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勒!”


    沙裏飛不會除妖,但心眼卻靈活,清楚自己該幹什麽,早就拎起法器背箱跑來。


    箱子還是羅明子贈送,抽屜暗格眾多,法器和材料分門別類,不會弄混。


    雲雷神鼓便掛在後麵。


    李衍接過神鼓,剛扯開油布,卻忽然眉頭微皺,看向後方,眼中有些猶豫。


    小道士典樞見狀,連忙低聲道:“無妨,靈竅之內自成局勢,太白山罡氣為根,外麵術法無法幹擾…”


    說話間,那些土蜈蚣已再次出現。


    旁邊捉妖人紅夜叉動作更快,從腰間取出個皮口袋,抖動著倒出粉末,圍繞眾人畫了個圈。


    味道刺鼻,是硫磺、石灰和一些草藥混合。


    “這是來時配的驅蟲粉。”


    她抽出長劍擋在眾人前方,沉聲道:“雞血已經用完,驅蟲粉也隻能抗住一時,要想辦法撤。”


    眾人知道,她所言非虛。


    這種土蜈蚣極其凶悍,且刀槍不入,若無東西克製,甚至難以擊破其甲殼。


    一兩隻還好說,但這麽多一擁而上,身手再好也不行,隨便被咬一口就得躺屍。


    “走不了,必須扛到明日!”


    李衍搖頭,直接否定這個計劃。


    說著,已將鎮魔錢刀穗掛在鼓上。


    他看了眼旁邊小道士典樞,心中一動,急聲詢問道:“有帶甲馬麽?”


    《北帝經》第一重樓便有甲馬術,太玄正教流傳數千年,為曆代國教,估計也有。


    小道士典樞有些尷尬道:“師父給送了兩個護身,但貧道想著山上不需要,就未曾攜帶。”


    “我有!”


    不了,旁邊的紅夜叉卻忽然開口。


    她從身後背囊中取出一塊黃布,滿眼心疼,“此物我重金購買,關鍵時刻用來保命。”


    “那就好。”


    李衍也顧不上詢問,取出朱砂筆墨,隨意在符紙上寫了幾句話,疊起來交給紅夜叉,“待會兒我幫道友開路,離開此地,立刻前往鬥姆宮,將此信交給玉麟子。”


    “好!”紅夜叉也是爽利之人,立刻答應。


    就在他們說話間,土蜈蚣也越聚越多。


    紅夜叉灑下的驅蟲粉末起了作用,這些大蜈蚣在外徘徊,卻始終不願靠近藥粉圈。


    但其數量也多的驚人,在前方沙土中鑽進鑽出,密密麻麻,估摸著有三十多條。


    它們來回爬動,黑暗中腥氣撲鼻,密集蟲肢與土石碰撞,沙沙聲不斷。


    眾人一看,心中皆升起寒意。


    咚!


    李衍忽然一掌拍在雲雷神鼓上。


    這一擊用了暗勁,存神全力推動。


    隻聽得鼓聲似雷,其中殺機被激發,迅速向外擴散,響徹黑暗山崗。


    正如李衍所料,這些土蜈蚣雖說凶悍,軀體刀槍不入,但神魂較弱,最好的手段就是神鼓鎮魂。


    咚咚咚!


    連著幾聲擂鼓,好似憑空生雷。


    土蜈蚣明顯受到驚嚇,有些驚慌退散,有些甚至渾身僵直,不再動彈,包圍圈也出現漏洞。


    “就是現在!”李衍一聲低喝。


    紅夜叉早已將甲馬取出。


    這是兩條長條形黃帶,左側畫著北鬥七星符,右側畫著六丁六甲符,中央則畫著幅神將騎馬圖,身後背令旗,腳下生祥雲。


    她動作飛快,已分別綁在雙腿之上。


    聽到李衍放話,紅夜叉當即腳踏罡步,手掐巽風訣,同時低喝道:“一步百步,其地自縮。逢山山平,逢水水涸,吾奉三山九侯,急急如律令,攝!”


    咒法落,瞬間平地生風。


    嗖!紅夜叉縱身一躍,跳出七八米遠,直接越過蜈蚣包圍圈,頭也不回衝入黑暗,很快消失不見…


    李衍看到後,暗自點頭。


    甲馬之術確實不凡,紅夜叉所用,明顯比不上《北帝甲馬術》,但也足夠驚人。


    《北帝甲馬術》強就強在,施術時可同時疊加暗勁跳躍,估計全力能躍出十米。


    還有,甲馬更重要的,是無需回力。


    一盞茶功夫,足夠跑出去很遠。


    紅夜叉剛走,幾條蜈蚣便被吸引追了上去。


    李衍看到後瞳孔微縮,看來正如他所料,這些妖物都有人操控,欲將他們全部留在此地。


    當然,那些土蜈蚣速度終究是慢了些,追不上紅夜叉,便再次折返。


    看著蜈蚣群躁動不安,即將突破藥粉圈,李衍當即存神發力。


    咚咚咚!鼓聲如雷,不斷轟鳴。


    雲雷神鼓的威力毋庸置疑。


    當時在吳家溝,李衍借助三才鎮魔錢擊發雷罡殺機,鼓聲之下,眾多陰物煙消雲散。


    然而,這些蜈蚣雖也被克製,卻因神魂居於肉身之中,不會被鼓聲直接震到魂飛魄散。


    這便是術法局限。


    有陰即有陽,有長處自然有缺陷。


    就在這時,蜈蚣們似乎收到某種指令,竟齊刷刷昂起上半身,有的噴吐毒霧,有的噴灑毒液。


    “沙老叔!”


    李衍一聲低喝,早有準備的沙裏飛當即上前,舉起手中冥火銃,對著蜈蚣群狠狠一拉。


    砰!


    機括觸發,磷火混合著火油,瞬間噴灑而出,白、綠、紅各色火焰閃爍,混著火油熊熊燃燒。


    紅夜叉曾說過,這妖物最怕火和雞。


    冥火銃用的正是時候。


    正前方的蜈蚣被噴了一身,頓時在火焰中瘋狂扭動,同時火油也濺到其他蜈蚣身上,火焰迅速擴散。


    那些蜈蚣驚慌失措,裹著火焰紛紛鑽入地下,有些甚至連蟲腿都擠掉了幾條。


    此妖善於遁地,鑽入泥土後,身上火焰頓時熄滅,火油也被泥沙塵土洗掉。


    但前方的不少蜈蚣,還來不及鑽入地下,便已在火焰中扭曲著身子慘死。


    一時間,空氣中焦臭味彌漫。


    經此一擊,蜈蚣們似乎受了驚嚇,鑽入土中後再未現身。


    小道士典樞鬆了口氣,抹著額頭冷汗道:“這是方仙道的冥火銃吧,還好居士有這寶貝。”


    李衍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他死死盯著周圍,不敢有絲毫鬆懈。


    土蜈蚣固然凶悍,卻也隻是傀儡。


    他真正擔憂的,是那壇中老道。


    這些土蜈蚣都是對方布置,為的是給自己補充精血,李衍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手段。


    保不齊,那家夥還有什麽邪術…


    但出乎他意料,隨後風平浪靜,再沒出現什麽危險。


    嘩啦啦!


    子時已過,身後洞窟碎石坍塌,王道玄破關而出,看著周圍景象,滿眼驚訝道:“出了什麽事?”


    “恭喜道長!”


    沙裏飛見其功成破關,鬆了口氣的同時連忙喊道:“道爺出來了,咱們趕緊走吧,待在這裏,總感覺瘮得慌。”


    “走!”


    李衍也不廢話,帶著眾人迅速遠離。


    “停!”誰知剛下拔仙台,李衍叫住眾人,沉聲道:“咱們就在這兒等著。”


    “這又是要幹啥啊?”沙裏飛隻覺頭大,就連旁邊典樞和王道玄,也是滿臉疑惑。


    李衍看向上方拔仙台。


    “別問,等著就是。”


    他不清楚老道還有何神通,聽說厲害的耳神通發動,整座山上的動靜都瞞不過,自然要小心。


    呼!


    待到天快亮時,遠處忽然刮起狂風,飛沙走石,肉眼可見的黑暗蔓延而來。


    原本光線就不足,如今更是日月無光。


    風聲呼嘯,隱約能聽到鎖鏈聲、鎧甲聲、錦旗布匹卷動聲…


    麵對這可怕場景,眾人卻是徹底放了心。


    小道士典樞捏動陽訣,瞳孔灼灼閃爍,“是祖師壇兵馬,羅居士已經回到了鬥姆宮。”


    “道長有陰陽眼啊…”沙裏飛不禁好奇問道:“你能看到什麽?”


    “就是祖師兵馬啊,我們這批是從古戰場收的,都是兵魂,斷胳膊斷腳,青麵獠牙…”


    “你不怕?”


    “為啥要怕啊?”


    “這些祖師兵,小道打小就跟師兄弟們香火供奉,那個紅毛猖,還是我陪師傅捉的呢…”


    “祖師兵看著凶,其實很聽話,籙兵就凶多了,我根本不敢看,待小道授了籙,就有資格調遣祖師兵了…”


    小道士典樞滔滔不絕,眼中滿是期盼。


    聽著典樞的話,李衍也有些羨慕。


    他隱約有些明白,太玄正教的弟子們,為何要從小培養,或許在他們的眼中和認知中,這世界又是另一番模樣……


    鬥姆宮兵馬降臨,所有人徹底放下心來。


    然而一番搜索後,兵馬始終一無所獲,眼見遠處露出魚肚白,兵馬也裹著狂風迅速消失…


    “怎麽沒抓到?”


    小道士典樞有些意外。


    李衍卻似乎早有預料,“不急,待會兒就知道了……”


    …………


    待到太陽升起時,鬥姆宮終於來人。


    帶隊的,是一位高冠白須老道,看不出其道行,但玉麟子隻能跟在後麵,可見其身份不凡。


    捉妖人紅夜叉也在其中。


    “小居士,你所言可是真的?”


    老道眼神凝重,帶著一絲火氣。


    李衍麵色平靜抱拳道:“前輩看了便知道,但若真如晚輩所言……”


    “放心。”


    老道平靜看了他一眼,“太玄正教有法令,不得幹擾陰司之事,活陰差要抓人,無論他是誰,盡管動手。”


    李衍點頭,這才徹底放心。


    他第二次才發現,那壇中老道,身上玄色道服樣式,與鬥姆宮十分相似。


    身處正教道場,他傻了才會硬拚。


    唯一擔憂的,就是正教包庇。


    因為他眼中的陰犯,很可能是這些人朝夕相處的師門長輩或同道。


    好在《陰律》中曾提到過一件事,天下各大正教和法脈,凡是有根有底的,都不得幹擾陰司執法。


    這是個禁忌,觸碰了會有很大麻煩。


    “是巫蠱豢妖之法…”


    一行人來到山上,看著地上坑洞和那些燒焦的土蜈蚣,當即有人辨認出。


    相比小道士典樞,他們見識無疑更廣。


    “嗯。”


    白須老道眼神變得陰沉,來到竅穴旁。


    乾一竅穴寬闊,一目了然,甚至王道玄來不及收拾的法壇還殘留其中。


    老道隻是瞥了一眼,便來到乾二洞穴,手中出現幾根蓍草,掐訣念咒,便有風聲呼嘯。


    蓍草在洞窟中上下翻飛,似乎被罡煞之氣牽引,很快落到一個區域。


    正是亂石頭崩塌封堵的那截。


    搬開亂石,後方赫然出現個小洞,上麵明顯有人工開鑿的痕跡。


    眾人一一鑽過小洞,後方豁然開朗,再次出現個冰川溶洞,氤氳冰寒之氣在地麵流淌,正是李衍在井中看到的洞窟。


    “這是…洞天葬穴?”


    王道玄目瞪口呆,聲音有些發顫。


    見李衍疑惑目光,他低聲道:“普通的龍脈寶穴,無非增福添運,但老道聽過個傳說,若葬於洞天福地寶穴,便有成仙之機…”


    “成個鳥仙,方仙道害人不淺!”


    白須老道忽然發怒,看向李衍,直接詢問道:“人埋在哪兒?”


    看著這老道一臉火氣的模樣,李衍也不願觸其黴頭,直接指向洞底一片空地,“就在那兒!”


    “挖!”


    老道一聲令下,鬥姆宮的道人們頓時上前,掄起鐵鎬鐵鏟,叮叮當當一陣亂挖。


    待挖到地下三尺,那口大黑罐也出現在眾人麵前,壇上黃符已然腐朽,四周圍滿紅繩,掛著密密麻麻銅錢。


    李衍瞳孔一縮,瞪大了眼睛。


    那黑罐好像隔絕了一切,他竟聞不到任何異味。


    喳喳!


    怪叫聲響起,那些還活著的土蜈蚣紛紛破土而出,向著老道襲來。


    “滾!”


    老道一聲怒喝,舉起手中法印。


    李衍正開啟著神通,隻覺一股森冷殺伐之氣湧入鼻腔,頓時腦子一悶,眼前黑乎乎一片,好似有冰冷星芒灑落。


    他連忙關閉神通,緩過勁來一看,哪裏還有什麽星光,不過那些土蜈蚣卻已癱軟在地,身子一抽一抽吐出綠色膿液,很快沒了生機。


    好家夥,這是什麽法器?


    李衍吃了一驚。


    大黑壇旁邊,還放著一塊銅板,上麵有密密麻麻字跡,玉麟子上前撿起,念道:“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誰能極之?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師傅,是天問。”


    老道歎了口氣,似乎已猜到裏麵是誰,歎道:“人生有涯而知無涯,上下求索即可,何必執迷不悟…”


    說著,拎起法印,一下將黑罐砸爛。


    呼~


    霎時間,黑風四起,屍氣四溢。


    兩隻長甲枯爪從破洞中緩緩伸出,卻被老道拎著法印,一下子又拍了回去,怒罵道:“最後一次替師傅揍伱!”


    說罷,轉身就走,“陰司執法吧!”


    好個暴脾氣老道…


    李衍暗暗咋舌,臉上卻毫無表情,拎著勾牒,直接拍在壇中老道額頭上,同時左手掐訣,沉聲念道:“天有紀,地有綱,陰司拘魂,陽人回避!”


    呼!


    霎時間,洞窟內陰風大作。


    伴著嘩啦啦的鎖鏈聲,一股股黑霧憑空生成,將那老道軀體包裹,連帶著渾身死氣屍氣,還有冰冷的三魂七魄,瞬間消失。


    “唉~”


    不知是不是錯覺,李衍聽到空氣中,傳來一聲不甘的歎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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