麽?”


    “這個……”白巫女有點尷尬地牽了一下嘴角。“族長是在問他昨天那隻雪熊是在哪裏……呃!撿到的。”


    安亞皺眉,再眨了眨眼,而後懷疑地輕問:“撿?”雪熊可以用撿的?這麽好康的事怎麽都沒人告訴她?


    白巫女無奈地歎息。“族長不信那是你們獵來的,他認為可能是有所謂的雪熊墓場剛好被你們撞上了,所以,他想再去多撿幾隻回來。”


    聞言,安亞雙眼往上看了半天,確定她剛剛沒有聽錯,然後再放下眼來正經八百地注視著白巫女。


    “請問你們族長幾歲了?”


    白巫女愣了一下。“五十多,怎麽了?”


    “五十多歲了嗎?”安亞喃喃道。“我還以為他隻有十歲呢!”


    白巫女明白了,同時也更尷尬了。“他也是希望能多替族人找點食物,-知道,昨天那隻雪熊根本就不夠大家分,沒搶到的人都在抱怨,所以他才不得已來找你們的。”


    “我了解,可是……”安亞斜睨著她。“撿?”


    白巫女微微蠕動了一下嘴巴,卻不知還能說什麽。


    “那-要我們怎麽跟他說?”安亞啼笑皆非地翻了翻眼。“隻要走路看著地上就可以撿到嗎?”


    “我……我……”白巫女躊躇著。“我是想……是想……”


    安亞看了她一會兒,而後搖搖頭。


    “老實說,要我們幫你們去找食物也沒問題啦!直說就好了啊!反正還要等你們去找出土魔到底在哪裏嘛!閑著也是閑著,可是你們偏偏要這樣拐彎抹角的,明明肚子餓得半死,卻還那麽傲慢,不但要死守住麵子,還要別人向你們低頭,實在讓人厭惡得很,難道你們北方大地的人都這麽幼稚嗎?”


    “我們……”白巫女黯然垂首。“真的苦了好久了!”


    “那又如何?”安亞嗤之以鼻地道。“誰沒苦過?要說苦,狄修斯比我們誰都苦,但他還不是熬過來了?而且還把他的族人從絕望中拯救回來,而你們卻隻會等待別人來拯救你們,難怪你們越來越悲慘!”


    白巫女無言可反駁。


    “再說……”安亞朝門外瞄了一下。“現在要我去跟狄修斯講這件事也已經太遲了,我敢保證你們那個族長已經把他給惹毛了,這樣我說什麽也沒用,隻會讓他更惱火而已。所以,這件事先暫緩一、兩天再說吧!等他心情好的時候我自然會跟他提,這樣機會比較大一點。”


    果然,安亞話才剛說完,狄修斯已經臭著一張臉進來了,安亞趕忙掛上一臉笑容迎向前去。


    “誰惹你啦!這麽不高興?”


    “……”狄修斯瞥她一眼,沒說話。


    安亞眨了眨眼。“誰跟你說了什麽嗎?”


    “……”還是不吭聲,那張臉卻益加緊繃。


    “讓你很不爽的話嗎?”


    “……”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超級不爽?”


    “……”


    “那你是怎麽回答的呢?”


    狄修斯終於開口了。


    “我一個字也沒給他回!”


    ***


    有人說,孩子的心是最坦白直接的。


    這話一點也沒錯,狄修斯這輩子大概沒有被這麽多個孩子圍攻過,或許全族的小鬼都來報到了也說不定,而且,每一張麵黃肌瘦的小臉都用那種非常饑渴的眼神瞅著他,就好像他是一塊肉嫩汁多的肉排一樣。


    “如果我沒有去找食物給他們,-想他們會不會……”他忐忑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吃了我?”


    安亞失笑。“也許喔!”


    狄修斯認輸了。“好吧!我們去打獵吧!”


    這回,族長派了四個人跟著他們去,而且各個人高馬大、孔武有力,好像準備每個人都給他拖上兩隻熊回來似的。而在他們去尋找食物期間,族長領著族人繼續建設他們的村莊,同時卻也擔憂著土魔不知何時會派人來趕他們。


    “他們每次都故意在我們房子差不多蓋好之後才來,好教我們白忙一場。”


    “那我們就蓋慢一點。”


    “總會有蓋好的一天啊!”


    “不然怎麽辦?”


    “要不就在他們來的時候先躲起來,等他們離開了我們再回來。”


    “他們會砸壞房子呀!”


    “那就再修理好,總比從頭蓋起要快得多了吧?”


    “那食物怎麽辦?”


    “隻要知道那個人是如何獵雪熊的,我們以後也可以自己去獵。”


    “不是說有雪熊墓場嗎?”


    “你有聽過那種東西嗎?”


    “……沒有。”


    “那不就得了?”


    聽到這裏,白巫女終於忍不住問:“族長,土魔的新住處有派人去查嗎?”


    族長沒精打采地看她一眼。“有是有,可是現在就算知道她的住處又有什麽用?沒有風魔,我們也拿她沒轍呀!”


    有就好了!


    “上天無絕人之路,”白巫女語重心長地說。“族長,安亞說得對,我們不能老想著要別人來救我們,我們自己要先想法子自救啊!”


    “怎麽救?”族長反問。“我們打得過那些人嗎?”


    “族長,請別忘了,火魔已經被風魔殺死了,”白巫女提醒他。“沒有火魔的領導,那些人就沒有那麽厲害了。包括從西方大地退回來的兩百多人,現在他們隻剩下三百多人而已了,我們這邊能打的男人至少也有三百多人吧!這樣還不夠嗎?”


    “說得有道理,不過……”族長猶豫著。“他們有武器,我們已經沒有了,我不能隨便拿族人的生命冒險,但是……好吧!我們可以試試看。不過土魔呢?我們該拿她怎麽辦?就算殺了她也沒用啊!”


    “我們把她趕走!”白巫女胸有成竹地說。


    “趕到哪裏?”


    “西邊的香玉離島,這樣她就不能傷害到任何人了,而且,那裏的食物、用水都不短缺,可以讓她安心地生活下去,雖然寂寞了點兒,但那也是莫可奈何的。”


    族長仔細想了一下。“唔……好像可以行得通,那我們就好好準備一下,先試試看能不能對付土魔派來的人吧!”


    但土魔的人出現得比他們估計中的還要早,就在狄修斯帶著食物回來的那一天,所有的族人都又哭又笑的衝過去圍著那幾個扛著熊肉的族人。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白巫女握著安亞的手直道謝。“真的謝謝你們!”


    而族長卻抓住回來的族人劈頭就問:“他是如何獵熊的?”


    族人搖頭。“不知道。”


    族長愣了一下,隨即沉下臉。“怎麽會不知道,你們不是跟著他嗎?”


    兩手一攤,那個族人無奈地說:“沒辦法,他總是叫我們在某個地方等待,然後自己一個人單獨去獵熊,不一會兒,他就拖著熊來給我們了。”


    族長呆了片刻。


    “難道真是雪熊墓場?”


    “不是,”那個族人立刻否定了。“他獵回來的熊都是剛被打死的,連屍體都還是溫熱的呢!”


    族長又是一愣,“打死?雪熊是被打死的?”他不敢置信地問。


    那個族人點點頭。“雪熊身上沒有半點傷痕,隻有嘴巴裏冒出鮮血,一眼就知道是被活活打死的!”


    “被打死的?”族長還是不敢相信,他轉首驚詫地瞪著那個瘦瘦高高,看起來連隻雞都殺不死的男人。“被他活活打死的?”


    “沒錯,是被他活活打死的!”那個族人的語氣極為崇敬。“我現在終於明白‘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的含義了。”


    可是就在他們歡欣鼓舞地迎接他們的食物時,村莊的另一頭突然傳來一陣驚懼的尖叫。


    “不要啊!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吧!”


    眾人一驚,忙扔下食物趕往另一頭跑去,旋即發現竟然是土魔派人來趕他們了,而且看樣子,他們是全部的人手都出動了,足足有三百多人,每個人手上都提著大刀,還拎著斧頭,那些狄修斯一看就知道是從風堡搶去的斧頭,斧柄上頭還有黑武士的標記。


    為首的有三個人,一模一樣的三個人,一模一樣的滿臉橫肉、眼神凶狠,一模一樣的奸笑,還有一模一樣的大熊似身軀。


    隻有左邊那個稍微有點不同,他多拎了一個小女孩,一個看不出來可不可愛的小女孩,因為她哭得滿臉鼻涕口水,還一邊大叫著,“媽媽,救命啊”,這樣的小女孩通常看起來隻會讓人覺得很惡心而已。


    而對應的當然是小女孩的母親,她也同樣哭得滿臉鼻涕口水,同樣一邊大叫著,“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吧!”一看到族長趕到,她又轉對族長哭叫,“求求你,族長,救救我的孩子吧!”


    族長拍拍她的肩頭表示撫慰,而後對那三個人說:“請放了她,我們立刻離開,可以吧?”


    “放了她?”左邊那人有趣地把小女孩轉過去看了一下。“這種討厭的小鬼你們也當寶啊?”


    族長忍耐著。“拜托,請放了她,我發誓我們會立刻離開!”


    左邊那人倏地一笑。“如果我說不呢?如果我說小姐要我們把你們全部殺光,你們又打算如何呢?”


    神情一變,族長戰栗地瞪大了眼。“把……把我們全部殺光?為什麽?”


    左邊那人聳聳肩。“我怎麽知道,也許她對你們感到很厭煩了。”


    族長驀地咬緊牙根。“我們會反抗!”


    “是嗎?我們也想到你們會反抗,那麽……”左邊那人舉高了小女孩。“就從這個小鬼開始吧!然後我就來看看你們要如何反抗法。”


    族長頓時色變驚叫。“不!”


    “不要啊!”小女孩的母親淒慘的大哭不已。“我的孩子啊!”


    不用說,小女孩更是驚聲尖叫外加手舞足蹈,但左邊那人卻完全無動於衷地咧出仿佛滲著血的牙齒,慢慢地抬高斧頭比在小女孩脖子上。


    “我看,就是這兒吧!”


    話落,在眾人的驚叫聲中,左邊那人迅速揚起斧頭作勢欲劈下,然而,在那看似完全來不及解救的一瞬間,比他動作更快速地,一把生鏽的小斧頭猝然淩空飛旋而至,如迅雷、似閃電般,眨眼間就從左邊那人的脖子上劃過去。


    再下一刻,場麵突然陷於絕對的寂靜當中,就連摔跌到地上去的小女孩都忘了哭泣,隻是傻傻的看著同樣掉在她麵前地上的頭顱,那個剛剛抓著她的人的頭顱,頭顱上的嘴還維持著嗜血的笑容。


    而四周的人亦完全呆住了,前一刹那與後一刹那的差別是那麽大,沒有人能夠及時會意過來此刻的情況到底是怎樣?


    驀然間……


    “啊~~”小女孩驀地跳起來尖叫著逃向她母親的懷抱,而後者也同樣哭叫著抱住了小女孩。


    “女兒啊!”


    “是誰?到底是誰?”那邊的人終於也回過神來了,中間那人驚恐地大叫。


    但這邊的人也是莫名其妙,沒有人注意到是誰出的手,直到他們看見狄修斯慢條斯理地走向前。


    “你是誰?”中間那人驚疑地上下打量他。


    狄修斯默不吭聲,繼續往前走。


    不由自主地,中間那人退了一步,並舉高大刀。“你到底是誰?”


    狄修斯腳步絲毫未曾停頓。


    中間那人舉刀欲砍,“你再不說話,我就先砍了你!”他厲聲警告。


    狄修斯已經走到他麵前了,卻依然沒有停步的征兆。


    中間那人的表情倏地轉為猙獰。“我砍了你!”話與刀同時劈出,可惜不過才劈到一半,他的手腕便被抓住了,下一刻,他的刀已經把右邊那人的腦袋給劈成了兩半。他驚怒地再揮出左手的斧頭,沒想到同樣被抓住了,並且順勢揮進了另一人的胸口。


    心膽欲裂,他不禁大吼著把腦袋撞向對方,不料,對方竟然瞬間消失了,同時,他身後開始傳來陣陣慘叫聲,他驚恐地轉身一看,這才發現對方已然孤身一人殺進隊伍裏頭去了,最可怕的是,對方手無寸鐵,卻殺得自己這邊的人哀嚎連連。


    他……他是魔鬼嗎?


    而北方大地的族人全看得更是呆若木雞,已經無法想像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三百多個人已一個不留地倒在地上了,而且全都少了一口氣,除了中間那人,狄修斯的腳就踩在他的脖子上。


    “土魔在哪裏?”他語調冰冷地問。


    中間那人抖著唇,沙啞地問:“你……你究竟是誰?”


    雙眸一寒,腳下倏一使力。“土魔在哪裏?”


    喉頭喀喀喀的,中間那人臉色轉紫,已經無法出聲了,安亞這才輕歎著來到中間那人身邊蹲下。


    “你還猜不出來他是誰嗎?”她說,同時示意狄修斯放鬆一點。


    望著那雙冷酷的黑眸,那令人戰栗的殺氣,中間那人心中一震,“風魔!”他不覺失聲驚叫。


    “很好,你終於猜到了。”安亞頷首道。“現在,如果你不想多受苦的話,最好趕緊說出來,土魔到底在哪裏?告訴你,風魔大爺的耐心可不太好喔!”


    絕望地哭喪著臉,中間那人乖乖地招供了。“她逃了!也許……也許她就是知道風魔來了,所以她就逃了!”


    “逃了?”安亞相當意外地愣了一下。“她逃到哪裏去了?”


    “東方大地。”


    “這樣啊……”安亞聳聳肩。“好吧!我知道了,謝謝你-!”


    語畢,她就起身離去了,沒去注意隨後傳來的喀嚓聲。然後,她若無其事地來到臉色青白的族長麵前。


    “族長,既然土魔已經逃到東方大地去了,那狄修斯和我就隻好追到東方大地去。總之,你們放心好了,我們不會再讓她回來破壞你們的生活的!”接著,她轉向白巫女。“巫女,土魔離開北方大地了,我們答應-的事已經做到了,以後若是還有什麽麻煩,拜托-直接來和我們商量,不要再耍那種卑鄙的手段了,ok?”


    而後,她往後瞄一眼依然一身寒意煞氣地佇立在滿地屍首當中的狄修斯。


    “我想,狄修斯可能不想再留下來了,所以,我們現在就說再見了,如果神官預測得沒錯的話,我想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麵的。”


    望著那一對依偎離去的背影,族長怔忡了好一會兒。


    “巫女,那個……那個狄修斯就是……就是風魔?”


    “是的,族長。”


    “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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