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人偶頭顱上,雕畫的五官栩栩如生, 本該鮮活明媚的麵容, 正在一點點地染上灰敗之色,一副死人相。奴仆閉上了眼, 不敢再看。“你方才說什麽?”一道輕柔的嗓音自奴仆的頭頂傳來,她的語調平緩, 音色空靈, 宛如幽靜山穀中的黃鸝。話語入耳時,竟令奴仆腦海中生出了幾分天真無邪的恍惚感。“小人方才說……”奴仆的嘴皮子哆嗦,心底又怕自己說出話, 他額頭滲出冷汗,深吸一口氣將剩下的話語說完, “晏家執法者來了, 要查探白幽閣所有修士。小人來請大人過去前廳……”“我知道了, 這就去。”終於等到了答複, 奴仆不由得暗自鬆下一口氣,隻是等他再抬眼,眼角餘光便瞥見了站在他身後的人影。沒有任何動靜,原本還在屋內之人,忽然出現在他身後。奴仆頓時僵硬在原地。那是一名容貌麗的少女,她眼似漆星,唇若胭紅,臉頰瓷白無瑕,麵容美麗得不似人間凡塵客,應作九天上界仙。她佇立在奴仆身後,朝外邁出一步,又忽然想起了什麽停下腳步,“差點忘了,要帶上它一起去。”奴仆屏息,收回了目光,跪伏在地,不敢言語。少女的腳步聲很輕,如踩在雲端。她從奴仆身側路過,重新回到屋子裏,折返時,她那雙纖細白皙的手上,多了一具人偶。人偶長著如畫的臉,眉眼與少女十分相似,臉上的神情卻是一副苦楚的模樣,完全不似少女那般空靈仙氣。一人一偶,皆穿著一身精致的白羽紗衣。她們的手指微微開合,仿佛上麵纏繞著什麽無形之物。少女帶著人偶離開了此處。等她離開,奴仆渾身發軟,跪坐在地上,宛如一攤泥。太可怕了,方才那一幕。明明隻是奉家主之命來稟告這位大人一聲,不料正好撞見大人把玩人偶時,人偶的頭顱滾落。奴仆抬手擦了擦額頭的虛汗,打算起身離開此處。不料,在他抬眼時,又望見了令他膽戰心驚的一幕。隻見桌案上,有一座全是人偶組成的小戲台,那具斷了頭顱的人偶不知何時走到了戲台邊上。它穿著淺黃色的衣衫,胸口裂開一道縫,如活物一般,朝外流淌著鮮血。等鮮血不流了,那具無頭人偶自戲台上朝下墜落,摔了個粉身碎骨。奴仆再也控製不住恐懼,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個地方。*白幽閣前廳。令家家主正在為晏家來的執法者奉茶,他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神色謹慎地詢問晏家執法者是為何而來。“例行公事。”執法者神色嚴肅,並未伸手去接令家家主奉來的茶,隻出聲催促道,“還請令家家主盡快集結所有修士,我等還有許多地方要去查探。”令家家主垂眸,“在下已經令閣中奴仆去請了。”前廳中陸陸續續地趕來了許多修士,他們皆是白幽閣弟子,有些人還是令家本家的人。雲隱界的老牌勢力,都是從家族傳承起源,而後發展成宗門之類的大勢力。本家弟子會較之外家弟子,天賦出眾一些。執法者亦是知曉這一點,他大部分目光都流轉在令家本家弟子身上,問道,“你們令家本家弟子,可是都來齊了?”“呃……”令家家主循著他的目光望去,正想開口說些什麽,眼角餘光瞥見前廳門口處出現了一名穿著白羽紗衣的少女,他暗暗鬆下一口氣,回答道,“如今是來齊了。”因為來得最遲,少女站在隊伍的最末。她看起來年紀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安靜等待執法者的檢察。甚至在終於輪到她時,她有些懵懂地問道,“我要怎麽做?”執法者語氣如常,“引出一滴血。”少女照做,殷紅的血珠自她指尖滾落到執法者手中的那塊白玉上,刹那間投射出一道氣息來。“築基……中期?”執法者的表情頭一次出現的驚詫,他不由得抬眼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令家本家弟子,怎麽會有築基中期的弟子?“嗯。”少女點點頭,坦然承認。“她天賦不好,出生時缺了一股先天之氣,靈根駁雜,故而隻有築基中期,讓大人見笑了。”令家家主在一旁解釋。“再檢查一次吧。我親自取血,還請這位修士撤去護體靈力。”執法者收斂起外露的表情,晏家家主有令,若是遇到特殊的例子,無論是哪一種特殊,都要仔細盤查。令家家主緘默不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少女望去。少女神色如常,她朝執法者伸出手,並撤掉了自己身上的護體靈力。她的手指很細,皮膚很薄,不似常人那般紅潤,有些蒼白,似乎是有些體弱。執法者用銀針取了一滴血,然後滴在了白玉上。白玉散當即散發出一道氣息。仍然是築基中期。執法者見此,不再盤問,他對著令家家主開口道,“多有打擾,檢查完畢,我等告辭。”至此,來自晏家的查探才算結束。令家家主目送著那些執法者遠去,一直到他們出了白幽閣的大門,護閣陣法再度開啟。他才收回視線,下令讓其餘弟子都散去。“叢蕪留下。”少女步伐停頓下來,回身望著他。她懷中的人偶亦是停下摩挲手指的動作,隻見人偶的手指上有個被針紮了細點,正凝出一滴血珠。等到無關之人都散去,令家家主卸去了臉上的鎮定,有些急切的追問她,“你這具仙偶,煉製得如何了?”“不是很順利,沒有骨,沒有心。”名為叢蕪的少女搖頭,明明說著喪氣話,臉色卻是十分平靜。倒是她懷中的那具人偶臉上變化出了哭相,比之前更加淒厲。令家家主朝後退開一步,竟是有些不敢去看人偶的臉,他的語氣略有些惴惴不安,“還缺什麽,族中上下都會竭力為你找齊。你要盡快,時日不多了。”“好。”令叢蕪應聲,她懷中的人偶點了點頭。說完了要緊事,令家家主連忙道,“那你先回雲中閣樓,就不耽誤你時間了。”他一刻都不想與這一人一偶多待。令叢蕪轉身離去,晚間的風吹過她的紗袖,露出了那隻撫摸著人偶的手。手指微動,似是在安撫哭泣的人偶。前廳之中,隨著令叢蕪的動作。令家家主隻覺得胸膛一片心悸,隨後目光逐漸茫然起來。他方才,留著那名天賦不好的本家弟子,可是又訓斥了什麽話語?竟是一時間記不清了。*雲華界,雲息秘境。一劍殺了作惡之人。楚祁用清潔術洗去了歸寅劍劍身上的血氣,餘光冷冷地掃過令知懷的屍體,他將歸寅劍收回劍鞘之中。靈劍入鞘三分,卻是無法徹底合攏。絲絲縷縷的劍氣從劍鋒上溢出,隻因握著靈劍劍柄之人未曾心定。楚祁閉上眼睛,平複自己心中的殺意。體內靈力依舊在翻湧,醫修心法運轉之餘,甚至還有一道劍氣,從他握著靈劍那隻手的經脈,逐漸朝著靈台本源蔓延。這是劍修的心法,方才那一劍,不應當是醫修心法下斬出的一劍。若不及時阻止那道劍氣,楚祁大抵會因為兩道心法衝突,走火入魔。阿晏還在等他。不能在這時候走火入魔。楚祁運轉靈力,等醫修心法占據上風,將那道劍氣引出體外,褪去一身的殺氣。等他的氣息平穩,歸寅劍亦是轉為平靜,徹底回歸了劍鞘中。再睜眼,周圍依舊被紫色陣法籠罩,其餘修士被陣法壓製得動彈不得。顧不上旁人,楚祁轉身,朝著晏久歌的方向大步趕去。乾坤袋中還有煉製好的解藥,方才忙著將那惡人斬於劍下,未曾有空替晏久歌解開陣法的靈力壓製。藥粉傾倒出來,灑落在晏久歌的身上,泛起點點螢光。晏久歌的情況並不太樂觀,他深陷魔怔,一雙眼眸躍動著暗金的光影,額頭間甚至隱隱浮現出符文一般的印記。像是什麽封印。楚祁抿著唇,他曾自認為自己足夠了解晏久歌。可事到臨頭,卻發現自己其實知之甚少。以前楚祁認為,晏久歌不說,他便不問。人總有秘密,包括楚祁自己,亦有一分不可言說的秘密。可不問,不代表他心中不在意。重來一世,楚祁起初以為隻要他不與晏久歌吵架,兩人互相扶持,總歸不會如上一世那般結局。可在楚祁不知情的時候,有惡人三番兩次地對晏久歌下手,要取他性命。冥冥之中好似有一個環,將他們籠罩在其中,試圖拉著他們繼續如上一世一般重蹈覆轍。楚祁目光深深。他不允許這樣。他的阿晏,應當用那驚才豔豔的劍法登上大道之頂,意氣風發一如少年時。而不是如困獸般,身陷泥沼。雙手覆上晏久歌的手,楚祁想要運轉靈力為晏久歌療傷。然而他手腕間的藤環卻在這時,用那片翠色的葉子蹭蹭了他的手腕,並延伸出一條分枝,指向了月牙湖的方向。那裏,如一輪彎月般的秘境核心正安靜地懸在湖心中央。藤環中流轉的靈氣為楚祁助益良多,甚至能更好地除去晏久歌體內的煞氣。“你的意思,是讓我去觸碰秘境核心?”楚祁垂下眼眸,注視著藤環。那片翠色的葉子顫了顫,仿佛是在點頭。藤環表達了它的親近之情。“好。”楚祁看了晏久歌一眼,為他輸了一道靈力,暫時穩住他體內肆虐的煞氣。隨後轉身先去月牙湖中心。楚祁一靠近秘境核心,他手腕間的藤環便迫不及待地分出三道分枝,纏繞上那一輪彎月。源源不斷的靈氣從秘境核心中流淌出來,順著藤環的分枝,補給到藤環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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