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升起的熱霧彌漫擴散,融化了兩人鼻尖的落雪。


    謝燼野禁不住雲霧憐的哀求,猶豫片刻,想著距離供奉佛像的正殿還剩百來米,蹭了蹭雲霧憐冰涼的側臉,艱難點頭。


    “……好。”


    “我們一起叩拜,但鬥篷要全披在你身上。”


    不等雲霧憐回應,謝燼野迅速在自己的褲子上擦了擦手,雲霧憐把鬥篷青色的帶子重新係好,綁了個蝴蝶結。


    雲霧憐知曉自己體弱,沒推辭。


    他垂下眸,看著那雙寬大修長,但經過一路叩拜,指骨凍得發紫泛紅,還粘上灰塵雪粒的手,眼裏滿是心疼,在謝燼野快要抽回手之際,他將自己的手覆蓋了上去。


    觸感冰涼沁骨,寒意直竄到了心口。


    這是第一次。


    阿燼寬大溫熱的手比自己的冰涼。


    雲霧憐細眉沈蹙,將唇貼了上去,朝謝燼野凍得僵硬發顫的手哈氣,霜雪凝聚在他眉眼,薄紅的眼尾滑落淚珠。


    “艸,霧霧你……”


    謝燼野瞬間慌了,“你別哭啊,乖,別哭別哭,我真的沒事的,我們先叩拜好不好?我怕你在雪裏待久了身體受不住!”


    雲霧憐咬住謝燼野食指,抬眸輕罵。


    “笨蛋……”


    話語剛起,眼淚掉得更凶,成了斷線的珍珠,打濕了那張殷紅的唇,也順著指尖一路灼到了謝燼野心窩。


    謝燼野有些不知所措。


    想幫小竹馬擦淚,又怕自己的手太冷。


    雲霧憐沒有去管眼淚,垂眸咳了一聲,雙腿用力,忍著寒意穿刺腳趾的疼痛,作勢要起身,“扶我起來。”


    “好好好……”


    謝燼野連忙摟住雲霧憐的肩和手臂。


    兩人互相攙扶著起身,對視一眼沒再多言,迎著漫天風雪,並肩而行,三步一叩首,跪往正殿。


    大雪紛紛飄落,映著禪寺高大的紅牆煞是好看。


    可凜冽的寒意卻讓人難以忍受。


    他們並肩而行,跪地叩拜,雙手合十,冷風裹挾著細雪飄過,絲絲縷縷的寒氣侵入肌膚,殘忍地往骨縫裏鑽,仿佛有無數把鋒利的刀子在渾身上下反複刮過,又冷又痛。


    而比起身上的痛,謝燼野心裏更難受。


    見雲霧憐黑發覆雪,臉被凍得發紅,每次跪完起身都會發暈顫栗,他強忍著直接把小竹馬扛走抱回屋的衝動,啞聲試探道:“霧霧,你已經叩了七八次了,要不……”


    忽地,虛弱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話。


    “咳咳……”


    雲霧憐扣緊謝燼野的手,喘著氣抬眸,沾著霜雪的長睫顫動,下麵那雙眸子卻堅定溫柔。


    “有阿燼在,我不會倒下。”


    “繼續……”


    “我會努力和你一起走到……最、後。”


    兩人目光在雪中交織,謝燼野呼吸一窒,心口被灼熱的愛意燙了一下,眼中含淚,笑著應了一聲好。


    他們緊緊牽著對方的手。


    一步一步。


    不懼風雪,繼續往前。


    走向供奉神佛的巍峨殿堂,走向有彼此相伴的未來。


    四周白雪簌簌落著,佛音嫋嫋慢慢淡去,有幾個做完晨課的小沙彌從石階上探出頭觀看,既驚訝又好奇,猜測是他們為何而跪,才說一兩句就被年長的和尚敲了頭。


    “阿彌陀佛。”


    “若不是有難,怎會三步一叩首跪見佛祖?你們幾個小家夥隨為我一起念經,為兩位施主祈福。”


    小沙彌們摸了摸腦袋,乖乖應好。


    風吹簷角銅鈴響。


    不知不覺站在屋簷下為他們祈福的僧人越來越多。


    雲霧憐咬破了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背著謝燼野偷偷用疼痛壓下暈眩感,終於和謝燼野一同跪到了正殿。


    清元寺主殿供奉的是釋迦摩尼大佛。


    莊嚴肅穆的殿內,香火旺盛,青煙繚繞,巨大的金身佛像盤腿坐在蓮花座上,祂垂著眉,麵帶微笑,充滿了無限的悲憫與慈愛。


    兩人望著佛像,內心皆被深深觸動。


    謝燼野瞳孔震動,發澀的喉嚨口一陣瘙癢,迫不及待想上前,在神佛麵前訴說願望。


    他側頭看向雲霧憐,嗓音嘶啞,“霧霧,我們去叩最後一下吧。”


    雲霧憐喉嚨口火辣辣的疼,說不出來話,隻能點頭。


    他們快步上前,這才注意到慈文方丈站在一旁,見他們要跪拜,親手遞來了六柱清香,一人三柱。


    “阿彌陀佛,來,借青煙將你們所求傳到佛耳畔。”


    道完謝,點燃香。


    兩人走到蒲團一起跪下。


    雲霧憐望著慈眉善目的大佛,呼吸漸緩,突然間感覺心境平靜,渾身疼痛和疲倦都消散了。


    他低頭叩拜,虔誠敬神佛。


    拜了兩次起身,最後一次低頭時,雲霧憐下意識朝身旁看去,目光與謝燼野相撞,青年也在看他。


    兩人眉眼覆雪,臉被凍得酡紅,嘴角卻在上揚。


    叩拜完起身。


    雲霧憐看向神佛,緩緩闔上發酸澀的眼簾。


    感謝蒼天恩賜。


    讓我生在一個溫暖的家裏,雖然體弱多病,但有親人的疼愛,還撿到了一個小太陽竹馬,與他一起長大,從兄弟情發展到愛情,從小到大收獲了數不清的幸福。


    來人世間這一趟,我已無憾。


    隻求……


    若我沒有挺過大病,保佑他們能夠平安喜樂。


    謝燼野不知道雲霧憐心中所想,他插好香,雙手合十,充滿希冀地望著慈眉善目的金佛,虔誠重複一路的哀求。


    神佛在上。


    跪在我身旁的是我的愛人,他既關愛流浪的小動物又把開畫展的錢捐給了孤兒院的小朋友們,小時候還救了我的命,總之,我的愛人,我的小竹馬雲霧憐善良又可愛,是世界上最最最最好的人!


    求求您一定要保佑他手術順利,長命百歲啊!


    謝燼野偷偷側頭看了眼閉著眼的雲霧憐,布滿血絲的眸底滿是深情和寵溺,悄悄在心中補充——


    我謝燼野,願以壽命相抵。


    隻要他好,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


    叩拜完神佛,兩人隨慈文方丈一同離開了大殿,一出去就碰見兩個笑眯眯的小沙彌,一個抱著厚實的僧服,另一個拿著木托盤,托盤裏麵放著兩個蓋著的茶杯。


    小沙彌看見他們異口同聲道:“方丈,您讓我們準備好的東西都拿來了。”


    慈文方丈笑著摸了摸小沙彌的腦袋,隨即,將佛珠掛在手腕,一手拿起一杯茶,遞給雲霧憐和謝燼野。


    “來,喝杯薑茶,驅寒寒。”


    兩人心中感動,捧著薑茶道謝。


    慈文方丈和藹搖頭,等他們喝完薑茶便帶著小沙彌離開,騰出空間給剛經曆磨難的兩人獨處。


    謝燼野拿到幹淨的衣服,沒急著自己穿,反而用來幫虛弱靠在懷裏咳嗽的小竹馬擦雪。


    剛擦一下,就被雲霧憐抓住了手腕。


    “咳咳……”


    雲霧憐邊咳邊喘,突然想起什麽,帶著謝燼野走向落雪的院子,“阿燼,你……你跟我來。”


    謝燼野乖乖跟上,疑惑地問:“怎麽了?”


    雲霧憐:“拍一張照。”


    謝燼野:“嗯?”


    拍照做什麽?


    怕給幹媽幹爹爺爺他們看?


    會被罵的吧!


    等謝燼野收起思緒,發現他們已經站在了雪中,寒風一過,鵝毛大的雪又重新堆積在了發間。


    他蹙眉,正要把雲霧憐抱回去。


    卻聽到雲霧憐說——


    “之前一直病著,總有顧慮,每天都在憂這憂那的,網上的賬號也沒心情管,說起來,我們都在一起兩三個月了,都還沒正式官宣。”


    “小謝飼養員,願不願意讓你的粉絲知道我是你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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