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堆雪人。 往年的下雪天,他隻能搭著小凳子,站在窗口看見樓下的小朋友堆雪人。 他一次也沒有堆過。 簡言也沒有堆過雪人。 他搓搓手,蓄勢待發:“不如我們試試?” 裴缺的手上戴著毛茸茸的手套,他也有些高興,更多是因為簡言很高興。 哥哥高興,他便高興。 所以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興趣盎然:‘嗯! 得了裴缺的回應,簡言便一溜地跑進寬闊的場地。 此時外麵已經集聚不少行人,雪越下越大,堆雪人的特別多。 簡言捧著雪,和裴缺齊心協力堆出一個圓滾滾的雪人形狀。 他在地上撿了一根樹枝,給雪人戳出兩隻眼睛,將樹枝插在雪人的頭頂給它當皇冠。 簡言總覺得缺了一點什麽。 想著,他突然取下圍巾,將圍巾圍在雪人的脖子上。 完美! 簡言脖子鑽進一股涼風,凍得他直哆嗦。 裴缺連忙取下自己的圍巾,“哥哥戴。” 他有些擔心簡言生病。 裴缺知道生病有多難受,他寧願自己生病無數次,也不願意讓簡言生病。 簡言抬手接過圍巾,毫不猶豫地重新把圍巾罩在小孩兒脖子上,他笑:“我不冷,你別感冒就行了。” 在裴缺要說話時,他抬手攏了攏自己的大衣,歎氣:“你感冒了,我還要照顧你,你說我好不容易放個假,能不能讓我休息一下。” 裴缺一頓,默默地把圍巾戴在自己脖子上。 他這時有些討厭自己的幼小,不能照顧自己,也不能照顧哥哥。 他低著頭思索了一下,脫掉手套,抬手輕輕地抓住簡言的手。 簡言微愣。 小孩兒捧著他的手,抬眼看他,輕聲道:“那我給哥哥暖手。” 他戴的是小孩子的手套,簡言戴不上,而且簡言也不喜歡戴手套,他嫌悶。 簡言知道他不達目的不罷休,妥協:“行吧,那你暖吧。” 別說,他剛剛堆了雪人手都凍僵了,但裴缺的手挺暖和的,好像還在發著熱,把他的手捧在掌心,似乎將他掌心的溫度傳過來,凍僵的手也逐漸暖和。 靜止一會兒,雪越下越大,簡言挪開手,反手抓住裴缺的手,直起腰:“回家吧,再不回去我們可能就要在這裏過夜了。” 裴缺哦了一聲,老老實實地被簡言牽著。 夜色將長路盡頭籠罩,路邊的燈在大雪中顯得格外的昏暗。 裴缺踩進雪地裏,厚厚的雪裏留下他的腳印,他突然道:“哥哥,是不是我長大了,就能照顧你了。” 簡言牽著他,邊走邊甩手,忍俊不禁:“你想照顧我?” 裴缺認真地點頭:“我想以後都能照顧哥哥。” 裴缺一點也不想成為哥哥的負擔。 他想長大,像哥哥照顧他一樣照顧哥哥。 他想對他的哥哥很好很好很好。 簡言哄小孩兒道:“那你以後都要多多吃飯,長高高,這樣就能照顧哥哥了。” 裴缺眨眼,有些疑惑:“這麽簡單嗎?” “不然呢,你以為很難嗎?” 十歲的小朋友打開新世界,他認真乖巧道:“那我以後一定多吃飯!” 簡言瞧著他一臉認真的樣子,笑了笑。 他琢磨著,帶小孩兒也不是那麽難嘛。 他原本以為帶個孩子肯定會添很多麻煩事,但相反,裴缺給他帶來了不少便利。 比如裴缺變成他的定時鬧鍾,每天準時叫醒他。 比如裴缺會簡單的早餐,所以他可以懶床兩分鍾,還能吃到早餐。 比如裴缺會洗衣晾衣服,對於簡言這種回家就想癱著的人來說,簡直是福利。 比如裴缺還會打掃衛生,衛生打掃得細致,比簡言打掃得還幹淨。 再比如取快遞,拿外賣……諸多便利事兒。 簡言想起來都有些心虛,他怎麽好像雇了個保姆啊…… 這不知道算不算虐待兒童啊。 罪過罪過。 想著,他說:“小裴缺,我以後要對你好一點。” 裴缺抬眼,拉著簡言,不懂他為什麽要這樣說,但他眼眸彎彎,靦腆一笑:“哥哥對我很好了。” 是這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簡言裹著大衣,輕哼:“那要比現在更好。” 裴缺愣了愣,低頭踩進被路燈拉長的影子,他低聲道:“那我也要對哥哥很好。” 他聲音很低,隨著吹來的寒風消散在空中。 簡言沒有聽見,他的手緊緊地牽著裴缺的手,在路燈照不進的夜色盡頭,大雪覆蓋城市,樹枝裹上銀裝。 他們走進黑夜,被黑夜吞噬。 隻餘談話從深處傳來。 簡言感慨:“小裴缺,這是我們過的第一個冬天。” 是簡言來到這個世界,過的第一個冬天。 也是裴缺離開原生家庭,獲得新生的第一個冬天。 裴缺輕嗯一聲,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我們以後會有很多個冬天。” 有片雪花落在睫羽上,裴缺輕顫眼睫,他眼前蒙上一層霧。 他抬頭看簡言,似乎眼前人也蒙上一層霧。 裴缺抓著簡言的手,感知到安全感,淺淺地鬆了一口氣,隨著對方的牽引,他腳下的路穩妥。 是哥哥收留他。 哥哥就是他的家人。 裴缺初初對家人這詞感到陌生,在他微末的了解中,他以為這詞是冰冷的,比這北方的雪還要冷。 而現在,在老師布置的作文裏,他會笨拙地寫下家人是滾燙的。 像冬天吃的烤紅薯,讓他在寒冷的冬天裏沒有變成童話書裏的賣火柴的小女孩。 …… 裴缺的寒假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滿打滿算有一個月。 簡言公司放假是從臘月二十六開始放,但簡言離公司近,又不像其他的同事要回外地過春節。 所以他主動留下來上班,上到年三十。 這期間的薪水翻倍。 簡言倒不是熱愛上班,他隻是琢磨著新年新氣象,過春節也應該給裴缺買一身新行頭。 雖然裴缺不奢求多麽貴多麽好的東西,但簡言還是想盡力給他買好一點的東西。 做他鵝子,可不能委屈了。 要換做以前,在書外,他可能也會斥巨資請畫手太太畫同人,給他鵝子換衣服。 現在人就在眼前,可比畫同人方便多了。 簡言牟足勁幹活,主管連連誇他勤奮上進。 簡言內心吐槽,光誇有什麽用,倒是多搞點獎金啊。 而簡言去上班,裴缺就暫時被寄放在樓下的劉老太家裏。 劉老太是位獨居老人,她的兒女都在其他城市,本來是要接她過去的,但是她離不開自己的家鄉,又因為腿腳不方便,都給拒了。 她喜歡裴缺。 早在她坐在樓下為裴缺打抱不平時,簡言就覺得她一定會喜歡裴缺。 換言之,簡言覺得沒人會不喜歡裴缺。 沒辦法,對於自己養的鵝子,簡言抱有十二分信心。 事實證明,劉老太確實很喜歡裴缺。 劉老太膝下無兒孫,家裏來個小孩兒,她高興得合不攏嘴。 她也是打心底心疼裴缺。 把裴缺當成自己的親孫子對待。 裴缺甜甜地叫奶奶,她便笑得眯起眼。 短短兩天的時間,劉老太的稱呼已經從「裴缺」變成了「雀雀」。 簡言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差點笑噴。 “怎麽還給他取了小名。”除夕夜晚上,簡言弄了一點吃的端到樓下和劉老太一起過除夕。 劉老太正在廚房裏忙活,笑起褶子:“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