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飛燕的詢問,打斷了眾人思緒。


    沙裏飛心中一突,臉上卻是麵不改色,胡扯道:“這東西有意思啊,我不是弄了筆錢麽,想著趕在上元佳節前,弄一批貨倒賣。”


    “既然要賣,總得弄清楚怎麽回事吧。”


    “別想了。”


    鳳飛燕搖頭道:“我聽到個消息,這次民間不得私放此物,隻有朝廷製定的戲彩班子才行,凡私自倒賣者,一律充公。”


    “還有這事!”


    沙裏飛瞪眼,隨後一臉慶幸道:“多謝鳳掌櫃提醒,否則老沙我可就賠錢了…”


    說著,和李衍交換了個眼神。


    這鳳飛燕真實身份,是都尉司密探。


    她說要查,那就沒跑了。


    朝廷嚴查“藥發傀儡”,估計也是怕彌勒教徒以此物為掩飾,在上元節搗亂救人。


    鳳飛燕似乎另有心事,微微點頭道:“諸位,我還有事先走一步,紅姐,你務必小心。”


    說罷,便拱手告辭離開。


    看著對方離去身影,李衍眉頭一皺,“紅姐,你這次來長安,莫非接了任務?”


    “沒錯。”


    紅夜叉麵色變得凝重,“太玄正教將城裏排得上號的捉妖人全部召集,前往城隍廟鎮屍。”


    沙裏飛一聽急了,“紅姐,那玩意兒太危險,你可千萬別去,找個理由推了。”


    紅夜叉聽罷,灑然一笑,搖頭正色道:“若是尋常差事就推了,但此事卻不行。”


    “我已得到消息,那是頭旱魃,生前修行邪術,死後被人以七星鎮魂釘封在棺中,又埋在秦嶺陰煞竅穴,怨氣泄露,必生災殃!”


    “我是長安人,又豈能袖手旁觀。”


    王道玄聽到,若有所思道:“聽伱說這情況,怕是有人故意豢養,用心歹毒啊。”


    紅夜叉搖頭道:“具體情況還不知曉。我順道過來,就是提醒你們一聲。”


    “聽說執法堂在秦嶺損失不小,估計會從其他地方找人護送,等那東西運走,長安才會安全些。”


    “既如此,紅姐小心點。”


    “嗯,告辭!”


    紅夜叉揮手抱拳,身背大劍闊步離去。


    見其離開,沙裏飛忍不住罵道:“哪個缺德鬼弄出這玩意兒,也不怕損了陰德,斷子絕孫?”


    王道玄則歎道:“這種事,曆朝曆代皆少不了,人禍有時更勝天災。”


    “還好,能提前發現,就好辦許多。”


    秦嶺…


    李衍忽然想到墓蛇獨孤乾謀奪的寶畫。


    他有直覺,多半跟那東西有關…


    …………


    另一頭,鳳飛燕出門後,便乘坐小轎,往東而走,向著常樂坊而去。


    常樂坊與東市相連,緊挨城牆,所居者大多是城中富戶,一座座深宅大院相隔甚遠,以綠蔭河道相隔,很是氣派。


    剛到坊市口,鳳飛燕便下轎步行。


    她不動聲色觀察身後,時刻注意是否有人跟蹤,又轉入小巷,來來回回繞了幾個彎,才來到一間大宅側門。


    咚咚咚!


    敲門聲長長短短,很有節律。


    側門吱呀打開,露出一冷漠麵孔,沉聲道:“進去吧,大人已等你多時了。”


    鳳飛燕不敢多說,跟著那人穿過層層回廊,來到後院園內。


    園不大,但布置的頗為精致,假山池塘皆有,冬日積雪未散,池水生煙,紅色的魚兒遊來遊去。


    池塘邊,一名男子正在喂魚。


    他個頭不高,卻體型壯碩,身穿便服,雙目陰沉,額頭兩道懸針紋,似乎總有心事。


    鳳飛燕連忙上前,單膝跪地,彎腰拱手道:“卑職聽風小旗鳳飛燕,見過千戶大人。”


    男子正是陝州千戶所,掌印千戶郭玉槐。


    按大宣製度,都尉司於每州設一個千戶所,所內共有三名千戶,一人掌印,為首領。


    聽到聲音,掌印千戶郭玉槐頭也不回,沉默許久,才忽然開口道:“查到了沒?”


    鳳飛燕一顫,低頭道:“卑職無能。”


    她暗自叫苦,心中滿是恐懼。


    原本的百戶常煊,破火藥失竊案,又拿下她頂頭上司餘辰,備受上麵器重,如今已威脅到掌印千戶郭玉槐。


    她歸入常煊旗下,原本也沒什麽,卻沒想到郭玉槐突然找上,讓她查常煊實驗火器之地。


    鳳飛燕是哪頭都不敢得罪。


    她既怕被常煊發現,又不敢告密,因為郭玉槐也派了人監視她,這幾日愁的覺都睡不著。


    出乎意料,郭玉槐並未生氣,而是淡淡道:“你剛入他麾下,不被信任也情有可原,放心,本官不會怪你。”


    “多謝大人。”


    鳳飛燕鬆了口氣,連忙感謝。


    郭玉槐又撒了把餌料,歎道:“你也是咱們陝州千戶所老人,餘辰當初對你如何?”


    鳳飛燕沉默了一下,咬牙道:“餘大人對卑職有知遇之恩,不敢忘。”


    “是啊。”


    郭玉槐平靜道:“本官執掌陝州都尉司,凡事但求一個穩,就像這池塘,有草有蟲,魚兒才能活的好,看上去也體麵。”


    “波瀾不興,多好。”


    “餘辰確實有錯,錯在手腳不幹淨,給人捏住了把柄,但對手下的兄弟們,卻不曾虧待。”


    “本官想保他一命,但常煊動作太快,他就是要拿兄弟們的人頭,將自己那身官袍染成紅的。”


    “你,可明白其中凶險?”


    鳳飛燕低頭道:“卑職明白。”


    “明白?”


    郭玉槐終於轉過了身,眼中滿是嘲諷,“不,你不明白!”


    “以常煊滴水不漏的性子,豈會將聽風小旗這位子繼續讓你擔著?”


    “你就是一顆尚未使用的棋子,他隻不過還沒找到機會,時機一到,就會用你人頭替他手下開道,步步蠶食陝州都尉司權柄。”


    “此次朝廷火器實驗,你也算他麾下,可曾聽他說過此事?”


    鳳飛燕臉色慘白,搖了搖頭。


    “那就對了。”


    郭玉槐淡然道:“你是餘辰一手提拔,常煊壓根就沒想過要留著你,你可明白?”


    “還請大人救命!”


    鳳飛燕連忙彎腰拱手。


    郭玉槐微微點頭,“所以,你做事要上點心,弄清楚常煊在做什麽,咱們才有機會。”


    “我收到消息,常煊每晚都會帶人外出,就在城南亂葬崗,你今晚去查探一番。”


    “記住,一切小心,莫要打草驚蛇。”


    “是,大人!”


    鳳飛燕正色拱手,隨後轉身離開。


    她走後半個時辰,方才那冷麵年輕人便來到池塘邊,沉聲道:“大人,她沒有亂說,已經喬裝打扮,出了長安城。”“有兩位兄弟跟著,半路就會將其截殺。”


    “嗯。”


    郭玉槐繼續喂著魚,平靜道:“這枚棋子,既然常煊留著舍不得用,那咱們就勉為其難先用。”


    “還有,把消息傳出去吧,牙行白若虛也是彌勒之人,多年都沒動他,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彌勒教劫走火器,常煊的手下私通賊寇脫逃,看他這次還怎麽玩!”


    “是,大人!”


    冷麵年輕人立刻轉身,進入後宅一間廂房,打扮一番,便成了個胡子拉碴的落魄江湖客,出了坊市,匯入街道人群,消失不見……


    …………


    平康坊,金寶賭坊外。


    今日初五,無論青樓酒肆還是賭坊,都已開門營業,每年從這會兒一直到上元節,城中有錢有閑之人最多,也是生意最紅火的時候。


    加上今年鼓王大會,更加熱鬧。


    此時已近黃昏,華燈初上,整個平康坊已是人流如織,喧囂之中,還夾雜著南北口音。


    “這便是平康坊?”


    “嘖嘖,瞧著也不咋樣麽,比起咱們秦淮兩岸,可差多了。”


    “這你就不懂了,唐時此地可是一絕,沒聽過五陵年少爭纏頭麽,今日咱們也做一回世家子…”


    “大哥,這地兒不便宜吧?”


    “想那麽多作甚,今日帶你開開眼…”


    因為鼓王大會原因,城中各州江湖客不少,甚至有玄門中人。


    好不容易來長安,哪能不逛平康坊。


    人流中,一個轎子緩緩前行。


    轎中,白若虛眉頭緊皺,心不在焉。


    嗖!


    忽然,他聽到風聲不對,右手一抖,嘩啦一聲,手中鐵扇便猛然展開,擋在身側。


    “有人偷襲!”


    “保護堂主!”


    轎子外麵頓時一亂。


    “別吵了!”白若虛掀開簾子掃視一圈,沉聲道:“江湖宵小,無需理會,繼續走。”


    說罷,便放下了簾子。


    牙行幫眾們麵麵相覷,隻得繼續前行。


    而在轎中,白若虛卻伸手從腳下撿起一枚小石子,先是聞了一下,才將上麵的紙條展開。


    看到上方字跡,白若虛若有所思,喃喃道:“看來我早已暴露,這麽快就窩裏鬥了麽…”


    說話間,眼中已滿是冷意。


    來到金寶賭坊,白若虛帶著手下進入賭場,剛掀開門簾,便有小廝上前匯報:


    “堂主,鹹陽那邊的吳掌櫃求見。”


    “嗯。”


    白若虛自然早已知道,闊步走上二樓,讓手下等在外麵,這才推門而入。


    房間內,正是等待已久的吳掌櫃。


    “拜見…”


    他雙手彎曲,做出蓮手訣,但話剛說半句,就被白若虛凶狠眼神憋了回去。


    白若虛也不理他,先是將房中幾扇屏風調換位置,又依次掛上桃符,這才沉聲道:“最近城中來了不少玄門中人,小心隔牆有耳。”


    吳掌櫃額頭頓時冒出冷汗,“是卑職莽撞了。”


    白若虛也沒繼續訓斥,而是平靜道:“事情我已知曉,怎麽,那幫人是懷疑我有二心?”


    “怎麽會呢…”


    吳掌櫃賠了個笑,但見白若虛眼神,卻心中發虛,無奈搖頭道:“堂主沒按教主的意思來,他們確實有所懷疑,但他們哪知道如今長安城的複雜。”


    白若虛麵色淡然,繼續道:“此事隨後再說,山中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可問清楚了?”


    “問清楚了。”


    吳掌櫃苦笑道:“咱們怕是上當了。”


    “教主參透那副寶圖後,便與龍三咎收服牛背梁上土匪,進入深山挖寶。”


    “此事不知如何走漏風聲,執法堂傾巢而出,還有終南太白二山兵馬配合,進行搜捕。”


    “教主帶著眾兄弟和執法堂周旋,雖借了秦嶺之勢,但也逐漸被對方咬住。”


    “後來,終歸是教主技高一籌,自己將人引開,讓龍三咎帶著人前往藏寶地挖掘。”


    “挖到了?”


    “嗯,找到了,卻是個陷阱!”


    “那地方根本沒有寶藏,是一座古怪地宮,裏麵密密麻麻全是棺材,剛一開啟,便有眾多僵屍出現,除了高手,剩下的土匪近乎死絕。”


    “當然,屍潮也驚動了執法堂,他們折身返回,借助兵馬鎮壓屍潮。”


    “教主與我們匯合,詢問情況,才弄清楚,這是大興朝滅亡前,有人心懷怨恨,留下的黑手。”


    “他們將那裏弄成了養屍地,借很久以前鎮壓的旱魃,侵染秦嶺龍脈,引發天災。”


    “所謂寶藏,隻是為了將來引人開啟地宮。”


    “為鎮壓屍潮和那旱魃,執法堂的人損失慘重,不惜代價將其鎮壓,教主為了掩護眾人,才被抓住。”


    “陷阱?”


    白若虛先是詫異,隨後一陣冷笑,“果然,那些個老爺們,總以為天下都是他們的。”


    “掌權時弄得民不聊生,丟了江山便化作妖魔作祟,該殺!”


    “確實該死!”


    吳掌櫃也附和了一聲,“教中弟兄們走上這條路,哪個不是被那些貪官汙吏給逼得。”


    “但白堂主,眼下還是救教主要緊,龍三咎他們在城外等著,想見您商議對策,您看…”


    “見我?”


    白若虛笑了,眼神冷漠,“怕是想殺我吧!”


    吳掌櫃身子一僵,搖頭道:“他們也是有所懷疑,堂主見上一見,誤會自然解開…”


    話未說完,看著白若虛冷漠麵孔,吳掌櫃也閉上了嘴,一聲哀歎,不知該如何是好。


    按理說,他和白若虛更熟,但更急著救獨孤乾,不想兩方內鬥,心中已是焦急上火。


    見吳掌櫃滿臉難色,白若虛冷聲道:“這幫蠢貨,無非是想著劫獄,但別人已紮好了網,豈會讓他們成功。”


    “你去告訴他們,想救教主,如今隻有一個機會,今晚等著我,養足了精神,準備行動!”


    吳掌櫃眼睛一亮,點頭道:“好!”


    說罷,就匆匆離開金寶賭坊。


    在他走後,白若虛沉默了許久,這才起身,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周圍,喃喃道:“獨孤乾,你做事一塌糊塗,哪來的膽子自稱教主?”


    “可惜我身份暴露,這長安是待不下去了…”


    說罷,雙腿暗勁勃發,縱身而起,跳到房梁之上,將一截木板掀起,裏麵赫然是個暗格。


    暗格內,放著個漆木箱子。


    打開木箱後,裏麵整齊堆著一摞銀票。


    將銀票全部揣入懷中,白若虛又來到窗前,看著下方熱鬧的賭場,歎了口氣,這才通過衣櫃進入密道,消失不見…


    是夜,長安城外殺機衝天。


    第三更晚半個小時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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