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戰場…


    看到此地,李衍便知是什麽地方。


    天地之間有罡煞二炁,罡炁屬陽,秉日月光華,常匯聚於名山大川,洞天福地。


    煞炁為陰,流散重濁,同樣會在一些特殊區域匯聚。


    二者其實並無正邪之分,即便先天罡氣所聚之處,對普通人或者修士,也可能是絕地。


    但因煞炁匯聚之地,通常也是陰晦之氣滋生,且會被殘魂怨念吸引,才為人所忌憚。


    古戰場,便是這種地方。


    戰場廝殺,煞氣怨氣匯聚,若不及時處理,多年後很可能會滋生邪祟。


    一旁的崔慫介紹道:“南宋淳祐三年,金帳狼國入侵,特建此天生城,與釣魚城、白帝城、皇華城、磐石城共同構築防線。”


    “後來大興朝與金帳狼國南北對峙,幾經易手,城中枯骨無數,待大宣一統神州後,此城便被廢棄。”


    李衍抬眼望去,此城建在山頂,周圍要麽是懸崖絕壁,要麽是崎嶇小道。


    重要區域,皆建有塔樓崗哨,且有內城外城分割,確實是個易守難攻的軍堡。


    他當即手掐陽訣,深深吸了口氣。


    霎時間,各種味道湧入鼻腔。


    以他如今道行,三百米內氣味都能聞到,包括地下十來米,幾乎囊括小半個遺跡。


    與此同時,耳邊也有喊殺聲回蕩。


    但卻若有若無,並不清晰。


    李衍皺眉問道:“像這種地方,通常要做法事安撫亡魂,你們點易派也是峨眉,玄門正教,難道沒派人前來查探?”


    “道友有所不知。”


    崔慫坦言道:“我點易派高手,大多精通術數,不擅驅邪,所以當時,都是由青牛觀處理。”


    豐都青牛觀…


    李衍看向前方,若有所思,“這個地方沒發現什麽,再到山上看看。”


    說罷,腳下暗勁爆發,踩著殘垣斷壁,一個縱躍,空中又踩著樹枝,再次借力,直接跳上內城。


    我嘞個乖乖…


    崔慫看得暗自咋舌。


    這種身法,他隻在門中前輩身上見過。


    怪不得此人小小年紀,便已闖出名堂。


    他自然沒這身法,況且覺醒的是身神通,不擅探查,加之夜霧籠罩,光線昏暗,害怕掉崖,隻能順著崎嶇小路向上。


    但剛走兩步,他又連忙轉身,“這位楊兄…”


    來自成都的豪商笑著擺手道:“沒事,崔少俠先走吧,這裏霧大,我順著小道慢慢上。”


    “也好。”


    崔慫點頭道:“你小心點,若是發現不對,立刻呼喊我們。”


    說吧,就縱身消失在霧中。


    崔慫之前已勸過半天,但這人非要跟著,他不擅拒絕,隻能答應帶其上路。


    但上麵的事,顯然更重要。


    待他們走後,成都豪商臉上,頓時露出古怪笑意,“這種年輕人,越來越少了…”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鎏金黃銅彈弓,扣著一顆銀色彈丸,看了看周圍,眼中煞氣升起,手臂一抖,彈丸便飛入霧中,消失不見。


    古怪的是,彈丸速度飛快,卻無聲無息。


    做完這些,他才收起彈弓,優哉遊哉,順著山道往下走,和個普通人沒什麽兩樣…


    ………


    “殺!殺殺!”


    李衍閉著眼睛,那股喊殺聲始終在耳邊回蕩。


    各種味道,順著風鑽入鼻腔。


    待崔慫上山後,剛好看到李衍站在石台上。


    “李道友,可有發現?”


    崔慫連忙上前詢問。


    “這裏確實有古怪。”


    李衍沉聲道:“尋常神通,發現不了什麽,但我神通特殊,能聽到一些聲音。”


    崔慫聽到後,眼睛頓時一亮,“李道友果然不一般,我師妹無論望炁,還是梅花易數,都沒發現,你卻能輕鬆找到…”


    話未說完,便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此地乃軍堡,軍中營造之法,往往包含奇門遁甲之術,旱魃必然躲在其中!”


    “在下也是這麽認為。”


    李衍點了點頭,隨後問道:“方才那人呢?”


    崔慫連忙回道:“他腳力不行,拉在後麵,沒事,此地相距不遠,若有事一喊就能聽到,道友不用擔心。”


    誰特麽擔心他…


    李衍心中腹誹,眼前這小子,就是典型的名門正派傻白甜,懂江湖規矩,卻不識人心善惡。


    這可是旱魃啊,


    哪個正常人會跑來看熱鬧?


    想到這兒,李衍無奈道:“奇門遁甲之術,可是你點易派精髓,應該能找到吧…”


    話未說完,忽然心中一凜。


    轟!


    隻聽南邊得一聲悶響,霎時間周圍狂風呼嘯,落葉席卷,一股濃鬱的腐臭味撲麵而來。


    “小心!”


    李衍一聲提醒,猛然抽出斷塵刀。


    他聞到了濃濃的屍氣,並且耳邊喊殺聲也變得明顯,好似瞬間置身戰場。


    “是旱魃!”


    崔慫也是渾身激靈,倉啷一聲拔出寶劍,並且從懷中取出幾張黃符。


    但出乎意料,並沒有什麽東西衝來。


    而且,隨著屍氣擴散,周圍陰風也漸漸變小,但喊殺聲卻越來越大,伴著白霧翻湧。


    這些是戰場殘魂,可裹挾匯聚陰氣。


    弱一點的,可令過往百姓聽到怪聲,衝撞後癲狂,傷害周圍人。


    強一點的,便是陰兵過境,死傷無數。


    “右甲辰、右甲寅、右甲午…”


    崔慫忽然一把將劍插在地上,同時步罡踏鬥,兩手食指和中指,各自夾著三張黃符,剩下指頭掐訣入諱。


    念完咒語後,他雙手一撐,六張黃符頓時呼嘯而出,在空中燃燒化為灰燼。


    頃刻間,周圍白霧消散,喊殺聲也隨之停止。


    六甲神厭術?


    李衍看到後,心中不由得暗讚。


    這種術法,他聽王道玄說過,算是厭勝術的一種,但更為高級,隻有名門正教才掌握。


    天真歸天真,但實力卻不錯。


    李衍也顧不上廢話。立刻向著軍堡南麵衝去。


    軍堡南邊,同樣是懸崖峭壁,看上去沒有什麽稀奇,但李衍開啟神通,很快便找到味道來源。


    那東西隱藏的很好。


    懸崖下方有塊突出巨石,有個斜著向上的山洞,且周圍長滿草木藤蔓,將洞口遮掩。


    方才陰氣突然爆發,洞口封堵的石頭全被崩飛,月光下,仍舊白煙繚繞。


    看上去,就不是善地。


    李衍持刀縱身一躍,碰到那塊突出巨石時,突然身子一扭,同時手掌一抓,身子一扭,便好似燕還巢般,從洞口鑽了進去。


    崔慫做不到他這般,但身法也是不俗,好似猿猴般,身形敏捷,從巨石另一側進入洞中。


    “這是養屍地!”


    剛進入當中,他就察覺不對,連忙取出火折子,點燃帶來的火把,火光迅速變成了綠色。


    詭異綠光,將整個洞窟照得纖毫畢現。


    隻見周圍石壁上,鑲嵌著死人骸骨、墓碑等物,並且淋著血,發黑汙臭。


    每隔一米,便插著一麵黑旗,上麵畫著古怪符紋,總共七十二杆,正好將洞窟包圍。


    而在洞窟中央,則有一具石棺。


    棺蓋碎裂,中央鑲嵌著一顆銀丸,周圍布滿蛛網般裂縫,屍氣不斷向外蔓延。


    “這…這是怎麽回事?”


    崔慫看到,頓時目瞪口呆。


    李衍眼睛微眯,上前猛然一腳。


    嘩啦啦!


    棺材蓋瞬間碎裂,亂石四濺。


    隻見棺材中央,躺著一具屍骸,渾身長滿黑毛,指甲頎長,麵孔猙獰如惡鬼。


    正是傳說中的旱魃。


    但看模樣,還沒成型便已屍氣消散。


    李衍二話不說,斷塵刀一橫,頓時電光劈啪作響,直接插入旱魃頭顱。


    滋滋!


    隨著電弧閃爍,旱魃渾身黑毛立刻卷曲,皮膚塌陷,隨後竟轟的一聲冒起火焰。


    “道友,別!”


    崔慫嚇了一跳,但已阻止不急。


    旱魃這東西,隻能鎮壓,不能滅殺,否則流毒千裏,大旱瘟疫肆虐。


    但讓他奇怪的是,旱魃屍骸燃燒後,很快化為飛灰,並無任何事發生。


    崔慫徹底懵了,“這…這怎麽可能?”


    李衍看了看周圍,將地上銀丸撿起,沉聲道:“有人當年趁著天下大亂,在此養旱魃,方才又有高人出手,在旱魃成型前,將其破滅。”


    說著,將銀丸遞給崔慫,“可認得這個?”


    崔慫接過後,皺眉道:“這玩意兒罡氣已散,也沒啥符紋,咋威力這麽大?”


    “李少俠,蜀中沒聽說過有哪家法脈或高人用這個。”


    李衍也覺奇怪,便先將銀彈收起,隨後看向周圍,“這養屍地得毀了,你拿杆法旗回去問問,或許能弄清是誰在搗鬼。”


    “好!”


    崔慫也不廢話,揮舞長劍,將周圍破壞的一塌糊塗,又扯來幹草柴火,用火折子點燃。


    很快,洞內便濃煙四起。


    待二人爬上山,外麵屍氣已經消散,濃霧也淡了許多,夜風一吹,荒草搖曳,且有了蟲鳴之聲。


    “咦?”


    崔慫左右亂看,“那楊先生呢?”


    李衍掐訣,深深一聞,頓時變了臉色,“不對勁,那人身上的味道全沒了!”


    二人相視一顧,連忙跑下山…


    …………


    “啥姓楊的,這是我們的船!”


    “二位小哥,碰到騙子了吧…”


    碼頭旁,崔慫一番詢問後,滿臉懊悔下了船,“剛才明明說是這艘船,唉~碰到高人前輩了,竟無緣得見。”


    李衍看向周圍熱鬧人群,也是心中暗凜。


    一顆彈丸滅旱魃,這種手段,簡直聞所未聞,想不到剛入蜀,就碰到這等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


    之前有些許傲氣,此刻全都煙消雲散。


    “李道友,找個地方聊吧。”


    崔慫雖然有些懊悔,但也沒忘正事,離開碼頭,找了個偏僻的地方,講述起經過。


    “那晚露宿破廟,夢中碰到老僧,身著破爛灰袍,有些瘋瘋癲癲…原本還沒當回事,但卻想起了一件事…”


    “重慶府郊外,有一驛道,連接渝州與成都,往來客商眾多,牽馬送貨,當地人稱‘走馬’,那個地方就叫‘走馬驛’。”


    “那地方有個習俗,南來北往的客商,每到夜晚,便匯聚茶樓,講述見聞故事,多是神州各地鄉野怪談,非常有趣。”


    “我當時去成都,便在那兒逗留數日,正好聽到有人講述這‘灰袍癲僧’故事,並且隻有他一個人講,很受歡迎,因此才知曉此人。”


    “那人叫什麽?”


    “是個評門老前輩,人稱宋鐵嘴…”


    …………


    回到船上,眾人連忙上前詢問。


    “衍小哥,沒事吧?”


    “我們等了半宿,沒見人偷襲…”


    “碰到高人了。”


    李衍微微搖頭,將所見講述了一番。


    但眾人大多是第一次來蜀,就連見多識廣的“快船張”和白浣,也沒聽說過。


    鹽幫沒來偷襲,倒是出乎意料。


    李衍回到客房中,存神打坐了一會兒,便躺下床,看著手中銀丸,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黑暗中,龍女所贈龍紋玉圭微微發亮。


    李衍再一次陷入夢境,先是被水包裹,隨後一雙玉臂從身後將他環抱。


    眼前幻象叢生,模模糊糊中,出現一座神廟,廟內供奉的神像,乃一位英俊將軍,額生三眼,風貌甚都,龍眉鳳目,皓齒鮮唇。


    其頭戴三山飛鳳帽,身著金甲,外麵還套著淡鵝黃袍,手持三尖兩刃刀,腰間還掛了個金色彈弓。


    忽然,那神像猛然低頭看向他。


    呼!


    李衍一下子從床上蹦了起來,連忙拿起手中銀丸,咽了口唾沫,“臥槽…”


    他轉頭望向窗外。


    但見明月下江水滔滔,遠山黢黑,夜霧繚繞,帶著神秘與幽邃…


    數十裏外荒野山道上,那名成都豪商大袖翩翩,邁著四方步行走,周圍狂風為伴。


    汪汪汪!


    遠處山林中,似乎傳來狗叫聲。


    豪商抽了抽鼻子,頓時兩眼放光,“有羊肉,好久沒開葷了!”


    狂風白霧吹過,人已消失不見…


    …………


    又過了兩日,河道終於暢通。


    這兩日,鹽幫並沒派人偷襲。


    眾人雖不清楚為什麽,但卻也沒放鬆警惕,駕船而行,往豐都而去。


    船艙中,李衍握著手中銀丸,眉頭緊皺,仍有些難以置信…


    隨後的路上,並無任何意外。


    倒是這天氣變幻莫測,半路又下起了秋雨,沒有江南纏綿,帶著一股滲到骨子裏的寒意。


    終於,在天色將黑時,他們到了豐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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