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蓋山洞上,最出名的無疑是葛仙翁的扳倒井,《神仙傳》也是其所寫,此事人人皆知。”


    關培德看了眼眾人,沉聲道:“紫蓋山道院內,便供奉著葛仙翁神像,旁邊還有四人陪祀。”


    “其中兩個,為當陽屈氏二女。傳聞葛仙公在紫蓋山煉丹修行時,常赤腳行走於荊棘礫石之上。


    山下村莊屈氏二女,見葛仙公腳底血糊淌流,心生不忍,於是便抽撚五彩絲線,做五彩絲鞋送給葛仙公。


    葛仙公見她們純樸心善,後來升仙時,便帶上這姊妹倆一起飛升了天界。”


    “另外兩個,則是樊夫人和劉綱。”


    “這二人,皆是葛仙翁《神仙傳》中的人物,劉綱為東漢上虞縣令,樊夫人是其妻子,二人皆修有道術,傳聞就是在紫蓋山升仙。”


    李衍和王道玄聽罷,皆是滿臉疑惑。


    葛仙翁毫無疑問,是登神成功者,這些陪祀之人,要麽是其弟子,要麽聯係頗深。


    都是久遠年代的人物。


    老和尚到底查到了什麽,招來殺身之禍?


    眾人想不清楚原因,再加上兩名小沙彌哭哭啼啼,就一起動手,先將妙善禪師屍身收斂。


    李衍看到其屍首,心中暗自警惕。


    這老和尚,是被人一掌拍死,對方應該是暗勁巔峰,且用了武法,連神魂都打的煙消雲散。


    出手可謂狠辣至極。


    轟隆隆!


    就在這時,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至。


    這次的雨下的更大,好似老天都在發怒。陵中樹木風中吱呀搖曳,似將崩折。


    暴雨滂沱,劈裏啪啦敲擊屋頂,聲若爆豆。雨水順著屋簷,如瀑瀉下,沿水道流淌。


    電閃雷鳴,房內燭光昏暗不定。


    幾名小沙彌哭哭啼啼,令氣氛更加沉悶。


    眾人麵麵相覷,他們本要前往縣衙,況且還出了人命,但這種情況,隻能暫時躲避。


    王道玄歎了口氣,“衍小哥,反正暫時走不了,不如咱們去給關聖帝君上柱香?”


    “也好。”


    李衍麵色凝重,點了點頭。


    他清楚,王道玄是想讓他看看,能否通神。


    當陽縣如今的情況很不對,迷霧重重,一些事或許能瞞得過人,但卻瞞不過鬼神。


    “二位,老夫陪你們去。”


    關培德見狀,連忙在前方帶路。


    這種天氣,油紙傘一吹就能扯個稀爛,況且距離大殿也不遠,三人便冒雨小跑,來到大殿外。


    隻見這正殿前簷上,懸懸掛著好大一副金匾,上麵寫著“威震華夏”四個大字。


    大殿內,一排排蓮花燈被風吹的搖曳不定,香火味十足,供奉著關帝父子和周倉的神像。


    李衍對著王道玄微微搖頭。


    他總算知道,對方為何要涉險前來殺人。


    這“威震華夏”金匾,乃是極其強悍的鎮物,進入殿中,神通竟被壓製,無法使用。


    若有人膽大包天,施展咒術或驅鬼殺人,恐怕還沒靠近就會反噬而死,隻能親自潛入動手。


    但即便如此,李衍也能隱約感覺到,正殿內神像散發出恐怖威壓,神威如獄,令他呼吸都有些不暢。


    幾人恭敬上香,依次叩拜。


    關聖帝君,如今已是神州圖騰,代表著“仁義禮智信”,絕非一般的神仙地祗能相比。


    叩拜完後,李衍對著王道玄無奈搖頭。


    說實話,他還真想見見這位武聖人,但勾牒卻無任何反應。


    關聖帝君的寺廟遍布整個神州,香火之濃鬱,所匯聚的神罡,恐怕已達到不可思議的境界。


    雷擊陵寢,在他們看來是大事,但或許對關聖帝君來說,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他雖是活陰差,但麵對這種存在,也不是想見就能見。


    王道玄搖了搖頭,“咱們去後麵看看。”


    關培德頓時了然,二人是想查看雷擊原因,連忙帶著他們繞過寢殿,來到墳墓前。


    關聖帝君的墳墓,乃是一個巨大封土堆,上麵綠蔭濃密,還栽滿密密麻麻的樹木,好似一座小山丘。


    墳墓前有亭子和墓碑,墓碑上寫著“漢壽亭侯”幾個大字,雄勁有力。


    王道玄先是對著墓碑恭敬一拜,這才取出羅盤,左右查看後,忍不住讚道:“好風水!”


    “此地坐西朝東,背倚大巴山脈,如龍行大地,氣勢磅礴,為關陵之龍椅。


    前方有沮水,玉帶環腰,且與景山遙望。


    之前見景山如筆架橫陳,正好以文昌氣勢調和帝君武韻。這就叫前有照,後有靠啊…”


    哢嚓!


    正說著,忽然天地一片雪亮,雷聲震耳欲聾,巨大的雷霆從天空落下,直接劈在墳堆之上。


    三人駭然,連忙抬頭觀望。


    隻見那封土堆上,一棵高大的樹木頂冠,直接被劈斷,冒著火光落下,又被大雨澆滅。


    “又…又來了!”


    關培德臉色蒼白,聲音有些發顫。


    而王道玄則皺緊眉頭,仔細查看封土堆,不知想到了什麽,抬手道:“關居士莫急,再等一會兒,看著那棵樹。”


    李衍抬頭望去,隻見其他的樹木,頂冠都已折斷,唯有這一顆,樹冠依舊茂密。


    他若有所思,隱約琢磨出味道。


    哢嚓嚓!


    等了不到半炷香,巨大的雷霆再次落下。


    果然,那棵樹冠也隨之被劈斷。


    關培德瞪大了眼睛,“這是怎麽回事?”


    王道玄鬆了口氣,沉聲道:“天人感應!”


    “此地埋葬著關聖帝君身軀,沒有頭顱,如今聖君神罡磅礴,自然越發靈驗。”


    “無頭之地,豈可種有冠之木?”


    “關居士無需著急,天下間還沒邪物敢在這裏作祟,如果貧道沒猜錯,今後再不會有雷擊。”


    “這是好事,說明關陵更顯神妙,下次廟會時,隻需將此事提前透露,便沒人再敢嚼舌根,香火也會更上層樓。”


    “但今後,樹冠都要提前修整,免得再被雷劈。”


    “這…真的?”


    關培德又驚又喜。


    王道玄點頭道:“這種事,並非獨例。”


    “秦末天下大亂,始皇陵附近便有異光升騰,周圍百姓夜晚夢中,常聽到軍隊廝殺聲…”


    “唐末動蕩,大明宮吳道子的壁畫,也曾滲出鮮血,在當時被視為不祥之兆…”


    “此外還有一些洞天福地,若有天人感應,周圍植被也最先出現變化,如華山紫柏木。”


    說著,看了看周圍,皺眉道:“唯一讓貧道奇怪的是,這天人感應來的未免太過暴烈,恐怕風水布局也出了問題。”


    旁邊的李衍,腦中靈光一閃,連忙詢問道:“關老爺子,那沮水原先是什麽模樣?”


    關培德開口道:“雖河道狹窄,但水流清澈,好似玉帶。”


    “什麽時候開始變渾?”


    “嘶,說起來,也就是雷擊發生前!”


    “看來沒錯了。”


    王道玄鬆了口氣,“這沮水也是關陵風水一部分,渾濁暴虐,加上天人感應出現,才生出這般異象。”


    “那就好,那就好。”


    關培德也終於放下心來,但隨即又想到什麽,疑惑道:“老夫與妙善禪師也經常飲茶閑聊,他同樣精通風水,為何沒看出此事?”


    王道玄啞然,搖頭道:“這就不得而知了,貧道隻能看出這些,或許禪師另有發現。”


    無論如何,雷擊關陵的事,總算解開。


    等到天色將暗時,雷雨終於停歇,眾人立刻啟程,帶著妙善禪師的屍首,前往當陽縣城。


    關培德找了輛馬車搬運屍體,道路泥濘難行,回到城中時,已是夜幕降臨。


    這種小縣城可不比長安,到了晚上,茶館酒樓皆已關門,唯有幾個大戶人家,門口掛著燈籠。


    青石板小道上,依舊有水窪積聚。


    關家子弟推著馬車,直接到了縣衙門口。


    門房衙役聽到又出了事,也不敢怠慢,連忙去後院將縣令和值班的衙役全部叫來。


    縣令叫張誠,乃江浙人士,容貌清瘦,平日喜歡舞文弄墨,雖不算能幹,但卻公正廉明,在百姓士紳口中名聲不錯。


    他著急忙慌穿好官服,在大堂上查驗了一番屍體後,頓覺頭疼,揉著眉頭道:“當陽有天聖教賊人作亂,本官已派人傳信給宜昌都尉司,估計明天就能趕到,沒想到又出了人命。”


    “這天聖教賊子,真是毫無人性!”


    就在這時,捕頭楊德生忽然拱手道:“大人,這位李少俠要我查那些墳串子,確實查出點東西。”


    “哦?”


    縣令張誠連忙詢問:“怎麽又和盜墓賊扯上了聯係,莫非這幫人想動關陵?”


    他麵色焦急,額頭冒汗。


    若關陵出了問題,他這仕途也就斷了。


    李衍看了看周圍,拱手道:“大人莫急,關陵沒問題,但此事蹊蹺眾多,或許不止一方人馬。”


    人多眼雜,他也不想多說,走漏消息。


    “那就好。”


    縣令張誠鬆了口氣,對著李衍微笑道:“李少俠的事,本官也有所耳聞,果然是英明神武,剛來當陽,就查出了真凶。”


    “少俠盡管去查,縣衙上下定竭力配合!”


    話說的好聽,實則是頭疼偷懶。


    李衍也不在意,拱了拱手,便隨著捕頭楊德生去往大牢,其他人也緊隨其後。


    縣城的牢房,條件更加不堪。


    斑駁石牆、潮濕的稻草,各種惡臭混合著腐朽發黴的味道,撲麵而來。


    火把搖曳,牢房內犯人披頭散發,有的呻吟,有的喊冤,簡直猶如惡鬼地獄。


    李衍實在忍受不了,關閉神通,又屏息凝氣,跟著楊捕頭來到死囚房。


    一名渾身長滿毒瘡的漢子正呼呼大睡,周圍還散落著幾根雞骨頭。


    “李少俠,便是此人。”


    楊捕頭開口道:“這家夥諢號叫鑽地狼,乃是一幫墳串子的首領,要了一壺酒,兩隻雞才肯說。”


    說罷,抽出木棍,當當當敲了敲,“喂,鑽地狼,快醒醒,把你之前說的那些,再講一遍。”


    那漢子慢悠悠起身,眼神冷漠,在身上隨意亂抓,摳破了幾個毒瘡,淡淡道:“行,再拿一壺酒,兩隻雞。”


    “你特媽的…”


    楊捕頭頓時惱火,但也不想誤事,隻得吩咐手下道:“去,給他拿來!”


    對付這種油鹽不進的死囚,還真沒辦法。


    一壺酒下肚,又吃了半隻雞後,那漢子才斜眼瞥了幾人一眼,冷笑道:“真是奇了怪,怎麽官府也對鑽墳堆子有興趣?”


    “要你說你就說,別廢話!”


    楊捕頭又惡狠狠罵了一句。


    那漢子也不生氣,吧唧著嘴說道:“這當陽縣,殷商時名叫權國,後來為楚所滅,山中原本還有不少楚漢大墓。”


    “但曹丞相一來,就讓手下摸金校尉,掏了個一幹二淨,後來都是些小墓,兄弟們掏來養家糊口。”


    “就當陽附近,唯有三個地方,我們是根本不敢靠近。”


    “一是關陵,二是紫蓋山洞。”


    “至於這第三個,名叫地仙窟。”


    “地仙窟?”


    關培德皺眉道:“老夫在這當陽,從未聽說過叫‘地仙窟’的地方。”


    “嘿嘿。”


    鑽地狼冷笑道:“你當然不知道,‘地仙窟’這名字,也就內行人才聽過。”


    “當陽西南山中,有一條夜郎古道,原本連接巴山和宜昌,但後來地龍翻身,讓道路徹底中斷,難以維修,隨之被廢棄。”


    “唐貞元年間,傳聞有一位仙人在夜郎古道懸崖洞窟修行,其名‘湘媼’,因為在洞庭湖斬殺了一頭鱉妖,救人無數,所以不少人前去拜見。”


    “後來對方廣收門徒,弟子無數,在其羽化後,那些弟子便修建地仙大墓,說這位‘湘媼’,多年後還會重臨人世。”


    “仙人的墓,眼饞的自然不少,很多人去找過,但要麽一無所得,要麽一去不回。反正是詭異的很,在我們這行當中,算是一處禁忌。”


    “什麽仙人墓?!”


    楊捕頭罵了一句,“我看多半就是天聖教妖人藏身之所,怕人尋找,故意嚇唬。”


    “你懂個屁!”


    鑽地狼不屑道:“‘地仙窟’的事,自唐宋就開始流傳,那時候天聖教還沒出現呢。”


    “你也別不信,這位‘湘媼’,宋時《太平廣記》就有記載。對了,人家還有個身份…”


    “就是東漢時的神仙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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