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缺微微愣,眼睛睜大, 轉頭看見簡言, 神色微變。 下一秒他便垂下頭:“沒什麽意思,我去找了裴鍾勝,我答應和他走了。” 他十分的冷靜, 簡言回來前的所有猜測都在這時不攻自破。 簡言走進去,怒其不爭地拎起裴缺的衣領。 裴缺怔楞地看著他。 簡言咬著牙, 拚命地壓製住湧上來的惱怒, 但他下不去手。 這張臉,這個人, 從小到大簡言都沒有對他動過粗, 罵都很少罵一句。 可現在,簡言想扇他一耳光, 想扇醒他。 他顫抖著嘴皮子, 聲音嘶啞:“你他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裴缺眼裏一片清明:“我知道, 哥哥……” “不要叫我哥哥!” 簡言:“你是不是瘋了?你的腦子呢?你不是一向很聰明嗎?你怎麽現在犯糊塗?” 簡言悶著氣,死死地盯著他:“你是不是因為我丟工作的原因?找不到工作隻是一時, 又不是一輩子都找不到工作, 你從小就是我拉扯到大的,我還能養不活你嗎?就算是把我餓死, 我也不可能餓著你的……” “我不願意。”裴缺出聲打斷他, 紅著眼眶:“哥哥, 我不願意你餓死保全我。” 簡言怔怔地看著他。 少年垂眼,聲音輕飄飄的,他說:“我不需要哥哥這樣做,如果哥哥要付出這種代價,我寧願去裴鍾勝身邊,這樣哥哥會過得好一點。” 簡言捏著拳頭,突然一拳揮過去,揍在裴缺臉上,打偏了少年的臉。 簡言道:“你他娘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你能不能醒醒?你回去幹什麽,你回去遭罪,回去被打被罵,回去當受虐狂是嗎?” 他脖子都紅了,打過裴缺臉的拳頭捏得越發的緊,簡言眼睛通紅,手指連著渾身都在顫抖。 他想安慰自己,不行的,不能對裴缺動粗,可他沒忍住,他想讓裴缺留下來,他想讓裴缺清醒一點。 沒有比他更清楚裴缺要麵臨的是什麽,原著裏的裴缺過得有多慘,現在的裴缺不會知道。 裴缺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簡言不敢去想裴缺去到裴鍾勝身邊會遭遇什麽。 裴缺被打偏了臉,他有些茫然地眨眼,手掌慢吞吞地撫上自己的臉頰,他的嘴角被擦出了血,有些疼,但更多的是隨之而來的麻木感,好像半張臉都在發麻。 他張了張嘴,聲音微小地喊了一聲:“哥哥……” 這是簡言第一次打他,比小時候還痛,痛到裴缺在想他是不是要死了。 簡言不敢去看自己打的傷,他捂著臉蹲下身子,手掌心裏傳出悶悶的哭泣聲。 裴缺頂著臉上的巴掌,有些慌亂地彎下腰,膝蓋跪在地上,爬到簡言的身邊:“哥哥。” 簡言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連裴缺他都護不住,他這麽多年在做什麽?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無能,現實世界的院長,對他很好的院長他留不住,現在他也一樣留不住裴缺。 他將自己的腦袋抵在少年堅硬的肩膀上,悶聲道:“裴缺,你不許走,你要是走了,這輩子都不要回來了。” 他如字如泣的威脅,好像這樣就有辦法留下裴缺。 裴缺手指顫抖地撫上簡言的肩膀,他心如刀割地閉上眼睛,有那麽一瞬他想他是不是做錯了。 也就那麽一瞬,少年低低道:“哥哥,對不起。” 沙啞的聲音帶上哭腔,裴缺扶起簡言的腦袋,用自己的額頭抵著簡言的額頭,他手指如觸電地擦拭著簡言臉上的眼淚。 他忍不住跟著哭,眼淚劃過眼角滾動下來。 他們的目光僅一尺之距,相互交織錯雜。 簡言的眼淚擦了又滾落下來,怎麽擦都擦不完。 裴缺捧著他的臉,在簡言怔忡的目光下,輕輕地吻過他臉頰上滾落的淚珠。他將滾燙的淚水卷進唇舌,讓其和他的血液融為一體。 簡言渾身一僵,愣愣地看著他,一雙眼睛充滿了茫然。 裴缺又哭又笑,他用拇指輕輕地刮去他臉上的淚痕,低泣道:“哥哥懂了嗎?” 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艱澀道:“哥哥……” 他一遍又一遍地叫哥哥,一遍又一遍地問:“哥哥覺得我惡心嗎?” 哥哥還會想留住他嗎? 裴缺是個卑鄙的人,他答應裴鍾勝的時候,他就在籌謀離開簡言時應該說些什麽。 對,應該說他喜歡哥哥。 那樣,在哥哥的心裏,他就是個該死的人。 他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拎著行李,逃離這裏,離開哥哥身邊。 真卑鄙,都要走了還要讓哥哥難堪。 裴缺厭惡自己,卻舍不得放開哥哥的手。 直到他被一股蠻力推開,被推倒在地。 簡言下意識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一步,雙眼驚慌地看著他。 裴缺抬起眼,看著簡言。 他看著他的哥哥從一開始的茫然到驚慌,最後無措地站在他的跟前,隻看他一眼,便奪門而出。 簡言一走,裴缺便脫力般地癱倒在冰涼的瓷磚上,他蜷縮著身子,雙腿擠在一起,有些難受地咳嗽著,捂著自己的喉嚨咳嗽。 直到咳到幹嘔才停止。 他要怎麽辦,怎麽辦啊,哥哥還會要他嗎? 簡言連電梯都沒坐,急匆匆的下樓。 到樓下時,一陣涼風吹來,將他神經錯亂的腦子撥回正軌。 艸,簡言抹了一把自己的臉,覺得自己的臉頰都還是滾燙的。 簡言腦子有些糊裏糊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好半響,他去便利店裏買了一包華子。 這太貴的煙他鮮少抽,但效果是真的好,能暫時讓他躁動的神經瞬間平複下來。 簡言找了個石墩子坐著,手指顫抖著,點了好幾次火,才把煙點著。 煙是好煙,他平時候來癮了也隻抽十幾二十的雲煙。 可能是煙太好了,他被嗆得彎腰咳了一聲,而後也就隻把煙夾在手指間,不放入口中。 好煙的味道是金錢味兒,也能暫且安撫下躁動的神經。 簡言準備抽個煙冥想了一會兒,但越想越覺得奇怪。 他抬手薅了一把自己的頭發,覺得煩躁:“什麽鬼啊。” 裴缺是不是腦子抽筋,真被驢踢了? 還是說隻是像小時候一樣,單純的親一下,以表示親密? 簡言越想腦子越不好使,他這幾天也沒有休息好,腦子一頓一頓的。 但他現在更不想回去,回去不知道怎麽麵對裴缺。 還有裴缺說什麽懂不懂,他懂個屁啊,模棱兩可的話,搞得他心神不寧。 簡言怕自己誤會了,多想的是他自己,他更無法接受自己會多想,想那麽齷齪。又怕自己沒有多想,沒有多想就證明…… 什麽玩意兒。 簡言幹脆開車回了原來住的地方。 小區的保安亭已經修建好了,簡言去敲了敲劉老太的門。 劉老太正在睡午覺,起來開門見是他,便一愣展顏:“小簡怎麽回來了?” 她往後頭看一眼:“雀雀沒回來?” 可能平時就是見他兄弟倆形影不離,劉老太自然以為簡言回來了,裴缺也就回來了。 簡言扯了扯嘴角:“在上學。” 劉老太看他渾身髒兮兮的,連忙道:“先進來,這怎麽回事啊,出什麽事了?” 簡言搖搖頭,他現在昏沉沉,猶如行將就木的老樹。 劉老太給他一張幹淨的毛巾,沾了熱水:“先洗把臉,慢慢說。” 簡言被熱毛巾糊了一臉,毛孔舒張開,瞬間舒坦地呼出一口氣。 劉老太有些擔憂:“是不是工作上遇見什麽事了?沒有過不去的坎。” 簡言仰頭,毛巾疊在他的臉上,眼淚又在眼眶打轉。 男兒有淚不輕彈。 他喵的今天哭了好多次了,他甚至回來的路上一想到裴缺在微信裏說的話,他就忍不住哭。 “沒什麽。”他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可能最近幹什麽都不順利,有點難受,不知道怎麽辦。” 劉老太歎口氣,勸慰他:“人都是這樣的,哪有一直順風順水的,不順利才是正常的。”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我孫女教我的,好像是……對,你們現在是到了逆風局,過去了就好了。” 簡言有些狼狽地用毛巾使勁搓了搓臉:“這次可能真過不去了。” “好了,我先回去一趟,去洗個澡。”簡言起身:“謝謝您的毛巾。” 劉老太擺擺手:“謝什麽啊,你們這些年輕人才是辛苦勒,小簡啊不要有那麽大的壓力。” 簡言點點頭,開門時發現剛剛清朗的天已經烏雲壓頂,狂風暴雨來臨的跡象。 劉老太匆匆忙忙地從屋裏遞來傘。 簡言推托,她堅持道:“你家裏現在沒人住,傘什麽的肯定也沒有,備著也好,可別感冒了,你是家裏的頂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