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啥妖怪?”


    李衍尚且如此,沙裏飛更是目瞪口呆。


    無他,這骸骨也太過邪性。


    沒有腦袋,身子上卻長出一顆顆骨瘤,還都是骷髏狀,看得人毛骨悚然。


    但很快,李衍就發現了不對勁。


    他小心上前,抽出斷塵刀,對著那骷髏骨瘤一捅,那玩意兒竟吧嗒一下脫落。


    眾人這才看清,那東西就是一顆骷髏頭,裏麵還鑲嵌著一塊小銅符,早已銅綠斑斑。


    真武宮有陰陽眼的那名弟子,道號叫陽呈子。


    他眉頭微蹙,麵色變得凝重,開口道:“貧道大概知道,這邪物是什麽東西。”


    “當初大宋鬼教在鄂州,主要供奉的是‘棱睜神’,越是模樣怪異猙獰,邪神威力越大。


    《宋會要輯稿》便有記載,湖外風俗,用人祭鬼,每以小兒婦女生剔眼目,截取耳鼻,埋之陷阱,沃以沸湯,糜爛肌膚,靡所不至。”


    “看此法,分明是將尚在腹中的嬰兒頭骨取出,鑲在大人骸骨上,怨氣濃重,先祭祀化作邪鬼,再進行泥塑,做成神像。”


    “而且這人也不簡單,估計也是玄門術士,被砍了腦袋祭祀,成為邪法材料。”


    “這種‘棱睜神’,靠殺人血祭,便可於人前顯化,無頭騎士多半就是此物作祟,所以殺人後才能遁形。”


    李衍聽得一陣反胃,忍不住罵道:“這鬼教真是喪心病狂,果然當誅!”


    “看來那餘家,原本就是鬼教餘孽,後來才加入龍驤軍。無論龍驤軍還是天聖教,都與鬼教餘孽脫不開關係。”


    王道玄則麵色凝重,開口道:“此物祭祀近百年,始終用各種手段遮掩,可見鬼教對其上心。”


    “他們到底有何圖謀,連此物都舍得拿出來用?”


    此話一出,眾人心中皆隱有不安。


    王道玄說的沒錯,這東西雖說凶殘,卻是鬼教寶器,暗中祭祀百年,估計很快就能使用。


    鬼教舍得用,除非有更大利益…


    ………


    仍舊是當陽縣牢房。


    火光昏暗,汗臭血腥味撲鼻。


    嘩啦啦!


    那名叫程渠的漢子被鎖鏈吊起。


    見到老宅中那詭異屍骸,衙役們下手也是賊重,鎖鏈直接捆在其傷口上,弄得鮮血淋漓,毫不留情。


    鄭百戶也是麵若寒冰,直接上前,一把掐住其斷臂傷口,一邊扣,一邊冷聲道:


    “說,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程渠小腹部插著一根鐵錐,根本無法運勁抵抗,疼得臉色慘白,滿頭冷汗,卻依舊是嘿嘿冷笑,“你這娘們,沒吃飽飯?再使點勁!”


    鄭百戶哼了一聲,退後兩步。


    一個點頭示意,兩名都尉司小旗便走上前去,從木箱中取出各種刑具。


    竹簽、烙鐵、釘板,挨個輪著用。


    最凶殘的,還是一種“腦箍”。


    這玩意兒類似緊箍咒,就是個鐵箍套在頭上,在鐵箍與頭皮空隙加木楔,鐵錘敲打,使鐵箍越收越緊。


    加到最後,甚至能讓頭顱直接開裂。


    即便這程渠是個鐵打的漢子,也疼的嚎啕大叫,瘋狂咒罵,最後竟昏死過去…


    他還有個同伴,被李衍飛刀射中腰胯,卻是撐不住酷刑,連連求饒,開始交代。


    “你叫什麽,何方人士?”


    “小人叫王千,來自贛州,原本是排教中人,因劫殺客商被朝廷和教中通緝,跑入荊楚山林。”


    “何時加入天聖教?”


    “三年前。”


    “天聖教總壇在何方?”


    “小人真的不清楚,荊楚山區流民山寨眾多,幾乎每個山寨,都有他們隱藏的人…”


    “很多寨子秩序混亂,還彼此械鬥,每當有避難的江湖中人和術士,天聖教的人都會暗中查探底細,隨後招募…”


    “進了教中,必須信奉天聖公,他們會定期舉行朝拜會,有祭祀宣揚天聖公神威,時間長了,一個個都有些瘋癲…”


    “隻有教中核心成員,才能進入總壇,不過小人隱約聽說,總壇在神農架中。”


    “你為何沒事?”


    “小人雖離了排教,但自小在排上長大,隻信排鼓櫓祖師,不會拜這天聖公,所以裝模作樣,怕被他們發現後清除。”


    “這次有多少人來當陽?”


    “約莫三百人。”


    “所為何事?”


    “小人真的不清楚,天聖教的規矩,所有人不得隨意打聽,不該知道的事,絕不能多問。”


    “小人隻知道,我們來到當陽後,便被分成三隊人馬。一隊去見什麽地仙娘娘,聽其吩咐。一隊去和什麽大王搶寶貝。


    我們這隊,則潛伏在當陽城外一個村子裏,所有的事,都是程渠負責,小人也不清楚到底要幹什麽。”


    “你們是如何驅使妖邪?”


    “動手的是程渠,他在城中打探消息,需要時便會放出信鴿指點目標。”


    “真正操控那邪神的法壇,就在那村中地下密道內,對了,那村子叫三山坳,村中百姓都信奉天聖公,法壇密道就在村子祠堂下方。”


    “那程渠,到底怎麽回事?”


    “這個小人倒是清楚,他父親不是漢人,乃是大宣剿滅韃靼人部落時,抓到的俘虜。”


    “後來,他父親被程家人買走喂馬,得主家看中,娶妻生子安頓下來。


    程渠長大後,入了程家武館,雖資質不凡,卻因身份而不被傳授正法,懷恨在心,便殺害師傅,偷盜秘法逃亡…”


    “我聽他經常說,自己是什麽韃靼部落王子,對大宣朝和漢人極其怨恨,就連天聖教的一些人,也看他不順眼。”


    “哼,你比他也強不到哪去!”


    ……


    一番審問,用了大半個時辰。


    排教的那名叛徒,吃不住嚴刑拷打,倒是交代了不少事情。


    那程渠,顯然知道更多。


    然而此人的嘴極硬,幾次被拷打的昏厥過去,又用針刺和涼水潑醒,始終不透露半點。


    到最後,竟然瘋了。


    咬著滿嘴碎牙,血沫噴灑,癲狂大笑道:“我是韃靼王子,你們才是賤民!”


    “這中原,遲早會落入我們手中!”


    沙裏飛看不過眼,忍不住罵道:“賊慫的,你特娘的自小在神州長大,連韃靼在哪兒都不知道,有毛病啊?”


    然而,回答他的隻有癲狂笑聲。


    王道玄見狀,微微搖頭道:“心有所執,妄心難斷。他不會說的,說了就證明自己這一生錯了。”


    “沒工夫跟他耗!”


    李衍立刻起身道:“這二人被俘,雖說城門已關,但消息難免走漏。”


    “咱們立刻前往三山坳,免得被妖人逃走,多抓幾個,總能問出確切消息!”


    眾人也知時間緊迫,當即準備好各種兵刃法器,騎著戰馬,往三山坳而去。


    此時剛過辰時(07時至09時),天光大亮。


    平日這時候城門早已開啟,但為了防止城中還有妖人密探,走漏消息,便城門緊閉,還放出鷹隼在天空驅趕信鴿。


    轟隆隆!


    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百餘騎戰馬奔湧而出,向著當陽城西北而去。


    當陽縣西高東低,巴山餘脈,形成一道道樹杈狀的丘陵山脈,三山坳村,便位於三條丘陵山脈中央。


    從地圖上看,正好有條小河,自山中流淌而出,經過那個村子,與都尉司老者的猜測一樣。


    眾人速度飛快,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看到地勢開始高聳,一座座山脈鬱鬱蔥蔥。


    到了此地,已是脫離官道。


    好在還有一條古軍道,彎彎曲曲繞山而行,通入山脈深處。


    前來帶路的楊捕頭介紹道:“李少俠,住在這個地方的山民,很多都是土人和漢人混雜,居住吊腳樓,過著刀耕火種的日子。”


    “平日裏,他們甚是排外,隻是偶爾在山中打些野物,拿到城裏換些針線鐵鍋日用。”


    “他們有自己的規矩,即便鬧出什麽人命案子,也是自己處理,從不報官。”


    “不怕您笑話,這幫人野的很,除了每年納糧之時,我們還真不敢靠近,怕被人弄死在山裏…”


    楊捕頭絮絮叨叨,偷眼打量鄭百戶。


    說實話,比起什麽妖魔,他更怕都尉司。


    鄭百戶一眼便瞧出他心思,沉聲道:“安心帶路便是,這些妖人狡猾,非你們之過。”


    楊捕頭這才放心,滿臉堆笑討好道:“說起來,這附近還發生過一件怪事。”


    “鄂州這地方,河盜最為猖獗,但山匪也不容小覷,他們江湖黑話,叫‘座山的龍頭大爺’。”


    “前些年就有這麽一位,名叫吳龍,手段陰狠毒辣,和各方綠林強人都有交情,即便鏢局想過山,也得送上一份孝敬。”


    “宜昌那邊派了官兵,準備將其圍剿,但奇怪的是,找到他們山寨,裏麵已成一片廢墟,除了滿地汙血,一具屍體都沒發現。”


    “人們都傳說,他們是惹了山神爺…”


    “山神爺可不會無故殺人!”


    李衍沉聲道:“天聖教的人在此潛伏已久,多半是這些土匪擋了路,暗中將其清除。”


    “那三山坳村在哪個方向?”


    “就在那邊,翻過這道山就是!”


    楊捕頭指向西北方。


    呂三和李衍早有默契,不用交代,便伸手一揮,鷹隼衝天而起,提前進行偵查。


    畢竟是被天聖教滲透的村子。


    說不定有暗樁埋伏。


    然而,天空中的鷹隼繞了一圈,很快就開始上下飛舞,做跌宕起伏狀。


    呂三看到,眉頭頓時一凝。


    “那村子出事了!”


    …………


    群山環抱,山寨一片狼藉。


    一排排的吊腳樓被大火焚燒,焦黑殘破,還有不少木樓,上麵滿是巨大破洞。


    地麵鮮血遍地,卻不見一具屍體。


    “這…出了什麽事?”


    楊捕頭目瞪口呆,心中升起寒意。


    李衍則掐動法決,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好大的腥騷味兒。”


    說著扭頭看向一邊,“幾位,可有發現?”


    真武宮的陽呈子同樣掐動法決,眼中似有精芒閃爍,看向四麵八方,搖頭道:“沒有陰魂厲鬼。”


    另一人則耳朵顫動,同樣搖頭道:“聽不到有活物聲音。”


    李衍沉聲道:“看來是咱們要找的那家夥,幾位都小心點,呂兄弟,派些老鼠警戒。”


    呂三點了點頭,但聽鼠大鼠二叫了幾聲,便皺眉道:“這裏不對,山中野物都跑了。”


    “估計是咱們要找的那家夥!”


    說著,吹了聲口哨,讓鷹隼在空中巡視。


    李衍心中,也提起了警惕。


    他們所說的,自然是那頭虎妖。


    一開始,他們就受到了誤導。


    之前在關家村,看到天聖教教徒被“血墓梁”中血鬼害死,又聽那吳老四說,“血墓梁”是從天聖教之人手中獲得,便以為是天聖教盜掘了地仙窟。


    但按排教叛徒所言,他們有一隊人,是前往地仙窟,聽什麽地仙娘娘指揮。


    這麽看來,當陽縣隻有兩股勢力潛伏。


    一是天聖教,已和地仙窟勾結。


    二便是那頭虎妖。


    兩者互相敵對,天聖教的人拿著“血墓梁”,分明是要去對付虎妖,卻被虎妖破了禁製,將他們全部弄死。


    這個村子,也是被虎妖屠戮。


    眼前村子已毀,卻不見半具屍體,和楊捕頭所說的土匪山寨情況一樣。


    虎妖的巢穴,


    很可能也在此山之中!


    “大人,這裏有發現!”


    就在這時,一名都尉司小旗聲音響起。


    帶著一絲顫抖,分明是有些恐懼。


    眾人二話不說,連忙衝了上去,看到眼前場景,皆是暗自心驚。


    這是一棟吊腳樓後方。


    木牆上有幾個碩大的窟窿,後方地麵潮濕泥濘,全是各種腳印和痕跡。


    那些腳印,有的屬於人,大小不一且帶著血跡,甚至還有手印。


    看起來,就像是在地上爬行。


    還有不少呈橢圓形,前端有明顯爪痕。


    “是山君!”


    都尉司那名擅於追蹤的老者,在地下摸了摸,又麵色凝重看向周圍,“山君的爪子可以伸縮,行走時會伸出,抓牢地麵。”


    “看樣子,不止一頭。”


    真武宮的陽呈子也是滿眼警惕,“這些痕跡,是被附了身,多半是虎妖倀鬼所為。”


    “倀鬼需被煉化,有點像兵馬,隨虎而行,替其尋找血食。道行越強的虎妖,手下倀鬼越多。”


    “倀鬼隻能夜晚作祟,要想白日行動,就必須附身,好似行屍,隻能用三天。”


    眾人提起警惕繼續前行,很快又有了發現。


    林地中,又出現一頭老虎腳印,看方向是隱藏在林中,對著村寨窺視。


    而這頭老虎的腳印,竟大如臉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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