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義村大宅內,工匠們日夜趕工,著實吵鬧,王道玄喜歡清淨,再加上神魂受傷需要靜養,自然問道館更合適。


    李衍三人與萬掌櫃道別後,便直接回了鹹陽。


    “王道長,您回來了?”


    “李小哥,您還敲鼓的話,咱就報官了!”


    老巷的居民,還是那麽“熱情”。


    鄰居阿婆顫顫巍巍取個銅鑰匙,“造孽啊,那幫差人破了道長家大門,鎖都壞了,老身怕招賊,便給鎖上了。”


    “多謝劉阿婆。”


    王道玄接過鑰匙,打開大門。


    正如阿婆所言,問道館被衙役們一通亂翻,弄得亂七八糟,一些手腳不幹淨的,還把問道館僅有的幾個梅瓶給拿走了。


    更關鍵,是祖師壇都被掀翻了。


    沙裏飛見王道玄臉色難看,連忙笑道:“道爺莫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咱們現在可是有錢了,給道爺你翻修問道館也不在話下!”


    他說的倒也沒錯。


    三人這段時間麻煩事不少,但也發了筆橫財。


    土匪寨子裏,找到一些金條,盤算下來,足夠李衍和王道玄建樓觀,還能剩下一些。


    前往荒山老墓救人,袁瞿和鄭黑背身無分文,但陳法傀卻攢了不少銀票,全被沙裏飛給找了出來,約莫七百兩,足夠他們這段時間開銷。


    還有袁瞿和鄭黑背的馬。


    羅明子他們看不上,就全歸了三人。


    總之,現在算不上富豪,卻也吃喝不愁。


    他們將問道館大致收拾一番後,便已是夜幕降臨,沙裏飛也是個有錢就騷包的主,當即跑到慶豐樓,定了些上好的酒菜,讓人送到問道館,算是慶祝擺脫劫難。


    幾人邊吃邊喝,同時商量下一步計劃。


    “再過兩個月,便是冬至大醮。”


    王道玄微笑道:“到時太白山上各個道觀廟宇,都有廟會,香客紛至遝來,甚至有外州的上香團。”


    “為防意外,太白山幾個地脈靈竅都會關閉,一直到明年開春才會重開。”


    “咱們要建樓觀,必須冬至前完成。”


    “也行。”


    李衍略微沉思,“我答應了吳前輩,送他靈柩歸鄉,並且重新安葬他妻女,完事後便前往太白山。”


    “還有,過兩日太玄正教要在亂葬崗舉行科儀,助山神歸位,羅明子前輩答應讓咱們旁觀。”


    “哦?”


    王道玄眼睛一亮,“確實是個好機會,太玄正教的科儀天下首屈一指,貧道我也想漲漲見識。”


    定下計劃後,三人便各自回屋睡下。


    似乎是心中重擔卸下,他們很快便進入夢鄉。


    王道玄神魂受傷,沙裏飛心大,二人都睡得死沉。


    唯有李衍,睡著沒多久,眼皮便一直顫動,額頭漸漸滲出冷汗。


    恍恍惚惚中,他猛然起身,卻發現自己仍在問道館,但周圍薄霧籠罩,看什麽都模模糊糊。


    “道長,老沙!”


    李衍察覺不妙,一聲呼喊,但卻無人應答。


    他連忙手掐陽訣,但神通卻並未出現。


    這是…中了術法?


    李衍心中警惕,小心推門而出,但緊接著便麵色大變,寒意升起。


    院子裏,不知什麽時候已多了一人,身著白袍,好似喪服,渾身被鎖鏈纏繞,血跡斑斑。


    對方低著頭,淩亂黑發遮住了麵孔,隨後緩緩抬起那慘白的左手,指向院外…


    呼!


    李衍一個激靈起身,左右觀望。


    依舊是問道館,對麵廂房內,沙裏飛的呼嚕聲,隔著小院都清晰可聞。


    “原來是個噩夢…”


    李衍手掐陽訣,沒聞到什麽異樣,這才鬆了口氣,繼續躺下睡覺。


    這一次,沒再做噩夢。


    然而,他卻不知道,左手掌心上的勾牒印記,正緩緩散發幽藍色熒光,黑暗中異常明顯……


    …………


    夜色寂靜,鹹陽西城一條破舊街道內。


    黑暗中,伴著嘈雜腳步聲,兩隊人影出現在巷頭巷尾。


    他們個個黑衣黑帽,手持長刀、長棍,還有幾人合力抬著著鐵鉤子網。


    這種鐵鉤子網,乃是細鎖鏈編製而成,連接處皆有鋒利鐵鉤,名叫“鬼見愁”,專為對付江湖中人使用。


    他們,全是鹹陽城衙門裏的捕快。


    一名中年人緩緩走出,雙鬢斑白,五官方正威嚴,正是鹹陽捕頭關萬徹。


    他望著遠處大宅,轉身拱手道:


    “幾位大人,暗樁說就在這裏!”


    衙役後方,又走出三人。


    他們身著黑衣錦袍,胸前背後以銀線繡著睚眥、狴犴兩頭凶獸,頭戴官帽,就連皮質護腰護腕也很有講究,敲打出精美花紋。


    這身行頭,一看便是都尉司。


    都尉司有點像錦衣衛,隻聽皇帝一人之令,從刺探情報、鎮壓叛亂、到監視百官,什麽都做,加之身手高超,擅長合擊之術,在江湖上可謂是凶名赫赫。


    為首之人,是名獨眼中年人,右眼帶著黑眼罩,左臉一道劍痕上下貫穿,顯得異常猙獰。


    “動手!”


    他一聲令下,身後兩名都尉司的人便拎著弓箭衝出,到了附近高牆旁,暗勁勃發,噌的一下高高躍起,稍微腳踩借力,便無聲無息落在牆上。


    同時,他們已彎弓搭箭,弓弦嘎吱作響,瞄準了院子。


    關萬徹見狀,也不驚訝。


    這兩個是都尉司小旗,皆是暗勁好手。


    他擺了擺手,衙役們便從兩側暗巷衝出,守住所有必經之路,隨後一腳踹開大門,衝了進去。


    然而如此動靜,裏麵卻無人出來。


    關萬徹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很快有衙役跑了出來,抱拳道:“大人,人已跑了!”


    關萬徹臉色鐵青,陪著都尉司的人進入院中,在各個房間搜索,果然空無一人。


    “常大人,是在下失職。”


    關萬徹連忙抱拳請罪。


    “無妨。”


    那都尉司的獨眼男子並不意外,平靜道:“他們能從長安府衙偷盜,絕非一般人,你短短時間能摸著尾巴,已經不錯…”


    話未說完,眼神就忽然一凝。


    隨後,這獨眼漢子走到牆角,拿起一個石罐。


    關萬徹也湊了過來,低聲道:“大人,是藥房用來磨藥的罐子,尋找工匠詢問,或許能找到線索。”


    獨眼男子沒有說話,而是從罐子內扣出一點黑色粉末,放在鼻下聞了聞,眼神一凝,又輕輕彈飛。


    他看了看周圍,平靜道:“關捕頭,以你才幹,待在這鹹陽城確實有點委屈了,不知是否願意加入都尉司。”


    關萬徹眼中一喜,連忙抱拳:


    “願為大人效勞!”


    …………


    東城,牌坊街金寶賭坊。


    後街暗巷中,矮胖的吳掌櫃探頭探腦,一臉焦急。


    就在這時,兩道人影沿著牆角陰暗處飛速走來,正是白天大鬧周家的二人。


    吳掌櫃一喜,連忙轉身開門。


    二人閃身進入後,吳掌櫃又看了看周圍,確定沒人跟著,這才將門緊緊關上。


    後院的夥計,已全部被他打發走,幾人順著暗道進入賭坊夾角暗室內,二人才卸下頭上鬥笠。


    那白衣小妾早已等待多時,見狀大喜,和吳掌櫃一起恭敬彎腰,做了個蓮花綻放的手勢。


    “拜見香主!”


    遊醫模樣的中年男子將手摸向頸部,輕輕一搓,一揭,一張做工精巧的人皮麵具便出現在手中。


    麵具下,是一張俊朗麵孔,劍眉星目,頗有貴氣,但眼睛內,卻有一根明顯的血絲貫入瞳孔,膚色也一片赤紅,異於常人。


    這兩種麵相,在相書上一個叫“赤脈貫睛”,一個叫“破敗天羅”,都是命不久矣的象征。


    而這男子,顯然活得很好。


    “二位不必多禮。”


    男子聲音似乎帶著某種磁性,柔聲道:“都是教中兄弟,我隻不過先走幾步,沒有上下之分。”


    “多謝香主。”


    白衣小妾和吳掌櫃恭敬起身。


    吳掌櫃心有餘悸道:“昨日聽說香主和火鬼兄弟大鬧周家,加上都尉司鷹犬也聞著味跟來,老朽擔憂的一晚沒睡。”


    “無妨。”


    男子笑了笑,“我與那幫鷹犬糾纏許久,他們的路數一清二楚,早已做出離開假象,免得連累吳兄弟。”


    “火鬼兄弟大仇得報,就算被抓住,也值了。”


    “香主,都是我任性。”一旁的疤臉年輕人滿臉愧疚,但望向男子的眼神,卻越發崇敬。


    男子也不在意,繼續詢問道:“鹹陽城如今什麽情況?”


    吳掌櫃連忙拱手道:“褚山那個叛徒,派了眾多叫花子,一直在城中找王姑娘,還有白猿幫幫主袁瞿,對老朽這賭坊也是虎視眈眈。”


    “為求自保,老朽便放出了消息,褚山謀劃的那山太歲,已被各路江湖中人得知,聽聞太玄正教也要前往,他的老巢怕是不保,再加上周家已滅,香堂暫時安穩。”


    男子眼神微冷,“放心,走之前定除了這叛徒!”


    隨後,他又望向二人,聲音不自覺變得急切:


    “那副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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