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大門剛被推開了一條縫,地下室內叮鈴哐啷的鐵鏈碰撞聲便鑽進了比思納的耳朵。他麵色不善地緩步走下樓梯,皮鞋在石板地麵上發出的聲音十分清晰,而水池中人魚的動作仍然沒有停下。“克若,你又在做什麽?”比思納奧菲爾看著人魚在水中不斷地掙紮翻動著,被拷在地麵上的手腕已經滿是血跡,他毫不客氣地捧起一潑水澆了上去。清澈的水帶走了附在那雙手上的灰塵和血跡,被稀釋成了淺粉色的血液在人魚的手腕下淌成了一小片,森白的腕骨裸露了出來。聽到耳邊人魚壓抑不住的抽氣聲,比思納奧菲爾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條把自己搞得十分狼狽的人魚,腳尖輕輕撥弄著他無力垂下的手掌。然後突然用力踩下!“呃啊啊啊啊!!!”聽到腳下人魚痛苦的嘶吼聲,在聽到消息後就一直隱隱不安並且被克裏萊斯和他帶過來的那個人氣得幾乎要七竅生煙的比思納奧菲爾麵上這才露出了幾分愉悅。“我不知道你今天為什麽突發奇想地要搞這一出,我也沒心情陪你玩這種把戲 。我最後告訴你一遍,你現在已經不是那條尊貴的人魚殿下了,不想死的話就給我安分點!”看了一眼時間,急著回到會客室的比思納不想繼續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在這裏呆的越久越容易被克裏萊斯那個狗鼻子一樣的皇帝發現不對,雖然想著早點解決掉這個煩人的皇帝,但他可不想髒了奧菲爾家的名聲。比思納屈膝半蹲在克若麵前,五指貼著頭皮,然後狠狠地扯著發根將克若垂下的臉抬了起來,語氣輕柔卻狠戾地警告著。幾乎要把頭皮撕下來的痛苦讓人魚仍然精致的麵孔扭曲了起來,那雙不知道什麽時候糊上了一層血痂的眼睛艱難地睜開,幹裂的嘴唇幅度很小地嚅動著。扭曲的臉上沒了那副鄙夷的神情,再做出這種樣子的人魚竟然讓比思納奧菲爾神奇看出了幾分屈服和脆弱。看到他這樣,比思納對克若和克裏萊斯串通好的懷疑逐漸消退了下去,以為他今天突然搞出這種動靜隻是對什麽安排有了不滿,為了防止一會兒談話時再有人慌裏慌張地跑過來,比思納難得有了些耐心,扯起克若頭的同時將自己湊近了些。“你想要什麽,現在說出來,不要再鬧了。”仿佛是在哄什麽蠻不講理鬧脾氣小孩子一樣的語氣讓克若有些反胃,好在細長的睫毛和眼角眼皮處的血痂讓對方看不清他的眼神。否則比思納奧菲爾就會發現,被他認為已經屈服的人魚眼中滿是不甘、憤怒以及孤注一擲的狠厲。看著近在咫尺的比思納,克若半垂的眸子死死盯著他一看就重心不穩的腿,緩緩開口,“我想……”“我說我想要你死啊傻逼!”之前一直像是脫力一樣隱在水麵下的尾巴猛地揚起,尾鰭卷著一捧混雜著刺激性藥劑的水準確地砸到了比思納奧菲爾的臉上,克若抓準了他條件反射閉上眼的機會,滿是傷痕的腰猛地下壓,尾巴幾乎旋過了三百六十度,帶著破空的聲音狠狠抽在了比思納的那張臉上。對方隻是驚慌了一瞬便迅速反應了過來,克若靈巧地躲過了他抓向自己尾巴的手,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細瘦的尾巴像一條鞭子,卷住比思納的腳腕就將他往水裏拖。“……咕嘟……咳咳”本來就重心不穩的比思納奧菲爾就這麽猝不及防地被扯下了水,刺眼刺鼻也很刺激味蕾的藥水淹沒了他的頭頂,讓他浮起來後不住地嗆咳著。“你不會是想這麽淹死我吧克若,我看你是在這裏呆了快十年有些摸不清自己的狀況了。”抹去臉上的水後,雖然現在可以說得上是他活到現在以來最狼狽的一天了,但比思納仍然沒有急著回到地麵上,而是看著僅僅是做出了剛才一番動作就已經累得趴在了岸邊的人魚,語氣十分嘲諷。他甚至靠近了一些,貼在人魚耳邊譏笑道:“這就是你的反抗?也不過如此啊。而且你是不是忘了,就算你把我打暈在這裏,單憑你自己也是無法離開這裏的。”說到這,比思納突然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道:“我還以為你會給我什麽驚喜,原來就隻是這樣嗎……不過你確實也給我添了些麻煩,為了防止你之後再耽誤我的事,就隻能讓你先睡一會兒了。”然而他話音剛落,就聽到眼前的人魚輕聲說著什麽。“你好煩……”“你說什麽?”比思納奧菲爾又靠近了些,而這次,他終於聽清了。“我說!你好煩!去死吧!!”人魚突然拔高的音調讓他耳朵不禁在嗡嗡作響,隨後比思納奧菲爾猛地一個踉蹌。什麽情況!他怎麽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用腿踹了?!認知之外的事情讓比思納奧菲爾第一時間就驚恐不定地朝水下看去,而就在他低頭的瞬間,克若伸直了腿,一條腿將在水中身形飄忽的比思納奧菲爾帶到了自己身前,另一條腿則是屈起,膝蓋狠狠頂在了對方的胃部。“咳嘔……”柔軟的腹部受到猛烈的撞擊,比思納奧菲爾忍不住發出了一道幹嘔聲,還沒來得及震驚為什麽克若會突然長出了人類的雙腿,就被對方勾著他膝彎讓他不斷下滑的動作驚到了。“你幹什麽!我說什麽你哪怕在這裏殺死我也出不去的唔……”人魚的力氣竟然驚人的大,比思納奧菲爾一邊嗬斥一邊嚐試著拉開那條腿,但手接觸到那雙疤痕累累的腿時卻仿佛是碰到了一根鐵柱一樣,無論如何都拉不開。克若沒有忽視比思納的掙紮,但是……他咬緊了牙,但是這是最好的機會了!在不久前比思納十分不尋常地特地派了一個人過來專門看著他時,克若就意識到,今天絕對是有一個非常重要,以比思納奧菲爾都得罪不起的人來了。而這個人,哪怕不是萊頓,也絕對會是其他和對方作迥然不同的人,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能抓住的,最好的機會了!他絕對不允許這個機會從他手中溜走!“閉上你的狗嘴給我去死吧!!”他咬緊牙關,缺乏鍛煉的雙腿硬是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死死勾著比思納奧菲爾的膝彎。在克若的注視下,對方的頭頂逐漸被水麵淹沒,看著不斷飄上來的氣泡,剛才抵著對方胃部的腿向更上方屈起,不容阻攔地壓在了比思納奧菲爾的喉嚨上。“嗬……咕嘟咕嘟……不……”在即將缺氧的威脅下,剛才都放棄掙紮開始屏氣的比思納奧菲爾再度反抗了起來,頭發稀疏的頭頂不斷地上下浮動著,仰起的臉上,發紫的嘴唇張張合合卻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垂眸看著這種扭曲痛苦的臉,克若在對方逐漸擴散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充滿仇恨的狠厲眼神、興奮到同樣有些扭曲的麵孔……他之前也是這樣的嗎?克若突然有些迷茫。但力度一直沒有減輕的膝蓋仍然抵著比思納的喉管將人壓在池壁上,終於,感覺膝蓋下掙動的力度越來越小,克若低下頭,正好看到了比思納雙眼翻白徹底暈過去的景象。以防萬一,他又保持著這個姿勢保持了將近七八分鍾後,才將徹底癱軟的比思納奧菲爾踹到了地麵上。皮肉和地麵接觸後發出一道悶響,揚起的灰塵飄飄灑灑地落到了渾身濕透的比思納身上。克若看了他一眼,平靜地移開了目光,看向了自己血肉模糊白骨森森的手腕,仿佛感覺不到痛一樣繼續掙了起來。“轟”就在他因為失血過多而眼前發黑時,平時一連幾天都不一定有人來的地下室又被推開了門,隻是這次的聲響格外的大。難道,就要死在今天了嗎……再沒了反抗力氣的克若第一時間看向了被他扔在一邊的“罪證”,一時間十分懊悔剛才為什麽沒有直接把這個可能已經是個死屍的家夥沉在水底。眼睛已經無法聚焦了,身體也在一陣陣發冷……冷靜評估著自己目前狀況克若最後不死心地抬頭看去。逆著燈光看不清麵孔的兩個身影仍然停在門口,不知道為什麽還沒有進來給他一鞭子。算了,無所謂是誰了,反正就算不是來處理他的也不可能直接不經過比思納奧菲爾的同意就將他帶走,死前大仇得報也不錯,希望萊頓這個沒相處幾年的弟弟能記著他點好,逢年過節給他燒點小魚幹下去……擺爛一般地想著,克若有些困倦地闔上了眼,然而在他徹底暈過去前,那兩道人影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距離他不算遠的地方。好熟悉的花紋……已經無力抬頭看清對方麵容的克若隻看到了一角快要垂到地上的披風外套。怎麽感覺,好像在哪見過?身體的主人失去意識後,無力垂下的雙腿重新變回了魚尾的樣子,隨著水池邊管道不斷向外輸送著藥劑帶起的水波飄動著。“?”剛走過來準備看看這個被軟禁的人是什麽情況的季明江震驚地瞪圓了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咒罵。“克裏萊斯,別管比思納那個畜生了!這好像是你哥吧?!”***季明江完全沒想到情況轉變的這麽快。他和克裏萊斯一路跟著精神力的指引來到了之前張成描述過的死角位置,麵前也確實就是兩堵牆,完全看不出什麽可疑之處,但穿梭在空中的精神絲又確實是在興奮地拉著他往牆裏麵走。沉默片刻後,他揮了揮手讓開始在周圍找機關的克裏萊斯離得遠了些,然後在對方不解的注視下,手肘屈起手腕向內,直衝衝地就撞上了這堵攔著他們的牆。“你別……”和克裏萊斯阻攔聲一同響起的,是不同於撞上厚實牆壁反而更像是撞到了什麽鐵門上的聲響。“鐺”的一聲,和克裏萊斯對視了一眼後,確認了方向沒錯,季明江這次直接抬腿踹了上去。蓄滿了力量的一腳直接將看不見的鐵門門軸踹出了一道痛苦的“吱呀”聲,隨後和牆壁融為一體的門打開,露出了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清的地下室。雖然看不清,但裏麵的響動在這種環境下也顯得更明顯了起來。“有水流動的聲音。”耳鰭動了動,季明江率先順著樓梯向下走去。走到地麵上後,還沒來得及看清在水池邊趴著的那個人影,季明江腳下突然一個踉蹌,一個不知道什麽東西無聲無息地趴在他的麵前,狠狠地絆了他一下。“什麽玩意……”一邊小聲嘟囔著,季明江折回去跟克裏萊斯一起將那個東西翻了過來,借著從房門外打進來的燈光和突然手舞足蹈的精神力絲線,季明江抽了抽嘴角,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克裏萊斯確認到,“這是比思納奧菲爾?”他背著他們倆來這鬼地方自殺來了???總不能是被一個讓他囚禁起來的人給反殺了吧???指腹觸上比思納奧菲爾的脖頸,感受到手下傳來的輕微到幾乎可以忽視的起伏,萊頓收回了手,看了一眼水池邊那個好像已經暈過去了的人和對方在水中赤裸著的腿,他捏了捏眉心後說道:“你先去看看水池邊那人的情況,我把比思納奧菲爾帶出去再說,他現在還不能死。”“噢。”季明江點了點頭,單手拎起了比思納奧菲爾濕漉漉的衣領,給他甩到了克裏萊斯的背上後就轉頭像水池邊走去。他聽出來了剛才克裏萊斯興致不太高,但是也能理解。畢竟在看到這個十分隱蔽的地下室時,聯想到之前他聽到的那個侍從的話和水流聲,兩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想到了被關在這裏麵的是不是克若,隻是這個想法很快就消失在了剛才瞥到的明顯是人類雙腿的那個畫麵中。也不知道是哪個倒了八輩子血黴的人被比思納這個變態關起來了,還扔到了水池子裏,這是囚禁呢還是上刑呢。不過不管是誰,在這種潮濕陰冷的地下室關著肯定會關出一身病,還是要盡快救出來送醫比較好。抱著這種想法,季明江快走了幾步來到了水池邊,鼻尖剛嗅到了一股被稀釋的有些淡的血腥味,還沒來得及蹲下身仔細查看一下這人的情況,就看到他麵前的水麵波動了起來。剛才還沉在水麵下的那雙腿在他眼皮子底下突然變成了一條黑色的缺鱗少片的細瘦魚尾。雖然和之前的差別不能說是一星半點的大吧,但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季明江也隻能想到那條他隻在日記本和小道報道上看到過的那條人魚:克裏萊斯異父異母異種族的哥哥,失蹤了近十年的克若。看著那明顯因為營養不良而黯淡無光並且脫落了不少鱗片的魚尾,季明江這才將注意力集中到了人魚趴在岸上的那半邊身體上,看到了對於人魚這個物種來說過於幹枯的黑發,也看到了對方幾乎快要斷掉的手腕。他狠狠閉了閉眼,心頭不斷地湧著怒火,簡直想直接把比思納奧菲爾從克裏萊斯背上拽下來然後擰斷他的脖子。作者有話要說:11月了!搞個抽獎,祝大家新的一個月也要天天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