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法會準備的時間不短,但也僅僅持續一天,畢竟本質上就是賣東西。


    次日,山上的玄門中人便陸續離開。


    他們攜帶大量珍貴靈材,華山風景雖美,但也擋不住急切離開的心情。


    有些法脈和教派都有人在山下接應,就連旁門中人,也是找熟人結伴而行。


    玄門亦是江湖,殺人越貨的邪道術士也不少。


    “諸位一路保重。”


    萬掌櫃眼神有些濕潤,搖頭苦笑道,“年紀大了,就是見不得離別。”


    他知道李衍等人華山之後便會離開,此去江湖路遠,再相見,便不知是何年何月。


    他年紀大了,說不定到時早成一抔黃土。


    李衍也不廢話,找來水酒,和萬掌櫃連碰三杯,沉聲道:“前輩助我不少,有些話無需多說,還望保重身體。”


    待萬掌櫃離開後,袁巴師徒也走了過來,權萬忠此行順利,心情很是不錯,微笑拱手道:“幾位若是去了梅山,定要找老夫,一定好好招待。”


    “那是自然。”


    很快,華山之上就變得有些冷清。


    晨鍾響起,一座座道觀內、木魚法罄聲響,青煙繚繞,道士們已經正常做起了早課。


    待到快晌午時,玉風子才找了過來,連聲抱拳道:“還有些雜事,才剛處理完,道友隨我來即可。”


    “有勞了。”


    李衍早已做好準備,首山銅精、十二元辰錢都已帶好,還拿著從姚三那裏繳獲的兩把百煉刀。


    這東西是隕鐵打造,雖非法器,但也是上等材料,做個邊角料是足夠了。


    二人一路前行,再次來到那座小山坳。


    進入房間後,那老者接過首山銅精和十二元辰錢看了看,又拿起姚三的寶刀敲了敲,這才點頭道:“勉強夠用,走吧,五日後再來找我。”


    顯然,這些重金購買的寶物,在他眼中也不過是稀鬆平常。


    李衍知道,這神秘老者肯定身份不凡,也不敢多問,退出草廬後,便和玉風子重新上山。


    “道長,我托您的那件事。”


    “李道友放心,早安排好了。”玉風子笑道:“如今山上空閑靈竅眾多,幫你挑了個好的,所需的法器也全都備好。”


    李衍所說之事,自然是借洞天福地靈竅修煉。


    閉關修煉,免不了要人護法,所以二人先是到純陽宮拿上建樓所需法器,隨後又回到純陽觀,帶著王道玄和呂三離開。


    至於沙裏飛和嚴九齡,則會待在觀內。


    幾人先是下了北峰,於半山中繞路而行,往北五裏處,又爬上一座山峰。


    但見此地層岩跌宕,鬆柏繁茂,瀑布流淌,山上還有座石室,外麵建了牌坊,甚至還有護法之人居住的草廬。


    這才算真正完整的洞天靈竅!


    石室經過修整,專門用於玄門修士閉關,不像太白山那個尚未開發,十分原始。


    還未進入,幾人便見洞口矗立著石羊雕像,王道玄頓時眼睛一亮:“莫非這裏就是羊公石室?”


    “沒錯。”


    玉風子笑道,“正是羊公石室。”


    見李衍好奇,王道玄便解釋道:“戰國時,大修士修羊公在此修煉,每日以黃精為食,藤蘿為榻。西漢年間,景帝曾慕名請他入朝講道,他不願前往,便化成一隻石羊,羊腿上有‘修羊公謝天子’六字。”


    “就是這個?”


    “當然不是,此乃後人紀念雕刻。”


    “這位修羊公同時也是楊姓先祖,道號白羊真人,《禁山篆》及《製虎豹狼熊符七十道》,可是《列仙傳》中記載的大修士!”


    李衍聽罷,頓時心中向往。


    他已見過毛女,這個修羊公多半也是真,會變化之術,若不是幻術,那就真和仙人差不多了。


    玉風子則笑道:“這座靈竅即便在華山之上,也是數得著,而且還有個名堂。”


    “每當修士修煉時,若有機緣,夜晚就能見到山巔崖畔有光如燈,或三或五,遊移不定,便是著名的華山神燈。”


    “這也是一個標誌,道友們晚上可以數一數,點燃的華山神燈越多,說明潛力越大。”


    “哦?”


    李衍更覺詫異,“這又是何道理?”


    玉風子聞言啞然失笑:“都是這麽說,沒人曉得原因,但山上罡氣匯聚後確實會出現此景,這個靈竅可搶手的很啊。”


    “多謝道長。”


    李衍又是一番感謝後,玉風子才飄然離開,隻剩他三人。


    一旁的呂三則悶聲道:“快點修煉吧,完事後咱們早點離開。”


    “哦?出了什麽事?”


    李衍眉頭微皺,連忙詢問。


    他這呂三兄弟不喜與人打交道,平日裏默默無聞,但若是開口,必有原因。


    呂三伸手一招,伴著聲鷹啼,鷹隼振翅落於手臂皮套之上,啾啾啾連著叫了好幾聲。


    他側耳傾聽,隨後搖頭道:“山下來了很多官兵,我原本以為是護送那些法師離開,但這些人又跑去華陰城外唐陵墓下,把咱們燒埋的屍體全部挖了出來,還在四周仔細尋找。”


    “如今已堵在華山下,怕是來者不善。”


    “哦?”


    李衍聞言頓時了然,冷笑道:“看來都指揮使司的幾位大人,氣還沒消啊…”


    指揮使司是負責各地兵馬衛。


    附近的潼關是晉、陝、豫三省要衝,亦是進入關中的門戶,所以那邊的潼關守禦千戶所,實力不弱,駐紮了三千兵馬。


    三省交界,兵家要衝,若無上頭命令,肯定不會私自出兵,看來那些人已然決定動手。


    首先自然是找使用火藥的證據,雖然他們已將那裏弄得亂七八糟,但對方硬要栽贓陷害,那也沒辦法。


    這些軍中老痞子,又貪又魯莽,上頭了做出這種事,毫不稀奇,畢竟彌勒教當時作亂,這些家夥還幹過殺良冒功的勾當。


    隻能說,當時逃過了清算。


    李衍想了一下,連忙取出紙筆,寫下一封信,“呂兄弟,麻煩你交給沙裏飛。”


    呂三點了點頭,隨即一道鷹啼聲,鷹隼振翅而起,飛向望仙觀。


    沒一會兒,那邊又傳來信件。


    回信的居然是嚴九齡。


    他決定先下山返回長安,從陝州布政使李思源那裏請令,將這些人趕走。


    雖然此人低調,但沙裏飛還是套出了其根底。


    嚴九齡祖父,曾是白鹿書院有名的大儒,雖說早已去世,但一些人還記得這份師徒情誼,陝州布政使李思源,就是其中之一。


    都指揮使唐央,年前見風聲不對,就站隊了李家,無論此事跟其有沒有關係,想必說話也有些用。


    王道玄看到後,點頭撫須笑道:“這位嚴公子麵相有福,心懷正氣,將來必有一番作為啊。”


    李衍點頭道:“該還的人情自然要還,咱們到了宜昌後,直接就到他家上門治病。”


    此事有了安排,三人又進那洞天竅穴參觀。


    但見裏麵空空蕩蕩,打掃得幹幹淨淨,四周青石壘砌,中央有一座石台,形成天圓地方格局。


    因各家法脈修行建樓之法有所區別,因此純陽宮也沒胡亂添加什麽法陣,唯有一座正方形石壇,布置一番後就是法壇。


    一番折騰,天色已然昏暗。


    和上次一樣,李衍鋪下黃布,四周貼滿黃符,又以地支方位,環繞一圈點起二十四盞引魂燈。


    蓮花燈數量,比上次翻了一番。


    不同的是,他這次還購買了一個陰陽八卦銅鏡,此物也是一次性法器,價格不高,卻能助他修煉時穩定陰陽平衡。


    做完這些,呂三才和王道玄將石門緊緊拉住,伴著轟隆隆的聲音,室內頓時一片黑暗。


    李衍也不在意,盤膝打坐,調整心神,將狀態調節到最好。


    不知不覺,子時將近。


    李衍忽然睜眼,吹燃火折子,將所有蓮花燈一一點燃,漆黑洞窟內,頓時泛起昏黃光芒。


    他已建過樓,況且這段時間修煉北帝陰山法,再次啟動法壇,已是得心應手。


    他步罡踏鬥,一步一星辰,精神高度集中,好似參拜仙神,同時手掐倒轉蓮花羅酆訣。


    很快,一股冰冷森然氣味便自地下升起,好似利劍插來,李衍順勢躲過,法印一領,口噴噀水。


    霎時間,周圍平地起風。


    蓮花燈閃爍不定,整個靈竅的先天罡煞之氣,與法壇形成連接,自四麵八方湧來。


    李衍盤膝而坐,運轉羅酆經入定,隻覺周圍越來越暗,唯有蓮花燈守護著心神,存神入定。


    周圍景象再次變化,進入存神觀想世界。


    下方黑霧似海翻湧,上方白氣如雲旋轉,一座黑色高山自陰海中升騰而起,正是觀想羅酆山。


    羅酆山上,有一座古老神廟,存神居於其中,這便是羅酆神闕,又叫夜光闕,下方則是陰海。


    之前幾次修煉陰山法,羅酆山是越來越高,已顯出險峻氣勢,而那座樓觀神廟也擴大不少。


    李衍不緊不慢掐動法訣,細細感受。


    漸漸地,他與廟中存神合為一體,同時掐動法訣,先是天幹地支訣,代天運化,隨後握固穩定。


    周圍空間,似乎都在他掌控之內,借著外界罡煞之氣,不斷提升觀想界範圍。


    轟隆隆!


    沒多久,下方黑色陰氣海洋便迅速擴張,好似浪潮翻湧,瘋狂拍擊羅酆山。


    到了這第二層,修煉的關鍵已不是開陰陽,而是天高一尺,地沉一尺,令陰氣與陽氣更加凝聚。


    當然,危險也不小,在那陰氣海潮拍擊下,羅酆山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坍塌。


    李衍不敢有絲毫怠慢,謹守心神。


    漸漸地,羅酆山開始穩固,再次一點點拔高。


    與此同時神闕頂部,陰陽再次變化,出現黑白濃霧翻湧流轉,似乎什麽東西,正在裏麵孕育。


    “道長快看。”


    羊公石室靈竅洞天外,正在護法的呂三忽然心有所動,抬頭觀望。


    王道玄也連忙抬頭,頓時瞪大了眼睛。


    隻見這白羊峰山頂,一道幽光忽然顯現,遊弋之間如同鬼火,卻毫無那種森然之感。


    昏昏暗暗,更像是有人提著燈籠,在空中上下懸浮,化身神燈。


    “果然有此奇景。”


    王道玄撫須微笑,眼中滿是探究。


    看了一會兒,他不禁搖頭歎道:“玄門修士,法天地陰陽,但大道奧妙無窮,豈是人力能探查。”


    “許多事,即便玄門中人也弄不明白,隻得冠以仙神之說,聽上去玄之又玄,這華山神燈,多半就是其中之一。”


    就在這時,又是一道亮光出現。


    “點燃兩盞燈了!”呂三臉上露出孩童般微笑,這種奇景,對他來說也是瞧著稀罕。


    正說著,又是一盞燈亮起,三盞神燈好似螢火蟲一般,首尾相連,左右盤旋。


    與此同時,對麵山上也盤坐著兩名老道。


    其中一人,竟是純陽宮監院淨虛子。


    “此子確實有些不凡。”


    淨虛子笑道:“點燃三盞燈,與普通的正教弟子相比,也不遑多讓。聽說他還是孤身一人修煉,並無師長指引,有此資質,也算不俗。”


    說著,扭頭道:“但也僅此而已,師兄你怕是想多了。”


    在他旁邊,端坐著一名老者。


    即便盤膝而坐,他也是腰背筆挺,雙目隱有劍光,隻是太過年邁,難掩蒼老之色。


    老者平靜道:“數日之前,貧道夜觀天象,便發現山下有一道陰陽氣,雖說微弱,卻令人心驚。”


    “後來,又有山上不死鬆開花,乃是吉兆。果然,此人上山,便解除了華山一場大禍。”


    淨虛子啞然失笑:“師兄的望氣之術,天下聞名,師弟我佩服。”


    老者淡淡瞥了一眼:“何必說這些虛話。”


    說著,他歎了口氣,眼神越加疲憊,“老夫一生要強,年輕時仗劍與人爭雄,自以為超凡脫俗,百年回首,卻依舊是身陷紅塵。”


    “我華山純陽宮看似烈火烹油,但如今天地革新,人道有變。麾下弟子,還無一人可獨立擎天,必須盡快兵解,尚能護伱們百年。”


    淨虛子聽罷,眼中頓時著急:“師兄……”


    話未說完,便被老者揮手阻止,搖頭道:“我意已決,趁現在還有一口氣,若猶猶豫豫,恐怕到時連兵解都做不到。”


    淨虛子滿眼不舍,又扭頭看了看對麵山峰,“師兄,或許你看錯了,此子即便有福緣,恐怕也有限,萬一出了差錯……”


    話音剛落,他便瞪大了眼睛。


    隻見對麵山上,又亮起一盞燈。


    好似某種關竅被通開,神燈一盞接著一盞亮起,最後竟足足有九盞。


    九盞火光匯聚,明顯又亮了幾分,首尾相連,上下翻飛,近似一條遊龍盤旋。


    “這……九盞?!”


    淨虛子有些難以置信。


    老者則哈哈一笑:“果然和老夫當初一般,如果沒意外,他應該得了白帝福緣。於華山之上,借其手兵解,定能一舉功成!”


    “記住,此事純陽宮內隻有你知曉,無論成不成功,都不可遷怒於人。”


    “是,師兄。”


    淨虛子雖滿眼悲傷,也隻得忍痛答應。


    而在下方,李衍也突現異狀。


    隻見石窟內,忽然虛室神光照耀,將周圍映得一片雪亮。


    而李衍正存神入定,自然沒有察覺。


    與此同時,在他存神空間陰氣海洋外圍,隱約有人形光影踏海而來,速度飛快,宛如流光。


    “嗖”的一下,


    便直接鑽入他第二層樓雲霧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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