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俠,這…這是何蠱?”


    嚴伯年心驚之餘,又越加憤怒。


    他哪還猜不出,妻子是中了暗算。


    話音剛落,那古怪蟲子就瘋狂掙紮,同時身子震顫,發出聲響。


    “喳——!”


    聲音異常尖銳,仿佛突然耳鳴。


    砰!


    李衍二話不說,掐著縫衣針猛然刺下,將這怪蟲腦袋釘在木桌上。


    聲音戛然而止,蟲子也不再動彈。


    “這不是蠱蟲。”


    李衍麵色嚴肅,微微搖頭道:“家中可有桃木枝?找來一些將這蟲子燒成灰,再給夫人服下。”


    “快,去拿桃木!”


    嚴伯年立刻吩咐侍女去取。


    這種怪異方法,他從未聽過,但那麽多人都沒發現中招,李衍卻能找到蹊蹺,自然更值得信任。


    鄂州風俗,對五種植物很是敬畏。


    一是靈矛聖蘆,認為其可通神。


    二是桃木和楓樹,認為可辟邪。


    三是竹子,象征吉凶,尤其忌諱竹子開花。


    因此,很多人家中都會掛桃符,製作桃弓柳箭掛於門庭,許多神怪演繹中也有類似橋段。


    嚴府家大業大,桃木自然不缺。


    劈裏啪啦!


    隨著桃木燃燒,眾人驚奇地看到,這蟲子竟然迅速幹癟發黃,隨後變成薄薄一片黑灰,好像火紙燃燒過的殘留。


    李衍小心撿起,摻入水中攪了一攪。


    那健婦立刻小心接過,喂給已經昏迷的嚴夫人,隨後其呼吸明顯變得平穩。


    李衍這才鬆了口氣,麵色嚴肅詢問道:“伯母發病之前,可曾去過什麽奇怪的地方?”


    “尤其是洞窟一類。”


    “這…”


    嚴伯年臉色略有些尷尬,搖頭道:“實不相瞞,拙荊崇道,閑暇之餘,會到各個道觀燒香,都是由身旁婢女和老婆子陪伴。”


    “剛出事那會兒,老夫心情煩躁,那幾人也不盡心服侍,都被我趕了出去。”


    李衍皺眉道:“這就麻煩了…”


    “老爺。”


    就在這時,那健婦猶豫了一下,咬牙開口道:“這東西我剛想起來,以前聽說過。”


    看著眾人目光,她歎了口氣,“老爺也知道,老婦來自西山坳村,距離土人山峒不遠。”


    “小的時候,我聽老人們講過一個故事,說山中有種妖怪,叫蠶婦人,經常躲藏在山洞中,隻要被那妖怪看上一眼,就會瘋癲致死。”


    “老婦本來以為隻是傳說,畢竟從未聽說有人見過,夫人會不會,就是被這妖怪所害?”


    “那不是妖怪。”


    李衍搖頭道:“這是一種邪法,修煉者多為女子,需常年躲在山洞中,不可見陽光。”


    “她會誘人進入山洞,裝神弄鬼嚇人,且施展邪術,這蟲子會藏在人體內,睡夢中蠶食神魂,致人瘋癲。”


    “日積月累,蟲子會越來越大,等到人死後,便會化作人麵蛾從口中飛出,再被那妖人吸收。”


    “此法並非蠱術,人麵蠶因吸收宿主神魂,氣息幾乎一模一樣,也很難被發現……”


    事實上,他隱瞞了不少東西。


    太白山上,他捉拿陰犯後被玉麟子告知,世間有《長生仙庫》這一禁忌秘法,乃上古一個隱秘方士組織,挖掘封神大戰遺跡所尋得。


    這些法門,各個血腥殘忍,且須祭拜邪神。


    因為其中有不少擾亂生死界限者,都是活陰差目標,因此他請太玄正教幫忙收集資料。


    《長生仙庫》正本早已散落神州各處。


    太玄正教的典籍記載中,也並不知道修煉方法,但卻對這些邪術特征有所記載。


    雖記錄殘缺不全,卻也有三十幾種。


    而且他身為活陰差,也知曉了更多隱秘。


    這些所謂長生術,都是一種歹毒傳承,不光有長生法,還有各種秘術。


    更麻煩的是,修煉此法所祭拜的魔神,竟然真的存在,且被鎮壓在羅酆山。


    如今這個叫《神蠶長生術》,便是其中之一,所供奉的魔神,名叫桃奴。


    或許,還與上古封神大戰有關。


    每個修煉《長生仙庫》之人,長時間祭拜魔神,都有可能令其魔氣逃脫。


    上津城那次,就抓回了一道魔氣。


    雖說危險,但對他來說也有天大好處。


    抓捕魔氣,能得一道陰司神煞,不僅能修補大羅法身,還可增強勾魂索。


    想到這兒,李衍已隱約有所猜測。


    這健婦所在的村子附近,肯定有人修煉邪法,但應該道行不夠,既沒有擾亂生死,也沒有勾引出魔氣降臨。


    “土人山峒?”


    一旁的嚴伯年聽到,瞬間恍然大悟,怒罵道:“這幫土司,原來三年前就已對我家下了毒手!”


    見李衍疑惑目光,他歎了口氣,“此事本是家事,但小友既然來了,瞞著你也不像話,請隨我來。”


    說著,吩咐婢女照顧好嚴夫人,便帶著李衍來到後堂正院,進入一間書房。


    嚴家的書房,無疑裝飾最好。


    書架和博古架,皆是由上好的金絲楠木打造,造型簡潔,包漿濃厚,更顯莊重古樸。


    書桌上擺放一方徽墨,散發淡淡墨香。


    透過窗棱,便能看到小巧花園,假山堆疊,一株梅花探過枝頭,好似風景國畫,別有一番韻味。


    然而,李衍卻發現了蹊蹺。


    這裏書架眾多,但卻空空蕩蕩,就連博古架上也空無一物,好像所有的東西都已被搬走。


    唯有書桌上,放著一本簿冊。


    嚴伯年將其拿起,歎道:“所有事情的根源,都在這本冊子上,李少俠一看便知。”


    李衍接過後,隻見上麵寫著《鎮國十策》四個大字,翻開後一看就頓時明白,這是一個叫嚴玨的人,寫給朝廷的策論。


    嚴玨,好像就是嚴九齡祖父…


    李衍繼續往下翻看,越來越震驚。


    “海禁之策,行於今時,然世易時移,宜開海禁,以利邦國…”


    好家夥!


    這頭一策,就是建議開海禁。


    “夫土官之製,舊矣,國之治理,當以公正、有序為要。土官之製,雖有其源,然今諸多弊端顯露…”


    這第二策,竟是改土歸流!


    當然,這些都是表麵上的套話,字裏行間,無不充斥著大一統和狂熱王霸思想。


    隨後的一些計策,聽起來都有些偏激。


    但單論前兩個,就已成如今大宣國策。


    恍惚中,李衍仿佛看到了一個滿頭白發,吹胡子瞪眼的老憤青,正唾沫橫飛,手舞足蹈……


    嚴伯年眼中閃過一絲懷念,“我父親昔年空懷一腔報國之心,卻因脾氣耿直,為他人不喜,即便考取進士,也隻得了個散官,終日憤懣,遂前往書院教書。”


    “他閑暇之餘,寫了這一本《鎮國十策》,當時為人所鄙夷,斥之為狂言。”


    “直到朝廷幾次征戰,國庫空虛,便有人獻上此策,借我父親之言,為自己派係謀求利益。”


    “誰也沒想到,陛下竟然頗為欣賞,開海與改土歸流就此開始實施,而我父親,卻早已故去多年。”


    “此事引發儒林不小爭議,有讚同者,有怒罵者,亦有父親的幾個學生,借之為旗號者。”


    “我嚴家雖也是書香門第,但這名聲還真擔不起,更不敢肆意猖狂,但終究是得罪了那些土司。”


    “想來三年前,朝廷還不曾逼迫,隻是派人好言相勸,所以他們沒明著動手,暗中派人對拙荊施展邪術。”


    “時至今日,他們已不再遮掩,時常有江湖匪類在宅外窺視,圖謀不軌。”


    “老夫察覺不妙,怕九齡受到幹擾,便提前打發他離開,隨後將子女妻妾,還有嚴家藏書,全部送到了漢口…”


    “原來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搖頭道:“怪不得府中這麽多護院。”


    嚴伯年搖頭道:“這些都是宜昌神拳會的義士,得知此事,憤憤不平,前來府中看護。”


    李衍皺眉道:“宜昌城風雨欲來,想必那些人也等不及了,嚴伯父為何不早點離開?”


    “老夫不能走!”


    嚴伯年神色變得肅穆,“老夫這一生,治學讀書沒讀出個模樣,如果走了,就是怕了他們,父親這《鎮國十策》,也會成為笑柄。”


    “即便宜昌城陷落,老夫也不會走,哪怕被人暗害死在府中,嚴家這門楣,都不會倒!”


    李衍聞言,肅然起敬,“伯父大義!”


    他沒再繼續勸說,知道勸了也沒用。


    “老夫能耐不夠,隻能做到這些。”


    嚴伯年麵色平靜開口道:“之所以告訴李少俠此事,是希望你有日碰到九齡,告訴他前因後果。”


    “老夫若死了,也是死得其所,無需傷心。”


    李衍不知該說什麽,隻得正色抱拳,同時心中暗下決心,若聽到什麽風聲,就提前動手,替嚴家清除一些隱患。


    就在這時,之前那婢女急火火跑來,激動道:“老爺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什麽?!”


    嚴伯年一聽,連忙快步而出。


    幾人來到側院廂房內,果然房中床上,嚴老夫人已然清醒,正靠在床上被人喂水喝。


    “夫人,你沒事吧?”


    嚴伯年連忙上前,握起老婦的手。


    他這夫人乃是名門正娶,年輕時也是大家閨秀,性格溫潤,持家有道。


    嚴伯年本就敬重有加,得知三年瘋癲,竟是受嚴家之事連累,心中更是愧疚。


    “夫君。”


    老夫人還有些虛弱,臉上勉強擠出笑意,“這些年委屈伱了。”


    嚴伯年聞言,心裏更不是個滋味,咬牙道:“夫人,你是被奸人施邪術所害,可記得當年去過什麽洞窟?”


    老夫人皺了皺眉頭,“老身昏迷前的事記不太清了,隻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老身夢到一直困在一個洞窟內,裏麵躲著名黃衣婦人,麵色發黃,體態臃腫,隨後就化作很多飛蛾撲來…”


    說著,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夫人別想了。”


    嚴伯年見狀連忙岔開話題,微笑道:“九齡出息了,他已考取舉人,如今正在京城殿試呢,說不定過段時間,消息就能傳來…”


    “哦,九齡終於能安心讀書了。”


    聽到這些事,嚴老夫人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又說了幾句話,便神情疲憊,再次睡去。


    李衍出門口,微笑道:“術法已破,隻需再抓些安神之藥吃段時間,伯母應該就能恢複。”


    “這次真是多謝小友了。”


    嚴伯年臉上滿是笑意,隨後開口道:“對了,九齡信中,還讓我轉交你一些東西。”


    說著,帶李衍來到另一側院中書房。


    這個書房明顯小了許多,應該就是嚴九齡所用,但並沒有像正院書房那般,搬的空空蕩蕩,還剩不少東西。


    嚴伯年開口道:“當時走的匆忙,也隻能將那些珍貴典籍搬走,所以還留了一些。”


    說著,來到博古架前,從第三層端下一個木箱,吹去表麵灰塵,搖頭道:“九齡自小便喜歡各種神怪之事,還買了不少閑物。”


    “老夫為此,不知跟他生了多少回氣,沒想到此物對小友還有用…”


    將木箱放在書桌上,嚴伯年便微笑道:“今日有客遠來,拙荊病愈,也算雙喜臨門。”


    “小友且自便,老夫這就命人備下酒席,小友定要陪我多飲幾杯。”


    看得出這老頭兒心情不錯,李衍自然不會推辭,待嚴伯年離開後,將木箱緩緩打開。


    他當時拿著楚巫令向嚴九齡詢問,沒想到對方頗為了解,還說收藏了一些類似古物。


    此次來嚴家,這些東西也是目標之一。


    打開後,李衍臉色立刻變得凝重。


    裏麵一側放著書和手稿,另一側則堆著各種雜物,裏麵赫然還有一枚楚巫令,不過更加完整。


    他心中激動,將楚巫令拿起。


    果然,一道熾熱氣息湧入丹田,鑽入勾魂索。


    可惜的是,這枚楚巫令並未形成天靈地寶,比袁巴給的那枚,所含氣息更少,隻令勾魂索多了一掌長。


    當然,有總比沒有好。


    李衍臉上暖是笑意。


    大羅法身吞噬福運,必須在天靈地寶福運尚未沉澱時,才能將其吸收。


    但目前,卻發現兩種例外情況。


    一個是煤精和玉化恐龍卵,或許跟其形成的年代有關,福運沉澱的速度極慢。


    另一種便是這楚巫令。


    其中蘊含的氣息,李衍如今已經知曉,名叫“神煞”,完成陰司任務後也能獲得。


    這二者之間,肯定有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


    李衍將楚巫令放到一旁,繼續翻找剩下的器物,什麽令牌、石雕、木板刻,皆與巴楚巫道有關。


    可惜,剩下的都是凡品。


    李衍略顯遺憾,又將目光看向另一側書稿,拿起後翻了幾頁,眉頭就慢慢皺緊…


    今天就兩更。


    推本朋友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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