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鍾後,機甲在白銀總部附近降落。封淮推開駕駛艙的門,看見林野靠在路邊抽著煙,一旁的安冉紅著眼哭個不停,聽上去分外的吵鬧。林野平時很少抽煙,隻有在心煩意亂的時候才會偶爾抽一支。封淮眸色微沉,剛朝林野走了一步,就聽見安冉哽咽地喚了一聲:“封少校……”封淮眉頭微皺,掃了眼這個礙事的存在,突然有一種讓他消失的衝動。“閉上嘴。”他語氣冷漠,眼神更是冰得駭人,安冉不知不覺鬆開了手,就這麽怔愣地望著他,在原地不敢出聲了。林野不知道他和安冉說了些什麽,這一路上安冉都哭個不停,此刻竟因為封淮一句話就不再吵鬧,不禁讓林野感覺到一絲諷刺。他輕輕撣了下煙灰,調侃道:“看不出來,封少校挺會哄omega的。”封淮注視向他,語氣藏了抹溫柔,與剛才戛然不同:“我隻想哄好你。”第96章 林野執煙的手明顯頓了下。手指間夾著的煙徐徐燃燒著, 紅色的星火燙落一片灰燼,餘溫掃過皮膚,熱意難以捕捉, 轉瞬即逝。自從他知道封淮重生以後,封淮就總對他說一些上輩子從來沒臉說的話, 讓他聽得也躁得慌。“用不著, ”林野心裏一陣莫名的煩躁, 按滅了煙,似笑非笑抬眼看他, “封少校,你當我是剛成年的omega?”十歲的他會因為幾句好聽的話相信林家人, 十九歲的他能被封淮一句話哄好, 但對二十七歲的他來說, 哄不過是把騙說得好聽一點。這種把戲或許對脆弱的omega有用, 對象牙塔裏長大的孩子也是真理,但是他又哪裏有那個好命去相信?帶刺的話令封淮眸子一暗,仿似也在那一瞬間記起什麽,一時間,兩人都有些傷神,氣氛變得異常詭異。沉默間, 情愫無聲蔓延,卻有一堵回憶鑄成的冰牆橫在兩人之間, 冷氣將熱烈澆滅。最終還是封淮率先開口:“哪裏受傷了?讓我看看。”“沒受……”話音戛然而止。不等他說完, 封淮微涼的手指已經撩過他的衣領, 有意無意觸及他光滑的皮膚。“我知道你有傷, ”封淮語氣篤定, 沒有給他一絲反駁的餘地, 指腹沿肩頭皮膚探至於傷口附近,帶去令人戰栗的溫度,“疼嗎?”聲音很輕,溫柔到骨子裏,讓林野的心不由自主顫了一下。一絲涼意從指尖沁入傷口,在那一瞬間消融了陣痛。林野不是一個習慣暴露傷口的人,他本能地想打掉封淮的手,手指卻在那一瞬間被封淮輕輕握住。他身體一僵,所有動作止於一瞬。行為被預判一刹,他有一種心思被封淮洞穿的感覺,連同那些沒有徹底拋盡的感情都暴露在了這個人麵前。“不疼。”林野不由分說抽回手。封淮握得很緊,所以他也抽得很艱難,像是把血液硬生生從身體裏抽幹。他欲蓋彌彰似的否認:“一點皮外傷,不關你的事。”原本為封淮一句話不敢哭出聲的安冉不知不覺停止了抽泣。他遠遠看見兩人僵持不下,像是忘了怎麽哭似的愣在原地。封淮在林野和在別人麵前的態度判若兩人,仿佛剛才對他那句冰冷的提醒隻是他的幻覺。是他看錯了嗎?一向不近人情的封淮,竟然對這個beta……這麽溫柔?封淮沒有逼迫林野,轉而抬眸看向他,仿佛對他有著無限耐心:“傷口要早點處理,我送你回去。”“我要是不想回呢?”林野忽然問他。他知道自己此刻有那麽點兒無理取鬧,或許潛意識裏早就知道封淮不會為難他,所以更加想要越過封淮的底線。他覺得他和封淮之間就像踩在同一塊脆弱的冰板上,板麵下是深不見底的冰冷深淵,封淮伸手想拉他,而他隻想把那塊冰板給敲碎了。“那你想怎麽樣?”封淮態度堅決,“想留下的話,我等你但是別太晚。”林野對上他視線,忽然覺得分外好笑:“封淮,你是不是忘了前麵答應過我什麽?”“我沒忘,”封淮抿了下唇,“……這是正常說話距離。”“……”呸。你對裴辰會這樣?“我一直都有跟你保持距離,我也……沒有告訴別人我們的關係,”封淮停頓了幾秒,“但至少,讓我保證你的安全。”“……”還挺會談條件的。“我不需要你來保證我的安全,”林野語氣平靜,卻字字充斥著諷刺,“所有任務都會有風險,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事。”“林野……”封淮語氣隱約有些傷感,他朝林野走了一步,卻因為林野一個眼神,步伐驟停。他站在原地,看向他的目光深邃,聲音愈發的低了:“如果今天你不去總部大樓,同樣也會有其他人去。”這一句話令林野的心倏然收緊。“如果你完全不在乎我……這件事你不必去做。”林野猛地退開一步,語氣變得冷淡而又疏離:“封少校想多了,我隻是做了風險最小、最節省成本的選擇。畢竟對我來說,這並不算什麽難事。”他加快了語速,像是生怕封淮多說一句:“白浩澤的光腦中存儲了大量有關二殿下的調查資料,就算我們沒讓二殿下看見所有的資料,但他不可能不起疑。如果裴辰失手,和白銀軍部的人發生衝突,難保二殿下不會趁此機會利用裴辰,從我們這裏拿到他想要的全部資料。”這是一個聽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無論是用來說服封淮還是他自己都已經足夠,至少足夠和一切私人感情撇清關係。他的失手率低,他熟悉白銀軍部的環境,他做這件事原本就是理所應當,和他們之間過去種種沒有半點關係,他能瞬間明白封淮要做什麽也隻是出於他對封淮的了解畢竟他們曾共事那麽多年。不知是否是這句話說服了封淮,他終於沒有再說下去。片刻後。“你真的……就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直白的問話讓林野的心狠狠疼了一下。他避開封淮視線,微微動了下唇:“我……”這一個字後,再沒了下文。像戛然而止的斷章,突兀中藏了感慨,餘下一片憾恨。一聲輕歎:“……抱歉。”最後回到宿舍,還是封淮幫林野處理了傷口。隻是一些皮外輕傷,但偏偏傷在後背很不方便的位置,沒法自己處理,而這種機密任務又不方便對宋驍等人明說,於是在封淮的堅持下,林野沒有拒絕。傷口在肩膀下方的位置,不是槍傷或利刃留下的傷口,而是防衛射線留下的灼傷,傷口十分細小,肉眼不易察覺,好在沒有出血,隻要稍微塗點膏藥就好。林野軍服之下的背部肌肉分明,弧度完美,散發著一種許多beta身上都極其罕見的美感,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封淮俯下身給他上藥,因為距離挨得很近,溫熱的呼吸有意無意噴灑在林野頸後,讓林野覺得分外不自覺,隻能通過說話來讓自己轉移注意力。“你讓安冉回宿舍了?”“留下他會遭人懷疑,倒不如先讓他和安布爾父子團圓一番,相信在這個節骨眼上,安布爾是一句話也不敢亂說的。”“安布爾和白浩澤之間有勾結,二殿下既然處理了白浩澤,就不可能不對安布爾采取措施,到時候他和安冉分開,如果二殿下私下派人想從安冉嘴裏問出點什麽……”“這你不需要擔心,”封淮動作很穩給他上藥,卻處處透著小心,生怕弄疼他,“他本身也不知道什麽,就算把他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對我們也不會有影響。相反的,但凡他稍微有點危機意識,也該知道如果他們父子倆想活命,把責任推給白浩澤,早早和他撇清關係才是上上策。”冰涼的藥膏覆蓋上皮膚,一片火辣辣的疼,林野不禁倒抽了口冷氣。“疼得厲害?”封淮的動作停了一下,抬眸看見鏡子裏的林野衣衫半解,長年找不到光的白皙皮膚裸露在空氣中,肌肉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畫麵說不出的勾人。封淮驀然間覺得自己被蠱惑。林野沒答,隻是催促他:“你繼續。”封淮知道他想速戰速決,不動聲色繼續給他擦藥。兩人的距離愈發的微妙,在鏡子搭建成的迷惑幻境裏,像極了一個情|色萬分的吻,他從林野柔軟的發絲吻到微紅的耳廓,從蒼白的臉頰吻到優美的頸項,再一路向下吻到性感的肩胛骨。不知不覺間,連房間的溫度都比之前高了幾度。林野對此渾然無覺:“白浩澤光腦中有關二殿下的資料我都已經消除,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當時他入侵白浩澤的光腦,發現和顏慕有關的資料裏,存在一部分他們“絕對不該知道”的資料,和十年前的精神力實驗有關。林野及時轉移了那部分的資料,隻讓顏慕看到了另外一份足以讓他想要除掉白浩澤的資料,但難保顏慕不會對他們產生懷疑。畢竟公布給顏慕的資料裏,存在著令一部分被隱藏資料的提示信息,以白浩澤的陰險,如此充裕的時間,又怎麽可能不順杆查下去,以保證自己能拿到顏慕更多的把柄?“這份資料既然這麽關鍵,我想不用等處理掉白浩澤,二殿下恐怕就會想辦法拿到光腦裏的全部資料。與其想辦法藏匿,倒不如直接讓他拿到這份資料,打消他的疑慮。”“你的意思是,偽造一份資料植入光腦?”“沒錯。白浩澤不可能不順著那些線索查下去,但若查到的資料出錯,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我會去和二殿下見一麵,給你爭取偽造資料的時間。”“你?”林野微微詫異,“你想知道他怎麽處置白浩澤?”“不,”封淮替他上好藥,拉上他肩頭的軍服,“這件事既然借了二殿下的手,目的達到了,問得太急隻會讓他生疑。”“那你……”林野隱隱覺得封淮去找顏慕的目的並不單純,卻在問出口之前便聽封淮淡淡解釋。“別多想,隻是為了一點私事。”-當天深夜,宿舍樓走廊。月光的清輝灑落在窗口,將長長的人影投射在牆壁上。“既然封淮你為安布爾說情,那這件事我就暫時不追究安布爾的責任了,”顏慕停下身,看向封淮,“這次如果不是你的計策,我也不會相信白浩澤會在背後算計我。我知道安布爾是你父親的副官,你想保他一命,我便答應你。”“謝過二殿下。白浩澤光腦中的資料,除了你我之外,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那樣最好,”顏慕微微頷首,“白浩澤與暗潮勾結的事,我會令人繼續查下去,恐怕也需要你這邊提供一些知道的信息。”“殿下盡管放心,這件事我們會全力配合殿下。”“那封淮,你就早點休息吧。”“二殿下慢走。”一直到顏慕離開,走廊盡頭才緩緩出現另一個人的身影。男人看上去有些憔悴,年過四十的麵容一夜之間似乎蒼老了許多,正是安冉的父親安布爾上校。“封少校,或許我該謝你在二殿下麵前幫我說情,”安布爾苦笑一聲,“不過你幫我這個忙……隻怕也有別的事想要我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