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昏暗,搖曳不定。


    袁瞿和鄭黑背二人光溜溜躺在棺材板上,陳法傀則用筆墨沾著朱砂墨,在二人身上筆走龍蛇。


    一道道怪異符籙出現。


    每次畫出一張符,陳法傀必定要結煞入諱。


    古墓內,本就陰氣森森,再加上每次符籙寫完,都能感覺到一股寒意縈繞,讓二人心中忐忑不安。


    鄭黑背終於忍不住問道:“陳大師,你這法子,沒問題吧…”


    “二位且寬心。”


    陳法傀搖頭道:“你們也看的出來,我不通拳腳,若想前往亂葬崗奪寶,少不了二位相助,怎會亂來。”


    “此法源於乩童,但二位未通陽六根,便隻能施展此法,借陰神之力,猶如神打,不懼疼痛。”


    “到時為我左右護法,天下哪裏去不得?”


    “大師說的對。”


    鄭黑背這才放下心來。


    他早已看出,這陳法傀手腳無力,隻是練了些健身的導引法,若被人近身,一板磚就能拍死。


    就像那尤老四,隻敢躲在他身後害人。


    想到這兒,鄭黑背心中又升起邪火,悶聲道:“陳大師,還有尤老四那狗才,你可千萬要幫我找到。”


    “放心。”


    陳法傀應付了一句,隨後收起筆墨,“好了,二位等符幹了再穿衣服,記住,此法最怕童子尿,莫沾黑狗血。”


    袁瞿笑道:“大師說笑了,以我倆身手,若能被人潑一身尿,還不如一頭撞死算。”


    此刻的二人,渾身皆是血色符籙,就連臉上也有,微微一笑,便是麵目猙獰。


    陳法傀看了看了甬道外,見夕陽餘光照入,眼中也閃過一絲激動,“時辰不早了,動手吧。”


    三人當即布置起了法壇。


    中央是一麵方桌,各種法壇法器俱全,而在其周圍,則以地支方位插了十二麵旗子。


    那些昏迷的孩童躺在旗下,額頭點起一盞油燈。


    而收納王道玄生魂的那個遊魂罐,則被隨意放在墓室的另一頭,和那些陶罐碎片混在一起…


    ………………


    不知不覺,天色漸黑。


    樹林中,羅明子左手掐訣,右手拿著一根蓍草,在掐訣的手指上左纏右繞,同時腳踩罡步,同時念道:“諾皋,獨開曾孫王甲,六甲青龍、六乙逢星、六丙明堂、六丁陰中…”


    在他身後,李衍有樣學樣,跟著照做。


    很快,他便驚喜地察覺到,自己這一身氣息,竟然開始收斂入蓍草內。


    羅明子見狀,轉身滿意點頭道:“不錯,此法源於抱樸登山術,學了此法跟我上山,便不會被那些個陰魂發現。”


    “多謝前輩賜法。”


    李衍連忙拱手道謝。


    他要上山帶路,沒想到這羅明子如此大方,竟傳授了他個簡單的隱身法,耗費一下午時間,便能練成。


    當然,所謂的隱身,並非徹底消失。


    而是能不被那些陰魂察覺,還能收斂氣息,避過術士的神通探查。


    “無妨,隻是小術而已。”


    羅明子微微搖頭,“隱法與遁法種類繁多,此法並不高明,瞞不過厲害的邪祟和術士,但今日卻夠用了。”


    李衍看了看手中蓍草,“前輩,這東西好煉製麽?”


    蓍草上香火味甚濃,施展隱身法離不開此物,可惜這玩意兒是一次性。


    羅明子回道:“若有百年的祖師法壇,煉製起來並不難,你若想買,可前往城隍廟,十兩銀子一根。”


    “十兩?”


    旁邊的沙裏飛不可思議盯著那根蓍草,心道這太玄正教果然心黑,一根草都敢賣十兩,怪不得宮觀修得奢華。


    李衍也暗自咋舌,卻也決定多買幾根。


    這東西,關鍵時刻可是能保命!


    羅明子自是不知二人所想,扭頭看向對麵小山,沉聲道:“天色已黑,我們動身吧,切不可過了子時,讓其完成淫祀。”


    說罷,便走向樹林另一側。


    李衍緊隨其後,二人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見他們離開,趙法城也對著沙裏飛點頭道:“這位居士,隨我布置法壇,若有人來破壞,且不可讓其近身。”


    “好!”


    沙裏飛拎起長刀,滿臉凶狠。


    遊蕩江湖多年,他當然知道很多人看不起自己,也懶得計較,遇事能躲就躲。


    起初和李衍、王道玄結夥,也隻是想借光掙些錢,但幾番生死,早已把二人當成兄弟。


    這一次,是說什麽都要把人救出。


    二人出了樹林,趙法城當即羅盤,在山下轉了幾圈,便找到一塊岩石,將黃布鋪上,點燃燭火,布置成一個簡易法壇。


    和王道玄一樣,他同樣背了個木箱子,各種法器香燭都放在其中,以便隨時設壇做法。


    沙裏飛跟著王道玄,早已習慣其中流程,雖非玄門中人,但打個下手,卻足夠合格。


    點燃燭火,步罡踏鬥,口噴噀水。


    一套流程下來,法壇立刻自成小勢。


    趙法城歎了口氣,拎起手中雷擊棗木劍,插起一張黃符點燃,手掐法訣,向著夜空一刺。


    呼~


    霎時間,周圍狂風呼嘯。


    遠處,李衍和羅明子同時回頭觀望。


    普通人看不到,但他們這些玄門中人,都能察覺到,一股罡氣衝天而起。


    羅明子冷聲道:“三道令罡升起,青陽子師伯便會發兵來援,那陳法傀若不想死,必然全力阻止,我們走!”


    李衍點頭,當即掐訣,同時纏繞蓍草,踏著罡步念動法咒。


    這個隱身術,前搖有點長,但隻要施法成功,再死死掐緊法訣,便可藏身。


    當然,一旦與人戰鬥,便會被打斷。


    至於羅明子,當然用的是更高明術法。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手掌大的竹符,同樣是握在手中掐訣,不過念的是“臨兵鬥者,皆陳列前行”。


    李衍看到後,瞳孔頓時一縮。


    羅明子的氣息,不僅徹底消失,以他的神通根本察覺不到,而且周圍還升起淡淡陰霧,使其身影也模模糊糊,如在霧中。


    這才是上乘的隱身術!


    李衍心中暗凜。


    太玄正教的執法堂,果然不一般。


    按這羅明子所說,他道行不過二重樓,且通的是身根,並不擅長科儀和開壇做法。


    但其各種小術精通,再加上通了身根,肉身的感應和控製力遠超常人,功夫也已練到暗勁巔峰。


    算是玄門中的戰鬥法師。


    無論斬妖還是殺人,都不在話下。


    羅明子也是個麵冷心熱之人,又看李衍對同伴不離不棄,很是欣賞,見狀點頭道:“這是辟山鬼法,又用了入山六甲祝,法器是‘上玄竹使符’,也隻是普通。”


    “各家法脈皆有類似術法,你將來若能建二層樓觀,便可使用此法。”


    說罷,便點頭示意李衍帶路。


    李衍也不廢話,當即掐訣從側山而上。


    他記得袁瞿二人消失的地方,側山雖說陡峭,但對他來說卻毫無困難,一手掐訣,一手持刀飛速前行。


    羅明子,自然是緊隨其後……


    …………


    幽暗墳墓中,燭火搖曳不定。


    法壇前,陳法傀已換了身衣裳,長發披肩,穿了類似巫師的羽毛獸皮衣,赤裸著胸膛,上麵同樣畫了許多符咒,卻與法脈傳承完全不同。


    所有咒語,皆是以類似甲骨文的語言書寫。


    其名殄(tiǎn)文,又名鬼書。


    他原本雙目微閉,口中呢喃不停。


    在那一道令罡升騰而起時,陳法傀雙目猛然睜開,眼中有些複雜,自嘲笑道:“是九元教令罡,師傅,你迫不及待要清理門戶麽…”


    祭壇外,袁瞿和鄭黑背一身戎服,臉上布滿血符,一人手持大刀,一人手持雙匕,各列左右兩側。


    聽到陳法傀的話,袁瞿心中一驚,“有人來了?”


    “無妨,我早有布置!”


    陳法傀平靜起身,先從法壇上一個木盒內抓起兩把白灰,對著寶燭拋灑。


    轟!轟!


    兩股火球忽現,又迅速消失。


    這同樣是一種開壇之法,隻不過威力更強。


    隨後,陳法傀又拎起桃木劍,步罡踏鬥,幾張黃符點燃後,墓穴內頓時升起陰風,燭火顏色也漸漸變得慘綠。


    這一番景象,看得鄭袁二人心中發毛。


    隻見陳法傀又拿起長方形法令,對著桌上猛拍三下。


    啪!啪!啪!


    “九元歸真三幽神君敕令諸營兵馬——急急如律令!”


    嘎啦!嘎啦!


    法壇前方,供奉的生旦淨末醜幾個木偶,全都扭動著身子站了起來,隨後如蜘蛛般,嘩啦啦飛速爬出墓穴。


    山上,不知什麽時候已起了薄霧。


    木偶們衝入薄霧,當即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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