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落在門口，遮擋住了月色。但他並沒有進來，而是先抬手叩了叩門扉。林雪皎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之前為了不讓周獨寒進來，他把門鎖給掛上了，現在又得去主動打開。他猶豫片刻，耳邊又傳來了一道低沉的嗓音：“……小師叔。”同時2208也在催促。林雪皎隻好跳下了床榻，赤腳走到了門前，想要解開門鎖。可是燭火黯淡，眼前身影的壓迫感又太強，他一時心慌，手指撥動門鎖，叮當作響。明明夜間寒意料峭，他的鼻尖卻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過了好一會兒，這才解開了鎖。“嘎吱”一聲，兩扇門敞開，月光隨之流淌了進來。林雪皎站在門口，一身單薄的裏衣披在身上，從脖頸處生出了一點素錦一般的白。在床榻上來回一遭，裏衣淩亂褶皺，偏又下來的匆忙，褲腿被折了起來，一對勻稱的小腿就這般明晃晃地擺在了麵前，白得晃眼。他似乎是察覺到了這窺視的目光，腳趾動了動，連看都不敢回看，慌忙跑了回去。跑得匆忙，赤足踏在冰冷的白玉地磚上，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身影未曾有停留，慌亂地鑽到了被子裏去，拱了拱，看起來成了一座小山。等到周獨寒反手關上門，緩步走進去的時候，那座小山還在止不住地顫動。周獨寒的目光一頓，俯下-身來，想要看看躲在裏麵的人如何了。可還沒靠近，就聽見裏頭硬著聲說：“不準上來。”周獨寒的動作一頓。小師叔一向怯怯軟軟的，連說話都不敢高聲，更不用說是這般正經地命令使喚人了。不過，這乍一聽是疾言厲色，但仔細分辨品味，隱隱能察覺到些許的色厲內荏來。像隻貓兒。眼睛瞪得滾圓，口中斯哈斯哈地呼氣，時刻防備著，想要用小爪子撓一撓人。卻不知，那爪子傷不了人，倒是撓得人心癢癢的。周獨寒垂手斂眸，等待著下文。果然，沒等多久，就見那被子拱了拱，鑽出了個小腦袋來。這眼睛果然是滾圓的，眼尾也是濕漉漉的，卻偏要做出嚴肅的模樣。“你……”他到底還不熟練，磕絆了一下，“你不準睡，給我守夜。”周獨寒見他這般板著張臉，還以為是什麽大事，結果等了半天隻是守夜，不免有些想笑。低頭對上了強撐著嚴肅，實際上難掩緊張的小臉，咳嗽了一聲，生生壓住了笑意。“是。”周獨寒道，“這是分內之事，隻是不知該在何處守夜？門外，還是床前？”林雪皎的眼睫飛快地眨動了一下，想了想，伸手指了指地上：“就在這裏。”周獨寒垂眸看去。所指的地方是床邊的一處腳踏，不過方寸之地，難以容納身軀。他倒也不嫌，掀起衣角，直徑坐了下來，一腿屈起，肩膀還比床榻高出了半截。就這麽直直戳在那裏，肩膀挺直，跟個門神似得。“小師叔還有什麽吩咐？”林雪皎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想著折騰人的法子，開口：“我渴了。”周獨寒起身倒水，端著一個白瓷杯子，送到了麵前。林雪皎沒去接，怯怯一瞥：“太涼了。”周獨寒的手指一緊，一股靈氣流動，水麵蕩漾，生出了絲縷熱氣來。林雪皎梗著纖細的脖子：“……太燙了。”於是靈氣撤去，熱氣微散，正好溫涼。林雪皎想要如2208所說的那樣去挑刺，去折騰人，但到底業務能力不熟練，一時間也挑不出毛病來。隻好抬起下頜湊上前去，借著周獨寒的手，小聲地綴飲著。水聲陣陣。他喝了兩口，舔了舔唇邊的水漬，又躺了回去：“我要睡覺了，你不準出聲。”周獨寒溫聲道：“是。”看不出一點被為難的跡象來。夜一點一點地深了。可林雪皎睡不著了，閉了一會兒眼睛又睜開，因著房間裏多了一個人，他也不敢動彈，生怕鬧出聲響來，就這麽筆挺地躺著，也不知是在折騰周獨寒，還是在折騰自己。他慢慢地挪動著，轉過頭，安靜地看了過去。周獨寒就坐在床邊。這人身高腿長，腳踏上這麽點地還容納不下他，隻好屈膝而坐，半倚在床邊。他的呼吸平緩，半闔著眼皮，似是睡著了。林雪皎從被子裏伸出了一點指尖。雲浮山上夜深露重，從地磚縫間冒出了絲絲寒意，就這麽一會兒，殘留的暖意散去，指尖被凍得直打顫。呼好冷。這樣都感覺到冷了，周獨寒不是更甚？想到這裏，林雪皎心頭頓時不安了起來。他躲在被窩裏，而別人卻在受凍，是不是……太壞了？2208沒忍住：【什麽壞不壞的，你本來就是惡毒反派，壞點也正常】林雪皎吸了吸鼻尖：“萬一凍壞了，怎麽辦？”2208：【哪有這麽容易凍壞？】林雪皎卻不信：“我能不能……”話還沒說完，2208就打斷了：【不能！】又頓了頓，【到時候收集不夠仇恨值，你不怕懲罰嗎？】林雪皎顯然是怕懲罰的，往下縮了縮，過了片刻，又鑽了出來，小聲地說：“我就給他蓋床被子，在他醒之前拿回來，就不會被發現了。”2208想要阻止，但見到林雪皎含著眼淚，委委屈屈的模樣，又舍不得說重話。在沉默片刻：【……隨便你】2208口上是這麽說的，心中卻盤算著，若是真的完不成，該怎麽樣讓懲罰輕些。林雪皎輕輕吸了一口氣，含糊道：“你真好。”林雪皎翻找了一陣，將一床小被抽了出來，費勁地蓋在了周獨寒的身上。周獨寒肩膀寬闊，人又高，被子還斷了一截，止不住地往下滑。他連忙往上提了提，將被子的一角搭在胸前，將整個肩膀都遮住了，方才滿意地收回了手。這下可以安心睡覺了。林雪皎蜷縮在了一角，抱成了一團，閉上眼睛很快就睡了過去。在睡著了以後，他就沒這麽安分了，許是悶得熱了，腳一翹，踢開了被子，再一轉身，一截皓腕橫在了半空中。伴隨著輕淺的呼吸聲，指尖微顫，指甲蓋圓潤秀氣，透出一股紅意，如同半開半含的花苞，稚嫩青澀。而在夜色中，一雙眼睛靜靜地睜開。在注視了片刻後，低下頭去，唇齒輕輕依偎了上去，在這花苞上，落下了一個虔誠的吻。第18章 至交好友林雪皎一心惦記著那床被子，想要趕在周獨寒之前醒來，所以睡得並不安穩。睡睡醒醒間，天邊翻起了一角魚肚白。他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眼角冒出了細碎的淚珠。伸手揉了揉，從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裏探出了頭，往下看去。……人不見了。林雪皎心中一驚，慌忙坐了起來，眼睛濕漉漉的，四處張望著。人沒找到，倒是先找到了昨夜的那床小被正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了床腳上。他呆呆地張了張嘴：“……完了。”被發現了。這樣一來，豈不是昨天晚上的挑刺與折騰都白費了？林雪皎心中焦急，坐立難安。就在這時候，門後響起了一聲：“什麽完了？”林雪皎被嚇了一下，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周獨寒邁過門檻，大步走了進來，晨起出去了一遭，身上帶著寒霜，冷冽得像是山中霧凇。少年懵懂單純，藏不住事，無論是什麽，一眼就能看穿。他抬眸輕輕一掃，就猜出了個七七八八。望著那床小被，慢悠悠道：“小師叔晚上睡得不安分，都把被子踢到地上了。”一句話就將昨夜的事情帶了過去，“是該有個人守著，不然，都要著涼了。”林雪皎先是一怔，然後如釋重負一般，長舒了一口氣。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子又眉眼彎彎：“哦，是這樣啊。”周獨寒輕笑了一聲：“不然還是怎樣？該不會是小師叔憐惜我，將被子給我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